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笑谈

　　处处森严，人人噤声。皇宫之地，果然压抑得非同凡响。
　　高高的围墙，三步一哨，走到哪儿都见到穿着一身盔甲手执武器的禁卫军，那感觉是十分恐怖的。
　　当然啦，其实皇宫里只有城墙外围有禁军巡逻守卫，在后宫是绝对没有这种恐怖的情境的。
　　至于她这个皇帝的客人，为什么会到城墙附近？那是因为……
　　“主子，你又乱跑迷路了？”芳兰小跑着走来，看见了颜风高声喊了一声，旁边经过的几个禁卫喷笑，颜风顿时恼得满脸通红，忙不迭跑过去一把捂住芳兰的嘴。
　　“拜托你小声点行不行！”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主子……”芳兰含着泪，“你怎么总是这样乱走？之前你说要走走认路，结果总是走了就不见人，没想到竟然是迷路了，要是你丢了奴婢怎么向皇上交代……”
　　丢，现在是我丢人啊！又有几个禁卫经过，投给她们硬憋着笑的眼神，颜风的脸真是烫得不行。
　　她又不是故意不认得路的，谁让她的故乡是个小城，大街就那几条，走来走去都不会迷路，而且家乡有一条江绕城而过，只要沿着江走，就一定能找到方向，久而久之她也就养成了用江河流水来认路的习惯。
　　偏偏皇宫内院连条小溪都没有，只有些什么湖啊，还种满了一堆观赏的花，没有流动的水，她怎么认得路？
　　今日颜风还是穿着一身男装，但是水蓝色的，看起来十分清雅，而且她虽然态度自然随意，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的，身着男装反而让她有一股别于皇家嫔妃拘谨严肃的清爽英气，在这深宫高墙之中盈盈一股特别的氛围，令人忍不住注视。
　　芳兰带着颜风离开了宫墙，回到了后宫范围内。沿途景色变换，颜风再次忍不住感叹，深宫之内的景致富贵大气，造型独特构思巧妙，地板上有些地方甚至是金砖铺路，的确是美轮美奂地让人睁不开眼睛。她忍不住感叹——
　　“这些都是多少民脂民膏啊……”
　　“主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感叹一下人生。”果然皇家富贵，帝王有钱，所以绝对不要跟当权者作对，不然单单是用钱都可以砸死你。
　　颜风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芳兰走，丝毫没有自主认路意识，远离了外墙，转过了楼阁，走到了御花园范围也不曾意识。
　　走着走着，前面走不动了。她奇怪地从芳兰身后伸出头来看，“怎么了？”
　　“颜姑娘。”只见一个还算年轻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姑娘挡住了她们的去路，那太监看了颜风一身衣着和芳兰，从眼神中暴露出对她们的鄙视。
　　“颜姑娘，这是如妃和容妃两位娘娘赏赐予你用的两个婢女，颜姑娘就将就着用吧。”
　　“啊？不用了吧，我有芳兰就够了。”芳兰原就是属玲珑居的一个扫地宫婢，由于玲珑居没有人入主，所以并没有配给很多奴才婢女，日常也就芳兰做些收拾打扫之事。后来颜风虽住了玲珑居，但并没有讲排场衬人场的意识，仅仅当玲珑居是一个僻静的住处，也并没有要求过多。所以她住进这几天，一直都只有芳兰陪着。
　　也许是颜风的态度太过散漫没有丝毫威严，那太监自然看不起她，说话也不怎么好听。“那怎么行，两位娘娘的赏赐，颜姑娘，你不会不识抬举吧？”那太监好讨厌地咧着嘴笑，皮笑肉不笑，颜风狠狠打了个抖。
　　她不语看着两个被赏赐的女子，一个态度冷然，对自己被赏赐这件事似乎漠不关心，另一个则直接用鼻孔朝她，态度傲慢无礼。
　　她是很想回绝，这两个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放在她住处还有什么欢乐可言？再看看那太监，一样以最鄙视的眼光看着自己，颜风的懒惰细胞终于好不情愿地被赶走。
　　这种场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公公。”原本还精神萎靡瘫得像堆烂泥似的颜风一下子精气上颜，精神抖擞神态恭敬地行了个礼，自然，行了一个拱手礼。
　　“民女能暂住皇宫，已经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沾染了皇家气息，民女惶恐，福已过重，怕不堪皇恩。承蒙皇上和两位娘娘的关心，民女万死不能谢。本已福重，若再承两位娘娘的恩，让两位姐姐来服侍一介下女，贱民万死无以为报，为鬼亦不安，还请公公谢过两位娘娘，请饶恕贱女，切勿打杀了贱女。”
　　颜风随意散漫的态度一下子转了个弯，连那太监都回不过神来。还是其中一个被赠送的宫女首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们？”
　　“贱民惶恐。”颜风再拜，这下腰保持着鞠躬的状态，“岂敢嫌弃两位姐姐，但两位姐姐能服侍两位娘娘，近帝皇，沾染了皇上龙气，民女福薄命轻，恐承受不起。民女在此叩谢皇上和两位娘娘。”说完还跪了下来，朝着那太监和两个宫女磕头。
　　反正她是女人，膝下又没有黄金，跪两下也没什么损失。
　　这可把那太监吓坏了。这颜风岂是区区一介民女？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态度散漫身着男装没有丝毫仪态的女人不但受到了皇上的赏识，还入主了玲珑居，现在虽然什么头衔都没有，但将来若一朝成凤，那是什么身份？他竟然让颜风给磕头？不要命了？！
　　想那太监也是嫩，一想到此吓得也跪了下来，朝着颜风磕头，“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闹得颜风倒是哭笑不得，干脆直接在地跪坐。
　　我拜你也拜，老娘可不想和你夫妻对拜啊。
　　“颜姑娘颜姑娘……”那太监眼泪都流出来了，颜风倒有些可怜他了。“奴才也是听命办事，求姑娘收下她们吧，这是两位娘娘的意思，奴才不敢违抗啊，奴才，奴才……”
　　不用这么夸张吧？颜风抬头看着两个宫女，一个对这闹剧只扫了一眼，仍然漠不关心，另一个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抽搐。
　　幸好私下人不多，大不了有两个太监宫女经过，一看这阵势，经验老道些的都绕路走，谁也不想凑热闹。
　　“赵公公，你这样成何体统？”
　　那姓赵的太监被惊了一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芳兰连忙把自家主子也扶起来。
　　“身为玲珑居的主人，怎可这般不修边幅不顾礼仪？真是不顾廉耻。”那宫女还不饶人，口吐毒言。
　　这个仪态的问题，跟廉耻好像有段距离吧？颜风摸摸鼻子，她是个随性之人，既来之则安之，并没有太多的心里束缚，所以才能这么快地适应时代错乱的压力。对于这位宫女性格的人，她一向敬而远之，因为那样活着，一个字，累。
　　那人见她这般态度，以为她心虚，更得寸进尺。“颜姑娘，让奴婢来教导你宫中的礼仪吧，保证颜姑娘很快就能熟悉宫中一切，而且不会出错。”
　　我熟悉皇宫做啥？到底也是个暂住的地方，反正都是要走的，谁管你什么礼义廉耻？
　　“谢过姐姐厚爱，民女无福，是在消受不起。”颜风又拜，那姑娘表情冷了，带着对她的无限鄙视。
　　赵公公一听，连忙又要跪下，“姑娘姑娘”的叫唤。颜风脸一扁，连忙伸手阻止他。“赵公公，你不必如此。”
　　“姑娘，奴才求您了，奴才实在是……”赵公公差点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把这两个丫头送去给颜风是两位娘娘的意思，他本来以为是一个好差事，转个圈就能去领赏了，看那颜风也是个软柿子，好操弄得很。谁知道如此难办，现在这两个丫头成了烫手山芋，他退也不是，推也不是，可如何是好！
　　怪不得其他公公都谢绝了这差，他还暗自以为自己捡了便宜，没想到竟捡了麻烦。
　　他想着，脸上泪更凶。
　　颜风苦恼了。她向来见不得女人哭，但这太监年纪算起来也就十几二十岁，虽在这年代也许已经有了些阅历，但在颜风看来，也还是个小自己不少的孩子而已。惹一个孩子哭，她心里也不好受。
　　“算了算了你别哭啦，我收下就好了。”颜风说着，还掏出手帕给赵公公擦眼泪。手还没碰到他的脸，突然被人用力抽了一下，疼的她手帕都掉地上了。
　　疑惑地抬头，竟是刚才那个气势嚣张的姑娘。
　　“身为主子，怎能给奴才擦眼泪？更何况还是个小太监？姑娘请自重！”语调极度不友善，而且很大声，像是生怕四周的人听不到似的。
　　赵公公一惊，连忙缩了手脚，偷偷抹了眼泪，恢复一副恭敬态度。“姑娘，两位宫婢已带到，还请娘娘将她们领回玲珑居调教。奴才先行告退。”说完连忙跑人，生怕被有心人给他安上“□□后宫”的罪名。
　　颜风还在愕然，那两个小姑娘就一左一右地伴在左右，“愿听姑娘吩咐。”
　　听谁吩咐啊？颜风看着自己两只手都被抓住，被迫向前走，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现在她已经后悔自己的同情心泛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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