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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为上计（三）
慕皓卿一个人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一株高高大大的盆景正好将他与酒吧的喧嚣隔离开来。灯光昏暗，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着，场面放荡淫靡，却无端让人心烦意乱起来，无法像往常一样带给慕皓卿那种恣意放纵的快感。
杨禾和小五找到慕皓卿的时候，面前桌子上已经聚集了一溜的空酒瓶，慕皓卿却面色不改，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便继续自斟自饮起来。
杨禾心里很不好受，冲身旁的小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劝劝老大。
小五为难地看着杨禾，迫于无奈硬着头皮上前，搔了搔后脑勺，支支吾吾地说：“老大，那啥……你也别担心了，佳喜姐伤势现在好了很多，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
杨禾一脚踹了过去，没好气地兜头给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骂：“你小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让你去安慰人，你倒好，尽戳人伤疤，你他妈左脑是热水右脑是面粉，一晃荡整个脑袋都是浆糊！”
小五委委屈屈地捂着屁股，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啊，老大，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你听到佳喜姐的消息会开心……”
“行了行了，你哪儿凉快蹲哪儿去吧，别他妈再在这儿添堵了！”
杨禾骂走了小五，才陪着笑脸坐到慕皓卿对面的椅子上。
“老大，您今儿个兴致不错，喝了很多啊！”
慕皓卿眯了眯眼，表情依然慵懒，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却吓得杨禾心里一颤。
“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杨禾尴尬地笑了两声，叹了口气道：“老大，自从佳喜被救出来，你就没笑过……知道她住进姓宋的小子家之后，你更是夜夜跑来喝酒。酒喝多了伤身，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胃要是再犯疼就不好了……”
慕皓卿一口闷掉半杯酒，似笑非笑地瞅着杨禾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杨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着慕皓卿又开了一瓶酒，不由着急道：“老大，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别拿自个儿的身体开玩笑啊！咱那么多弟兄们可还依仗着你呢！佳喜不在，万一你胃病再犯，还不急死大伙！”
慕皓卿顿了顿，眼神微微有些迷茫：“是啊，这肠胃还是她给调理好的……”
杨禾连忙点头：“是啊，所以您就别糟蹋了佳喜的一番努力！”
慕皓卿脸色有些黯然，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糟蹋了她的一番努力？我辜负她的又何止这些？”
杨禾难过地望着自家老大，低声说：“老大，你变了很多……”
慕皓卿回过神来，微微皱眉道：“那你说说看，我哪里变了？”
杨禾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以前你从来不会被其他什么事影响判断，可是……你却为了佳喜犹豫了，甚至还差点前功尽弃。你身边的女人没一个能牵制住你，可你几乎对佳喜言听计从了，而且……认识她之后，你表情还特丰富起来……”
慕皓卿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有么？”
杨禾坚定地点头。
慕皓卿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那你说，这些改变是好是坏？”
杨禾沉默了片刻说：“不知道……弟兄们都希望看到你开心，可是你的那些变化很可能会让你失去这么多年拼来的一切……”
慕皓卿突然觉得这样声色犬马的放纵十分没劲，眼前五光十色的灯映衬着群魔乱舞的人群，真真是索然无味，让人觉得格外憋闷。
慕皓卿丢开手边的酒杯站起来，我出去透透气。
杨禾连忙跟上去，提前跑出去将车开过来。
“老大，您喝了那么多酒，还是我来开车吧！”
慕皓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坐进车里，一手支着脑袋闭上眼吹风。
杨禾把车开得非常慢，尽量保持着平稳前进，让慕皓卿可以舒服些。
慕皓卿闭着眼淡淡地问：“白家料理得怎么样了？”
杨禾脸色严肃起来，眼中杀气一闪，沉声回答：“都料理干净了，所有的势力都收过来了，剩下一些老顽固不足为患，已经吩咐下去小心提防……白家那些人，尤其是白晓芯，只可惜死得太过干脆了，真是让弟兄们不解气。”
慕皓卿睁开眼，向来幽深难测的双眼此时显示出让人不敢逼视的狠戾。
“警告那个人了吗？他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绝对不可以再动我的人！这次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要是再敢，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杨禾点点头：“我已经把意思转达了，这次失了东边那几街的势力，又毁了他一家专门用来洗黑钱的银行……估计他这会儿正自顾不暇，哪儿还能再惹我们！”
慕皓卿冷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阴险：“不要小瞧了他，稍微给他一口气喘，他就能反咬回来！简直就是一条难缠的疯狗！杨禾，别掉以轻心，干脆让他更忙一点吧！”
杨禾闻言立即请示：“要怎么做？”
慕皓卿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膝盖上，语气特别轻松，好像在谈论天气一般漫不经心，悠闲地说：“他的银行不是倒闭了吗？提点提点市政局的那几个人，该介入就介入，千万不可以疏忽执法，要好好为百姓做点事，深入调查！”
杨禾眼神一亮，阴狠地笑起来：“市里的巨头掺进来，媒体肯定少不了，让他捂都捂不住，看还不烦死他们！”
慕皓卿望着车外迅速倒退的车流，突然疲惫至极地说：“回去吧。”
在宋唯明无微不至的悉心照顾下，何佳喜的伤恢复得很快，没多久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手上的伤好得就比较慢了，指甲一点点长出来，狰狞血红的甲肉也慢慢恢复成粉嫩的颜色。
宋唯明每日亲自下厨做些好吃好喝的东西，天气好的时候总是劝她多出去走走，想方设法要把佳喜养回以前健康明丽的样子。
何佳喜伸出手放在宋唯明的膝盖上，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纱布换上药。
宋唯明轻轻吹了吹，高兴地说：“伤口长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能和以前一样拿手术刀了！”
何佳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望着新长出来的指甲怔怔地发呆。
宋唯明发现了她的沉默，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在想什么呢？”
何佳喜看着这个至交好友关切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从出事以来的第一个脆弱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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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明，我、我……我一想到手术刀，就会不自觉想到光头，他就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最爱的手术刀上……”
何佳喜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痛苦地低下头：“我每晚都会做梦，梦见他被我一刀划断了颈动脉，鲜血喷了我一脸，他睁大双眼，死不瞑目……”
宋唯明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也不是故意要杀人的，佳喜，你知不知道他生前害了多少人？你这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有什么可内疚的？”
佳喜摇了摇头，她自我催眠了很多回，可是每晚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宋唯明温柔地扶着她的肩膀，对上她有些无措的双眼，叹道：“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可是佳喜，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罪有应得的人放弃自己的梦想吗？你为了这样的人，放弃救治更多无辜的人，这样就能让你心里好过些？”
何佳喜靠在宋唯明的肩上，喃喃地问：“如果，我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当然会了！”宋唯明笑着说，“你要就这么放弃了，那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视手术如命、死不认输的何佳喜了！”
何佳喜闭上眼，靠在宋唯明身边永远让她觉得安心和平静。
宋唯明认真思索了一番问道：“要不我联系一下医院，过两天你手上的伤痊愈了，就上几台手术练练手？”
“不要！”
何佳喜抬起头，坚决地摇了摇头：“谢谢你了，可是我现在没办法进手术室……唯明，我需要点时间，我、我现在真的做不到！”
佳喜说着说着，一向光彩照人的明亮双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一脸惶恐。
“唯明，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自己一直这么下去，可是现在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宋唯明怜惜地望着她，佳喜居然为了一个慕皓卿将自己弄成这付田地，让他心里不断涌出对慕皓卿的怨愤。
宋唯明叹道：“你这样，真让我担心……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何佳喜偏过脸，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说：“快过年了，我想等过完年，去西部当志愿者。”
宋唯明一惊：“你真要上山下乡？”
何佳喜淡淡地笑起来：“那样不是很好？N市最近这么不太平，慕家那三个儿子斗得正凶，我出去正好可以避避风头……而且去支持医疗卫生事业，陶冶下自己，说不定等我回来就能再上手术了！”
宋唯明知道佳喜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只好徒劳地说：“可是那里环境太恶劣了……”
“N市是很繁华，可比起那里的简单淳朴，又好的了多少！”何佳喜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放心，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我不会死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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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