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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遇
羽白婚纱寄予终结与新生的梦,翩翩飘飞的漫长白丝拖尾,束起的玲珑腰线,削瘦锁骨上细妆标致的瓜子脸,连清撩开轻盈的头纱,转身轻轻微笑。
“真美。”余紫蹲下身温柔地帮她理顺层层的镶边薄纱。
“我也觉得。”连清侧身照着镜子,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美丽而陌生。“难怪都舍得往坟墓里去,原来是去的路途上婚纱太诱惑了。”
余紫退后一步打量着她。“还说这种话?他要是听见准会被你气到。”
想起那个人,连清侧着头,绽开甜蜜的微笑,在白色的蕾丝轻纱中纯洁得像仙子。
余紫和她并肩站在镜前,欣慰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谁曾想到,流连于百草丛中的连大小姐居然有一天甘愿穿着婚纱,流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余紫从背后抱住她,笑道:“哪个男人那么好运呢!”
“确实,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男人从旋转楼梯走上来,听到余紫的话笑了出声。第一眼看到婚纱中的连清,像天堂中扇着羽翼的白天使,似有厚厚的云层铺垫在后,男人不禁怔愣了几秒。直到余紫和连清憋不住轻笑,他才激动地走过去抱住未婚妻,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么早过来?”戴着白绸手套的手抚上男人的脸。
男人蹭了一下,执起那双手看着眼前人:“等不及了,想见你。”
“那个……”余紫眯眼故意打断他们,不然自己得瘆着:“于时风,你也去换衣服吧。设计师已经到了。”余紫指了指另一侧的礼服。
“行。等我一会儿。”于时风亲亲连清的脸颊。
连清推着他离开,转身拿了套婚纱在余紫身上比划。
“怎么了?想换这件?”按之前定好的,连清已经选了六套婚纱了。
连清摇摇头,挑眉笑道:“我想你穿这件。”
“什么呢。又不是我结婚。”
“我有一期外景是全家福啊,难道你不陪我照?”家人,从十年前开始,对她们来说,对方就是彼此的家人。余紫还犹豫地捧着婚纱,被连清半强迫地推进了更衣室。
恍惚了一会儿,余紫指尖撩过长发,脱了衣服开始穿那套晃眼的婚纱。“拍全家福我也不该穿婚纱吧?”
“那你想穿什么?除了婚纱其他都不伦不类吧?”
余紫想了想,也是,没有再挣扎。
“你,他今天回来?”连清站在更衣室外,翻着其它婚纱。
“嗯,今晚,没叫我去接机。”
连清没说话,余紫又说:“待会我去艺术宫一趟。明天闭展,趁人不多去看看。”
“嗯。”连清下意识地想摸烟盒,才记起自己答应了要戒烟。
于时风换好礼服走了过来,连清笑着迎上去拥抱了一下。“怎么这么帅?”
“谢娘子赞赏。”于时风宠溺地抚摸着她的耳侧。
余紫咳了一声,很不自在地走了出来。“还是感觉我也穿拖尾的婚纱很奇怪。”
“有什么关系。”连清柔柔地笑了。
鱼尾式层层堆叠的触地长纱仙气般轻巧不显繁复,线条流畅的划出身材曲线,披肩的薄纱巾隐隐约约盖住白皙诱人的颈线,胸前细致绝伦的暗层钩花低调而梦幻,膝下略低处开放的裙摆,让沉静的余紫难得显出一丝俏皮。
捂住于时风的眼睛,连清凑在他耳边轻笑:“你可不能看得被勾了魂哦?”
于时风拿下她的手套亲她的手指。“怎么会呢。我最美的新娘子是这位呀。”
余紫懒得看他们不腻的打情骂俏,转头看镜子。镜子里的女人有多美她没看懂,但是她看懂了那眼里深深的羡慕。这是不可奢求的假象。她明白。连清只是想借机让她在这迷幻的城堡里沉溺瞬间。
可是人会贪恋温暖。清清,你不怕我沉迷后舍不得离开吗?余紫对镜中的自己扯开笑容,有些勉强。她问自己,你会吗?
不,你不会。
挑选婚纱和礼服折腾了一上午又吃过午饭,余紫才开车去艺术宫看收尾的画展,纯粹欣赏别人的画作。余紫不爱开车,总是等着红灯神思就不知飘哪儿了,非得身后喇叭齐鸣才回魂。连清曾骂过她好几次不肯让她开车,她知道这有点病态。还好这两年也没再意识飘忽得那么离谱了。是因为习惯吗?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模式。
绿灯已经亮了许久,身后的轿车或许是等得不耐烦,往右边蹿道越过她的车子。余紫回神对自己挺无奈的,踩了油门,下意识侧过头看后视镜。
旁边车道驾驶座里的人从余紫面前飞速而过。
那一瞬间,在余紫眼中却像被无限拉长的慢镜头,熟悉的脸廓和五官骤然袭进她眼瞳里,放大镜一般填充了她整个意识,和深藏的那个少年的脸印在了一起。
柏之扬消失在她眼前。就那么一瞬间,余紫呼吸被抽离了几分钟,身后的车再怎么怒响她都听不见。
时间的速度在这一刻特别清晰,十二年后的柏之扬少了稚气与无畏的英姿勃发,多了分沉稳与浅淡的温和。
原来再见到他,如自己预期的那样,没有过分的激动与久违的感动,只是有些恍惚,带点酸涩。
这是分别多年后第一次再见,明明连在梦中,那人的脸也已模糊不堪。
艺术宫里人不多,空间本就开阔显得哪儿都空空荡荡。从那时候就是这样,一遇到问题余紫都可以在画里寻求躲避和安慰。粗略地浏览着每一幅画,偶尔停下来细细鉴赏几幅感兴趣的。余紫想,其实刚才只是看花了眼?或者老天怜悯我上次没能见到他,特地恩赐的?
余紫好笑地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乱糟糟的可能。
绕了一圈回到门口,余紫抬头看自己的四副作品。想起那一个星期的昏天暗地呕心沥血,要不是刚好某人出差,只怕她还真无法接这个请求。她倒是很想画,时间越赶,她越享受身心彻底沉浸的感觉,这样会让她从现实中分离。
只是自己的画,怎样也学不回当初那般柔腻的画风了,油画之所以多是线条凌厉色彩明硬,大概都是在现实中经历感悟多了吧。
“喜欢这画?”
身边有人问。余紫感觉到有人和自己并肩站着,都抬头看了好久,对他的问话倒是不觉唐突。她没回头,微微笑道:“还好。”
“是吗?”男声低沉了点,像是自言自语:“倒是柔一点比较好。”
柔一点?她也想,可惜现在落笔就成这样了。“她早期作品倒是会……温柔点。”想起第一次参展的和何安理合作的那副画,温柔得不像是出自她的手。不过也是,那时候还没有“语之”。
身边的人好像转过头看她,半晌却没回话,视线落在余紫身上。
余紫觉得有些怪,刚想转过头去看,忽然听见那人浅浅淡淡带点不确定的声音:“小鱼儿?”
就这三个字,这个称呼,足以将余紫淹没。她不敢转过头,心里有一种像是破碎,又像是破茧而出的声音,轻微的,却在她心窝里不停地旋转回荡,心跳鼓动得无法承受。
多少年,不再听见这个称呼,这个曾经凝结了她一辈子爱情的称呼,让她在梦中都可以因为这个呼唤而痛醒。
那人又小心翼翼地唤道:“余紫?”带了点笃定,带了点急切。
捏紧麻痹的指尖,余紫侧过脸看身边的人,嘴角微翘,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余紫说:“你好,柏之扬。”
柏之扬屏住呼吸。他并不能确定,只是眼睛很像那眨呀眨向自己撒娇的那双大眼睛,除此之外,挂着银质耳环的耳垂,酒红色的波浪卷发,高挑而削瘦的身材,都不是他熟悉的。只是一种直觉,直觉这一次,他等候多年的人真的终于站在他眼前了,虽然……更多的是陌生。
当余紫终于转过头面对他,他心跳涌动得只想抱住她亲吻她,像以前一样。他想告诉她,我找得好辛苦,但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是,那疏离的一句“你好”,那什么感情都不含的眼睛,却让他顿觉像站在深渊旁,风呼啸刮得他皮肤刺痛,摇摇欲坠只取决于眼前人的任何一句话。
他终于找到她了。
可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他找她想见她,深入骨髓成了瘾。但是却从没想过,她离开了他,她早已忘了那段感情早已转身离去。
咖啡馆里,柏之扬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思绪万千,翻滚的话语拥到嘴边却说不出一句话。这个女子和记忆里的女孩不同,美丽的,淡漠的,疏离的,举手投足间投射过来的眼神都已不再似当年的爱恋与痴迷。
柏之扬敛下眼,心尖微颤。“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余紫搅着咖啡,抬眼微微一笑。“你呢?”
“嗯。”柏之扬说不出“挺好”两个字,学业事业按照他的计划毫无偏差,但他身侧的那个位置却不随他的计划,始终空荡着侵蚀了他每一种情绪。“你,一直在S城?”
“是啊。你也是?”
咖啡里漾开涩味。柏之扬看她眼睛:“不,我一直都在K市。”
余紫听闻别开头,手指抚过杯沿:“是吗。看你这样,接手公司了?”
“嗯。”
两人沉默了,有些东西不敢也不能深入,在浅浅的表面拂过,扰乱了心神却只余不息的波纹。柏之扬受不了,相遇后不应该是这样客气而云淡风轻的问候,仿佛所有曾经都是臆想,仿佛两人曾经只是……普通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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