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军训的两个礼拜带给苏谦墨的只有痛苦，军演结束，整个宿舍的人几乎都发了疯，把迷彩服赶紧脱了，连洗都懒得洗直接拿袋子紧紧地包住塞到了箱子的最底层。
　　班里的同学在聚了两次会之后就彻底熟了，班里男女对半分，王文州迅速谈了个对象，从此你侬我侬蜜里调油，再也不参加班级活动了。
　　班里的团支书跟楚盼很像，一刻都不能闲着。天气渐渐凉了，天高气爽，班里大多都是外地人，有人出主意说不如咱们去爬山，距离市区也不远，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便宜又实惠。
　　开班会的时候便征求了班里同学的意见，因为是第一次户外活动，大家都很积极。初到这个城市，过于繁华绮丽的城市街道，让人都忍不住会有些陌生和难以融入的失落感，这次外出正好放松一下。
　　定的这周末，大家一起去爬佘山。王文洲打算带着女朋友一起，肖鹏也有几个外系的老乡来，苏谦墨便跟于言枫联系了，让他也过来玩。
　　班长联系了校车，路费就从班级活动经费里面出。
　　于言枫的小区距离约定的地点有一定的距离，苏谦墨起的很早，约定的是七点在门口集合，他六点就在门外等着于言枫过来。
　　俩人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开学的课业繁重，而且适应不了大学的生活，一堆新生活动和辅导员开会都把课余的时间占用光了。
　　清晨的温度有些低，空气里弥漫着意思是凉气，苏谦墨把帽子戴上，不时朝远处看着。于言枫是打车过来的，他穿着一身运动衣，看上去清爽帅气。
　　“等多久了？”于言枫下了车，很自然的握住苏谦墨的手。
　　六点钟的校门口几乎没有人，苏谦墨就任由他握着，“我也刚来，走吧，吃早饭去。”
　　“哎，等等。”于言枫突然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盒子，塞到了苏谦墨手里面，“礼物。”
　　“稀罕了，不逢年过节，居然送我东西。”苏谦墨有点好奇，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个手串，珠子圆润，色泽光艳。
　　“上次我爸出差的时候带回来的珠子，我那还有一串，你随便戴着玩吧。”于言枫说道。
　　“这东西很贵吧。”苏谦墨打量着这手串。
　　“哪有，路边摊上的还少吗？”
　　手串纹路清晰，放在手中带着些重量，还有股淡淡的香味，离得远也能闻得到。于言枫父亲那里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假，苏谦墨欣然收下，也不戳破。

　　俩人在食堂吃了饭，到门口集合，大家排队上车。
　　苏谦墨和于言枫自然挨着坐，后座坐的就是王文洲和他女朋友，放眼一看，拖家带口的人还不在少数。
　　团支书是个口才不错又伶俐的姑娘，索性站出来活跃气氛。
　　“非常感谢大家这么给面子，不仅人齐了，还都把家属带来了。”团支书直接拿着废报纸卷成了一团当成话筒，“我昨天晚上刚查的资料，就先把咱们一会儿要到达的目的地给大家介绍一下，现学现卖，大家多包涵。”
　　气氛马上活跃起来，于言枫成了重点采访对象。
　　王文洲站起来半倚在沙发靠背上，拍了拍苏谦墨的肩膀：“我说老三，你从哪弄出来个这么帅的同学，这不是成心来干扰咱们班里为数不多的单身女同胞吗？”
　　“二哥，嫂子在身边，你还敢说。”许晨探过身子笑，把书包里的零食分给大家。
　　肖鹏翻了翻许晨的书包，掏出一袋棒棒糖：“老小你居然还带棒棒糖，是不是小学没毕业。”
　　王文洲伸过手：“给我来两根。”
　　许晨：“别抢别抢，哥们，做人要厚道，给我留一根！”
　　苏谦墨无奈扶额叹气，眨眼之间一包棒棒糖瞬间就剩下了包装纸，他出来的匆忙，什么都忘了带，正有些郁闷，突然嘴里被塞进了个东西，轻轻一舔，巧克力的浓香瞬间化开。
　　于言枫从书包里掏出一大盒巧克力分给大家。
　　“我靠，老三，你的朋友是土豪啊。”王文洲帮她媳妇儿把包装拆开，殷勤地递过去。
　　于言枫拍了拍苏谦墨的头：“我俩是发小，他从小什么事儿都迷糊，所以我东西带的齐全。”
　　许晨忍不住感慨：“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发小。”
　　女生收了巧克力也把自己带的东西拿出来算作回礼，无非也是些零食或者水果。
　　“你们吃吧，东西背着多沉。”苏谦墨自然不能收女生们的东西，全都退了回去，还有不少坐在前排的女生偷偷转脸往后看。
　　于言枫闭目养神，浑然不觉。
　　坐车还需几个小时，众人玩闹够了便都安静下来，车里偶尔会传出细碎地说话声。于言枫把外套脱了披在身上，苏谦墨纳闷，却突然被松松地握住了手。
　　手被外套遮盖着，没人能够发觉这边的异样，苏谦墨紧张地手心出汗，只感觉到于言枫的温度在自己手背上轻轻划过。

　　天气晴好，阳光恣然，一缕金蒙上了于言枫的侧脸，睫毛似乎都闪着光。苏谦墨靠在椅背上，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和畅然。
　　苏谦墨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忧无虑，一觉睡到地老天荒的架势。到了站，于言枫都差点上手扇他了，居然还没醒。
　　“看见没，就是这样，上回他军训迟到，我叫了他五次，都没能叫起来。”许晨嘟囔了一句。
　　于言枫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敢下重手，心疼。
　　“这种时候，直接掐就行了。”
　　于言枫没来得及阻止，肖鹏就在苏谦墨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人总算是醒了。
　　“我靠，大哥你下手用得着这么狠吗？”苏谦墨揉了揉眼睛站起来。
　　“这都是轻的，下回在你耳朵边上放最炫的民族风，我就不信你起不来。”肖鹏背着书包下了车。

　　佘山有不少传说，苏谦墨从小就对这些神仙精怪的东西很是着迷，边走边蹭着听一听导游讲解，渐渐俩人掉了队，似乎是心照不宣，于言枫也没有催促，跟在他身后听着。
　　如果这次也可以作数的话，无视掉身边熙熙攘攘的俊男靓女，那便可以算作俩人的第一次旅行，虽然距离很近，单独相处的时间很少。
　　于言枫一路上都安静的很，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却很少拍照。竹林，溪水，山峦，翠峰，同北方截然不同的风貌，可是双眼却也顾不及看，总是随着那人的步调，走走停停，忍不住去牵他的手，却又因为前方熟人的声音而忌惮。
　　下次再来，和苏谦墨，只有两个人。

　　“老三，你也太慢了。”王文洲坐在一旁的凉亭里歇息，他的女朋友拿出纸巾来给他擦汗。
　　肖鹏咳嗽一声，装模作样：“注意影响，青天白日的……啧啧啧。”
　　许晨看见了于言枫胸前的相机，忽然道：“哎，哥们，给我们宿舍四个人照张相吧。”
　　一个宿舍，却没有一张合照，大家欣然点头，王文洲的女朋友站到了一边。苏谦墨凑过去，许晨一下子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于言枫的眉毛挑了挑，他喊了一二三，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拍好了传给老三就行，谢啦。”肖鹏笑了笑，“咱们快点儿走吧，女生们都往前去了。”
　　苏谦墨点了点头，凑过去要看照片，于言枫却躲躲闪闪。
　　“怎么回事，没拍上？”苏谦墨找到了相册，却发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合照，连个脸都看不清。
　　“怎么照成这样了？”
　　“手抖了一下。”于言枫抬头望天，他承认自己看到苏谦墨和那几个人站在一起就觉得有点刺眼。
　　“手抖？我看你是打了个喷嚏才能把照片拍成这样吧。”苏谦墨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前面的照片，于言枫连忙把相机抢回来。
　　“快走吧，一会儿你们舍友又该着急了。”
　　这句话里明显带着浓浓的酸气，苏谦墨觉得既好笑又好气，总感觉于言枫完全把自己当成个女孩子在对待了。

　　中午的时候，大家就吃点自带的东西，几个女生凑过来把苹果递给苏谦墨和于言枫。
　　肖鹏在一旁悠悠地接了句：“果然帅哥的待遇就是比我们的好。”
　　“原本打算给你饼干的，你这么一说我想还是算了。”女生忍着笑，三三两两凑作了一团。
　　“我也有个同学是财经的，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个女生坐在于言枫旁边，笑着问道。
　　“我是工商管理学院的。”于言枫说话带着特有的腔调，穿的衣服都是名牌，吃的零食也是进口的，就差脸上写着我很有钱出门了，自然很招小姑娘喜欢。
　　“美女很多吧？”
　　“还好。”于言枫把牛奶递给苏谦墨，漫不经心地回答。
　　苏谦墨叼着吸管，饶有兴致地看着于言枫被女生们围攻，从前就是这样，于言枫招蜂引蝶的功力着实不减。
　　“我同学是外语的，美女哦，用不用给你介绍？”那女生很是热情，无非也是为了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于言枫摇了摇头：“不用了。”
　　“难道是有女朋友了？”这话一问，周围女生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也不是。”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女生们的胆子一向很大，苏谦墨幽幽地看着他，正等着看他如何回答，却见于言枫的视线却转到了自己身上，微微有些愕然，牛奶都忘了喝。
　　“嗯。”于言枫带着一抹笑，微微点了点头。
　　“那一定是个大美女了。”女生们忍不住叹气，却还是希望抓住最后一点。
　　于言枫偏过头想了想，乌黑的双眸萦绕着化不去的温柔，淡淡地看了故意把脸偏向一边的苏谦墨一眼。
　　“确实很漂亮。”
　　被称赞漂亮的那个人突然很没有形象地呛住了，他捶胸顿足，似乎要把心肺都咳嗽出来，等到呼吸顺畅，忍不住怨毒地瞪了于言枫一眼，后者靠着木质椅背，笑的风轻云淡。
　　“照片照片！”女生们吵闹着要看于言枫的手机，于言枫把手机双手奉上，“刚买的手机，新换的卡，真的没有照片，不过苏谦墨见过，你们可以问他。”
　　女生们的兴致陡然降到了最低，医学系的男生们却有些看不下去，他们虽然比不得于言枫帅气多金，可也是才气出众，聪慧奋进，此时却让一个外校人抢了风头去，难免有些不甘心，一窝蜂般地坐在女生周围，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不论美丑，只要是我们班的，就要保护起来。
　　于言枫趁机逃出了圈子，拐到了一个安静地地方，一屁股坐在苏谦墨身边：“没想到你们班的女生这么热情。”
　　苏谦墨冷笑：“还是因为于少爷风流倜傥，兰芝玉树。”
　　“那也比不得夫人，才貌双绝，一笑倾城。”于言枫凑到他耳边笑着说。
　　感受到热气喷到自己脸上，苏谦墨慌忙躲开，却被于言枫一下子抓住了手往身前拽了拽。这地方虽然离众人有些远，周围却还是有人往来，若是有人回头，或是走进还是会被看到。
　　“闹什么？”苏谦墨压低了声音，心跳却渐渐加快。
　　“刚才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于言枫松开了苏谦墨的手，“我想你了。”

　　西佘山上有座天主教堂，在郁郁葱葱的植被中间，远远的就能看到尖顶和红色砖墙。顺着路慢慢上山，似乎今日有教友活动，来往的人很多。
　　女生们总是对这些西方的东西很感兴趣，尤其跟宗教有关系都会隐藏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和故事。
　　圆拱形的大门和窗格，午后的阳光没有那么强烈，铺照而下，倒真的有一分神圣之意。苏谦墨在外面驻足，同学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拍照。
　　苏谦墨盯着塔尖：“天主教中，同性恋是违背天主之意的行为，是罪恶，且不能得到宽恕的。”
　　于言枫伸出手挡住他的眼睛，缓缓道“自己的事情，为什么需要别人的允许？”
　　苏谦墨愣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把于言枫的单反拿过来递给许晨：“老小给我俩照张相。”
　　许晨点了点头，他拿着相机，于言枫和苏谦墨正往教堂门口走找地方。
　　“回头回头！。”许晨忽然在身后大声喊道。
　　于言枫和苏谦墨不明所以，同时转过了身子，日光照亮了一侧的面庞，背景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砖红色的教堂巍峨矗立。于言枫背着荧光色的书包，半侧着身子，修长的身材显得更加高挑。苏谦墨则穿着休闲西服，眉间微微蹙起，双目带着一丝迷惑。
　　许晨按了快门，颇为得意地把照片调出来让他们看。
　　苏谦墨看着那张照片，忽然意识到这是俩人的第一张合影。
　　人的脑子里空间有限，所以才需要照片这种可以留住回忆的东西。但也只是留住回忆，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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