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窕菽女

　　你看，心脏没有由指甲、骨头或是更坚硬的组织构成，人心都是柔软的。大脑可以给心脏设防备，可以给心脏上枷锁，可以压抑，可以控制，可以阻挠人最自然的心意。可是，心它总是柔软的，没有撼动不了的人心，只是你有多大的勇气多少的执着多远的坚持去改变一个人的心意。既然整个世界都处在动态的变化中，那么未来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只是，谁又能保证那时侯你自己的心意不会先改变呢？

　　——前言
　　赵子涵在同一家咖啡店看见莱克英六次以后，任由荷尔蒙的冲动，上前跟莱克英要手机号，却不想被莱克英干脆利落地拒绝。赵子涵不死心，他指着莱克英玻璃圆桌上一摞书里面最上面的那本《史记》说：“莱小姐，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好吗，如果三天以后我可以把这一整本书背出来，你就给我你的手机号？”
　　莱克英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于是她气定神闲地抿嘴一笑，答应了赵子涵。
　　三天后的下午两点，两人在咖啡店碰头，莱克英到早了，坐在老位置翻开《史记》，思前想后，终于确定了要为难赵子涵的最终篇章。
　　咖啡店的古老挂钟响起两点钟的优美乐章，赵子涵踩着铃声出现在莱克英低头的视线范围内，一双带着斑点泥泞的皮鞋，有些洁癖的莱克英微微皱眉，抬起头看见赵子涵的笑容倒是胸有成竹。
　　“莱小姐久等了。”
　　“没事，等你的时候我特意选了三小段，只要你有一段背对，我就答应给你我的手机号。”莱克英心里都是恶作剧的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好。你说吧。”
　　“第一段摘自《卷二十四*乐书第二》，凡音由于人心，后面这一小节是？”
　　“凡音由于人心，”赵子涵微微一沉吟，“凡音由于人心，天之与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故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与之以殃，其自然者也。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纣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国亡。……夫朝歌者不时也，北者败也，鄙者陋也，纣乐好之，与万国殊心，诸侯不附，百姓不亲，天下畔之，枚身死国亡。”
　　莱克英轻轻鼓掌：“不错不错，可是，是纣为朝歌bēi bǐzhīyīn，而不是běi bìzhīyīn呢，这段你背错喽~”
　　赵子涵没料到莱克英的故意刁难，只好说：“那第二段是？”
　　“第二段比较简单，孔子不是有七十子之徒吗。你按顺序背一下，从梁鳣字叔鱼，少孔子二十九岁。”
　　“梁鳣字叔鱼，少孔子二十九岁。颜幸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岁。冉孺字子鲁，少孔子五十岁。伯虔字子析，少孔子五十岁……公坚定，字子中。”
　　“可以了，背到这里就可以了。”
　　赵子涵松了口气，原以为莱克英看在他的诚意上是打算放他一马了，没想到，莱小姐接下来的话却一剑封喉：“赵先生你似乎早早地漏背了一条人名叫做，曹血阝字子循，少孔子五十岁。”
　　得，又败了。
　　“最后一个机会了哦，希望你加油。”莱克英往后又翻了几百页，问道：“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后面是？”
　　“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镵石挢引、案扤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儿。”
　　这篇有许多生僻字，没想到赵子涵一口气背下来，甚是流畅，莱克英实在挑不出错，只好认输，可她临了还是耍了个心眼，只将微信号乖乖奉上。
　　赵子涵加了莱克英的微信，发现里面一条说说也没有，只有莱克英的头像，知性温婉，一低头恰似白流苏的温柔。
　　现如今爱情变得量化，美貌由脸蛋、皮肤、身材细分，智慧用学历、谈吐、特长评估，经济从工作、收入、背景衡量，相亲成为流行，而相亲之前每个人就在心里画好一个评分表，人们似乎忘记了，十年前我们喜欢的人，穿着旧旧的校服，打完球一身臭汗我们还是喜欢他，爱情不应该被条件所束缚，想的越多，幸福越远，而一见钟情也许是最遵循内心感受的爱，所以这一次赵子涵决定放手一搏。
　　莱克英很少在微信上，或者她在线却很少回复赵子涵，她的淡漠疏离，永远骄傲地举着一块牌子“我跟你不熟”，赵子涵约了她五次，莱克英终于出现在他精挑细选预定的西餐厅里，出乎意料的神清气爽，她穿着连体裤，五厘米高根踩着女王的优雅，宽松的黄色镂空绣花衫沿着她的锁骨左右摇摆，更出乎意料的是陪在她身边的护花使者，浓眉大眼，绅士风度，两人亲昵自然，莱克英的手挽在男子的臂弯里，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像罗马斗兽场里铁门一打开就扑面而来的挑衅意味。
　　赵子涵沉着地叫来侍者又上了一套餐具，两人座变成三人谈，狐疑猜心不如落落大方。“你好，我是赵子涵，请问你怎么称呼？”
　　“这位是叶泓。我最好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无需大惊小怪了吧。
　　“叶先生从事什么职业？”“
　　“佳丽婚纱摄影。”叶泓简单带过。
　　“总监。”莱克英俏皮补充。
　　“年纪轻轻就当上总监之位，叶先生真是年少有为啊，我先敬你一杯。”
　　“不敢，赵先生在哪里高就？”
　　“我是精算师，每天盯着各个时区的时间，给老总们发各种数据，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像猫头鹰。”
　　“好在脱发不太严重。”莱克英眼皮也未抬，只顾优雅地切开盘中的羊排。
　　“睡眠严重不足会影响你们计算的准确度吗？”
　　“还好，但可能会影响我的择偶标准，厌倦了数据，情感只凭荷尔蒙。”赵子涵把目光扫向莱克英。
　　“计算疲劳症？”
　　“是，感情中想放自己一条生路。叶先生呢？每天看着一对对佳偶天成，步入礼堂，自己会不会也想早点结婚？”
　　“不会，我们只是负责把通往坟墓的道路包装成一个足够真实的梦，在道路两旁种上乔木，铺就花海，向日葵的花语是勇敢追求自己所爱，薰衣草是一生一世的等候，马蹄莲是我足以与你匹配，戒指套就一辈子，男人们说：‘嫁给我吧，我会爱你，无论贫贱还是富有，生老还是病死。’于是女人们落泪了，泪水让男人们更坚定了自己的谎言，然后他们就被婚姻牢牢束缚。”
　　一个全国排名前十的国际婚纱摄影公司的精英总监居然是一个不婚主义者，这难免有些讽刺。难道所有感动新人，感动嘉宾，感动到结婚现场的每一个人的婚礼策划监督者，单凭理性冷静的分析就可以办到吗？匪夷所思。
　　“所以我跟他只能是好，朋友。”赵子涵送莱克英回家，半路上莱克英突然松口，冒出这么一句话。算宣战，算挑战？算无奈，算松懈？赵子涵是乐观主义者。
　　赵子涵周末每天都等在莱克英家楼下，在工作上，浪费一分钟都觉得奢侈的赵子涵，在莱克英面前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等待的时间以小时来计算，也并不会让他觉得可惜。这些碎片时间产生了累计效应，莱克英渐渐不再迟到，空闲时间也愿意叫上赵子涵一同打发，甚至半夜愿意打电话给赵子涵袒露心声。他们渐渐形影不离，需要张口向路上、餐厅、超市、游泳馆、篮球场偶遇的熟人介绍彼此的次数见长，牵手，拥抱，接吻，□□，水到渠成，似乎只差一个男女朋友的头衔。
　　圣诞夜那天，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在酒店。赵子涵忘了带表——他需要严格变现每一分每一秒，可今天他也许是故意的；莱克英也忘了戴表——她第十支江诗丹顿手表，代替它的是叶泓送的玉镯。我们都忘了带表，我们的时间都错乱了，所以才会抛开理□□上彼此，爱不能用脑子盘算，眼睛打量，耳朵聆听，而是，要用心。
　　可是时间渐渐走到三个月，赵子涵不知道那是临近离别的钟声。
　　来克英天生有一种抗拒感，抗拒父母早早购置的房车，她搬到单身公寓独居，自己赚钱付房租，房间里只有床和书桌，开始时一屋的素色，窗台上种的薄荷、野菊、玫瑰成了她家里唯一的点缀，薄荷长得很快，没几个星期就能收割一大塑料袋，晒上五个工作日，就能泡茶，泡澡，做薄荷枕头，晚上睡得愈发香甜。
　　来克英抗拒异性，幼儿园开始她就学会对摸她头的小P男孩挥拳头了，越长越标致的来克英越来越没有异性缘，她就是她，只按她选择的方式生活，只愿与她同一气味的人为伍，只肯为她钟爱的人或物折首。
　　莱克英抗拒束缚，她养的狗，到了两个月必然送人，她新买的床单，到了一个月必然改成窗帘或者布偶，挂在朋友的淘宝店里卖掉，她新交的男朋友，三个月必然厌烦，淡漠地找个理由就断了所有联系。爱她的爱死她，恨她的恨死她，她还是她，不同的只是，这次的“男朋友”对象换成赵子涵。
　　起初的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演变成就算赵子涵在莱克英家楼下等到她，她也只愿给他五分钟，就匆匆地用：“我困了，不要再来找我，我从没说过我爱你。”女神变成渣女。赵子涵在心里骂，却不得不承认，来克英的确，从未给过他名份。万人追捧的男人，居然渴望一个女人在外人面前给他一个名份，赵子涵觉得自己才是渣。
　　无法停止啊，一见钟情的38.6体温，第一次彻夜谈心的三小时零二十八分钟，第一次酒店滚床单的时间12：36，他以为他们“在一起”的天数54天，每一个数字都被精算师牢记在心，对数字的敏锐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他决定再追莱克英一次。就算是人心，他也坚信，量变引发质变。
　　赵子涵走向复生之路，莱克英走向毁灭之路。
　　莱克英想毁灭所有爱她的人与物，因为她觉得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悬崖，让她不禁一跃，但她又足够警觉地明白，爱，一旦逾期，只会是伤她最深的匕首。
　　她幼稚地给每一任男友设置测试题，给赵子涵的第一道难题，是男人的勇气与聪明，就算赵子涵背《史记》背的磕磕绊绊，她也会将微信号双手奉上，至少他拥有夺取一个女人芳心的霸气。她着迷于他坚定的眼神。
　　第二道测试题是男人的肚量与雅仪，莱克英带着叶去赴约，一顿饭，她一直小狼一样警觉地盯着赵子涵，赵子涵举杯敬酒，赵子涵细切牛排，赵子涵谈笑风生，赵子涵得体大方，回家后莱克英打电话给叶，还未开口，就纵声大笑，叶泓说：“姐，咱们不挑了好吗，这个男人与众不同。”一句话拨动了莱克英的心弦。
　　第三道测试题是男人的耐心与执着，让赵子涵等待的时间，是莱克英看着十只江诗丹顿的表，精确计算的，与大众女子不同，从小数学一直拔尖的莱克英对数字有几近完美的敏锐。她很明白，时间对于一个精算师的重要性，但她的任性霸道一直叫嚣着要一窥赵的内心。
　　测试题从来都是随性而起，像恶作剧的念头，像幼稚园的玩笑，莱克英在赵子涵面前笑得越深，回到独居的单身公寓时，抱着抱枕就越发落寞。一个人并不孤单，想念一个人才孤单。莱克英讨厌依赖感，厌恶束缚感，她叛逆又自我，她尖锐又脆弱，她期待爱又害怕爱，所以她注定一生孤寂。
　　“我35岁，是要出家的。”莱克英曾对叶泓说过。
　　叶泓没有问为什么，过了半分钟，莱克英继续说：“因为我的心，从未真正安宁过。”
　　可是为什么，作为天之骄女，她该有的都有了，家境优渥，高等学历，姣好容貌，横溢才华，稳定工作，温暖朋友，但心永远是空的。空，是因为欲望太多了，永远不知满足，不懂感恩，她被夜晚的影子操纵，才让她怀疑白天的所有回忆。
　　赵子涵从进公司以后参加了内部竞聘24次，成功了6次，最近又升迁了，他的睡眠时间延长到6个小时，他可以匀出来追莱克英的时间更多了。
　　每天一下班，他还是会到莱克英公司门口等她，只为了陪她走完回家的短短15分钟，风雨无阻。两人并肩而行，赵子涵无论说什么，莱克英都不搭理，后来赵子涵只能沉默地送莱克英回到家，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尴尬的沉默渐渐演变成一种默契，偶尔有一天赵子涵没有出现，莱克英反而不习惯。心的壁垒，正在一点一点瓦解，莱克英觉察到这种细微的变化，她马上想出的对策就是从她众多的追求者里选出一位作为挡箭牌。
　　“你很奇怪，而且幼稚。”叶泓给出评价。
　　“我只是怕我会真的爱上他。”莱克英哭了。
　　“这是一件好事。”
　　“然后我就会变得患得患失，每天期待短信，电话，期待他陪我做每一件事，变得粘人又廉价。我不要这样。”
　　“为爱而改变是人类自然的天性，你要逃避这种属性，就只能自苦。”
　　莱克英为了逃避赵子涵，或者说为了逃避爱的属性，请了年休决定去欧洲旅行。她一下飞机，就在机场遇见了赵子涵。她无所遁形，只好上前充满敌意地打招呼：“你的出现并不在我的期待之中。”
　　可是陌生的城市会让人放下警惕，舒适伸展。莱克英喜欢这种陌生街头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感觉，对唯一的同乡人赵子涵也亲切了不少。
　　第一天，他们到达的是意大利的罗马。
　　罗马的威尼斯广场，像一块圣洁的结婚蛋糕。莱克英把美丽的蚕丝围巾铺在威尼斯广场前的一块空地上，又从包里掏出一副扑克牌，她明媚而快乐地告诉赵子涵：“我之前就有一个愿望，就是在威尼斯广场穿着短袖短裤和拖鞋，在空地上打牌，这里舒适的像我家。”头顶是一轮毒日。
　　赵子涵选择在弥漫着血腥与残暴的古罗马斗兽场向莱克英做再一次告白。也许精算师认为，坦白自己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会让莱克英出于女性悲天悯人的同情，答应不再以观赏他作为带刀和盾的罗马武士与其他用三叉戟和网的男性角斗士以命相搏。他必须承认爱情是你情我愿，统治与臣服，而作为奴隶的他，为什么反而对奴隶主产生好感，依赖，保护欲甚至是爱情，甚至心甘情愿给予莱克英伤害自己的权利，他真的不知道。
　　而在罗马斗兽场，按照惯例，角斗失败的一方要恳请观众来决定他的生死，如果大家挥舞着手巾，那他就得以生还，如果大家手心向下，那就意味着，他要被处死。赵子涵大喊：“莱克英，我爱你。”
　　喊完他就看见跑到老远的莱克英的手掌高高升起，又掌心朝下地落下。他的第二场战役，再败。
　　第二天，他们在米兰shopping，第三天到苏黎世，两人午饭后牵手在苏黎世湖畔散步，在蓝天吻上湖水的颜色在莱克英眼睛里疯长的时候，赵子涵低下头忘情地吻了她，第四天到巴黎，两人比初见时更为亲密，傍晚时分一起走在塞纳湖畔的圣米歇尔林荫大道，莱克英在绵延数公里的旧书市场里挑选了28本名籍，9:45赵子涵把书一路拎回莱克英的房间，直到第二天7:30，赵子涵也没有从莱克英的房间里出来。
　　他们在异国，分享着彼此的呼吸，亲吻，拥抱，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欲望，需求和爱情，他们宛如一对新婚后来欧洲度蜜月的夫妻，在欧洲一起度过了四个礼拜。
　　归途的飞机上，莱克英很快就靠着赵子涵沉沉睡去，赵子涵的手自然地牵着来的，他就着顶灯看杂志，嘴角一抹自信得意的笑容。他终于重新得到她的心，他以为。
　　可事实并非如此，一回国，莱克英立刻变回冷冰冰的模样，赵子涵开始疑惑，这趟欧洲行，与他伉俪相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以为我们已经心照不宣，我以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你误会了，我也会跟异性朋友结伴旅游的，这不算什么。”
　　“你也会跟异性朋友亲吻，□□吗？”
　　“是，我没有爱的能力，只能假装我有爱的权力。”
　　赵子涵忍住想要飙脏字的冲动，扬长而去。
　　单独拿出一个赵子涵，多么让人感动，可是在莱克英的生命中，曾有过许多赵子涵，他们爱上莱克英时自信满满，他们以为自己必定是莱克英携手一生的唯一，最后，哪一个不是只感动了观众，感动了自己，却唯独动摇不了莱克英的心，女人的心如磐石，却是更无法转移。
　　“我原本想向你求婚的。”赵子涵曾这样真心诚意地告诉莱克英。
　　“我原本想向你求婚的，可是现在，你变成我的姐姐。”叶泓曾这样不无遗憾地告诉莱克英。
　　莱克英睡在自己的床上，抬头就是天窗，可以看见灰色的天空正在急速地集聚愤怒的乌云，第一道闪电劈下天际的时候，随即是滚滚雷声，莱克英的心痛终于好受了一点，天在哭，她还是咬着嘴不肯掉眼泪。
　　莱克英有一家咖啡店，只招待情侣，情侣可以办会员卡，只要他们一直不分手，就可以每周到店里免费享用一顿午饭，莱克英计算出的分手率如果大于50%，她就不会找男朋友，这家店开了十年，分手率从来没有跌过66%，这是一个赌，而赵子涵，正好撞上的分手率，是68%。
　　莱克英对数字有执念，于是，赵子涵撞上了一个对爱情心灰意冷的莱克英。
　　“是我太幼稚了，是我没有安全感，是我不懂得怎么去持久地爱一个人。只是，赵子涵，你又怎么能确定你自己的心意，不会在我爱上你以后改变呢？我宁愿选择不相信。”莱克英在房间里喃喃自语，泪水划破她的伪装——她只是一个还不懂爱的女子，惹人心疼，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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