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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四月的京城,春深似海。
公主的婚事风波暂时平息,朝堂上关于北边的争论也告一段落。徐三爷的《北边安边三策》开始试行,边境开放了三处互市,北狄来了第一批贵族子弟入学国子监。虽然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但至少,和亲的压力暂时解除了。
顾知微的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她每天在书院教书、处理咨询、整理信息,看起来只是个忙碌的书院山长。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张她正在编织的网,已经悄然覆盖了京城的核心圈层。
四月初十,书院来了一个特别的访客——李文渊的夫人,李氏。
这位宰相夫人年近五十,穿着深紫色绣金线牡丹的锦袍,头戴赤金点翠头面,通身的富贵气派。她不是来咨询的,而是来“看看”——看看这个让丈夫头疼的书院,到底有什么特别。
顾知微亲自接待,带她参观了教室、绣房、图书室,介绍了书院的课程和理念。李氏全程神色淡淡,偶尔问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看不出喜怒。
参观结束时,李氏忽然说:“顾先生,听说你这里还帮人……解决家事?”
来了。
顾知微心头一紧,面上平静:“夫人听错了。书院只是教女子读书明理,偶尔为家长提供些教育建议,谈不上解决家事。”
“是吗?”李氏笑了笑,“可我听说,你帮王侍郎的夫人解决了外室问题,帮刘御史的夫人调解了婆媳矛盾,还帮……徐国公府的三夫人处理了家丑。”
每一句都点在了要害上。
顾知微知道,李氏这是来敲打她的。李文渊虽然暂时蛰伏,但对她的监视从未放松。
“夫人消息灵通。”顾知微不卑不亢,“那些夫人确实来找过我,我也只是给了些建议。至于有没有用,是她们自己的事。”
“建议……”李氏重复这个词,眼神锐利,“顾先生的建议,可是价值千金啊。听说咨询一次,最少一百两?”
“书院需要运营资金,收些费用也是应该的。”顾知微说,“夫人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向陛下进言。”
这话说得很巧妙——把问题推给了皇帝。李氏若真去告状,就等于承认自己在监视顾知微,而皇帝最讨厌臣子窥探宫中事。
李氏果然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顾先生说笑了。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她又看了看书院,说:“书院办得不错。女子是该多读书,明事理。但有些事,过犹不及。顾先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民女愚钝,请夫人明示。”
李氏盯着她看了几息,最终摆摆手:“罢了。我该走了。顾先生……好自为之。”
她走了,留下一阵香风。
顾知微站在书院门口,看着李氏远去的马车,心里沉甸甸的。李文渊的警告,比杨尚书更隐晦,也更危险。这个人深谙权术,懂得分寸,不会轻易出手,但一旦出手,就是致命一击。
她需要更小心。
接下来的几天,顾知微减少了咨询次数,对来访的客人也筛选得更严格。她甚至暂停了“课业调研”,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四月十五,宫中设宴庆祝太后寿辰。顾知微作为公主身边的人,也随行赴宴。
宴席设在太液池畔,百官携家眷出席,热闹非凡。顾知微坐在末席,默默观察着场中的动向。
她看到了李文渊——这位年近六十的宰相,穿着紫色朝服,须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正与几位老臣谈笑风生。他的笑容温和,眼神却深不见底。
她也看到了李氏,正与几位诰命夫人说笑,偶尔朝她这边看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宴席过半,皇帝举杯祝酒,众人起身同贺。就在这时,一个宫女端着汤羹从顾知微身边经过,脚下忽然一滑,整碗热汤朝她泼来。
顾知微下意识侧身躲开,但裙摆还是溅上了汤汁。宫女吓得跪地求饶,管事嬷嬷赶紧过来赔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顾知微摆摆手:“没事,擦擦就好。”
她起身去更衣。一个小太监殷勤地带路:“顾大人请跟奴婢来。”
更衣室在偏殿后面,很僻静。顾知微跟着小太监走进去,刚进门,就听见身后“咔哒”一声——门被反锁了。
她心头一凛,转身推门,门纹丝不动。
“开门!”她用力拍门。
门外传来小太监压低的声音:“顾大人稍安勿躁,一会儿就有人来给您开门。”
脚步声远去。
顾知微冷静下来。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设计。把她关在这里,目的是什么?败坏名声?制造意外?
她环顾四周。这是个狭小的房间,只有一扇高窗,离地约两丈,根本够不着。墙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唯一的光源是屋顶的一盏小油灯,光线昏暗。
她走到门边,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宴席喧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知微计算着,她离席已经一刻钟了,如果长时间不回去,肯定会引起注意。但谁会注意到她?公主可能会,但公主坐在前排,离得远。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就在里面。”是小太监的声音。
“你确定没人看见?”另一个声音,有些熟悉。
“奴才确定。这边偏僻,宴席上正热闹,没人会来。”
“好。你去守着路口。”
脚步声分开,一个走远,一个停在门口。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顾知微迅速退到墙角,手里握紧了头上的银簪——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门开了。
一个穿着侍卫服色的男人走进来,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他看到顾知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还站着。
“顾大人。”他行礼,“卑职奉命来保护大人。”
“奉命?奉谁的命?”顾知微警惕地问。
“奉……”侍卫犹豫了一下,“奉陛下之命。陛下发现大人离席太久,担心大人安危,特派卑职来寻。”
顾知微心头一动。皇帝派来的?有可能,但也不能完全相信。
“那为何锁门?”
“这……”侍卫语塞,“卑职不知。卑职来时,门就是锁着的。”
他在说谎。
顾知微盯着他,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卫所当值?”
“卑职王武,在羽林卫当值。”
羽林卫是皇帝亲军,确实可能奉皇命行事。但顾知微还是觉得不对劲。
“既然是陛下派你来的,那就带我回去吧。”她说着,朝门口走去。
侍卫却拦住她:“大人稍等。外面……有些情况,需要等一会儿。”
“什么情况?”
“这个……卑职不便说。”
顾知微明白了。这不是来救她的,是来拖住她的。拖住她,等什么?
她脑中飞快运转。设计这个局的人,目的可能不是伤害她,而是制造一个“机会”——比如,让她“意外”被人发现与侍卫独处一室,败坏名声;或者,在她离席期间,在宴席上制造什么事端,牵连到她。
必须尽快离开。
顾知微忽然捂住肚子,脸色发白:“我……我肚子疼……”
侍卫一愣:“大人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的汤……不干净……”顾知微弯下腰,声音虚弱,“快……快扶我出去……我要找太医……”
侍卫犹豫了。如果顾知微真在屋里出事,他责任重大。
“大人稍等,卑职去叫太医……”
“来不及了!”顾知微抓住他的手臂,“扶我出去……快……”
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重量让侍卫不得不扶住她。顾知微趁机将银簪抵在他腰间,压低声音:“别动。带我出去,否则我喊非礼。”
侍卫身体一僵。
“顾大人……”
“出去。”顾知微的声音冷下来,“开门。”
侍卫咬了咬牙,终于扶着她往外走。门外的小太监看到他们出来,吓了一跳:“王侍卫,这……”
“顾大人身体不适,我要送她回去。”王武说着,扶着顾知微快步离开。
小太监想阻拦,但看到顾知微手里的银簪,没敢出声。
走出偏殿区域,回到灯火通明的主道,顾知微才松开手,将银簪收回袖中。
“王侍卫,”她看着他,“今天的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至于你……好自为之。”
王武脸色惨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匆匆离去。
顾知微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朝宴席走去。
回到席上,公主立刻凑过来:“顾才人,你去哪了?这么久。”
“更衣时迷路了。”顾知微轻描淡写。
“迷路?”公主疑惑,“可我看有个小太监带你去的啊。”
“那小太监半路有事走了,我就自己找路,结果走错了。”顾知微笑笑,“没事。”
她抬眼看向主位。皇帝正在与太后说话,似乎没注意到她。但当她看过去时,皇帝的目光扫了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顾知微心里有数了。皇帝知道刚才的事。
宴席继续进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顾知微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李氏的,李文渊的,还有几个面生官员的。
她在心里冷笑。李文渊这一招,太低级了。但也说明,他开始着急了。
宴席结束后,皇帝让张总管传话:“顾大人留步,陛下有请。”
顾知微跟着张总管去了养心殿偏殿。
萧衍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正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放下书。
“刚才的事,朕听说了。”
“陛下圣明。”顾知微行礼。
“是李文渊的人。”萧衍说得很直接,“那个王武,名义上是羽林卫,实际是李家的远亲。小太监也是李夫人买通的。”
果然。
“陛下如何处置?”
“已经处置了。”萧衍淡淡说,“王武调去守皇陵,小太监发配浣衣局。但李文渊……动不了。”
顾知微明白。李文渊是宰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没有确凿证据,皇帝也不能轻易动他。
“朕叫你来,是想告诉你,”萧衍看着她,“李文渊开始针对你了。以后要更小心。”
“民女明白。”
“还有,”萧衍顿了顿,“你的那张网……织得怎么样了?”
顾知微心头一震。皇帝知道她在织网?
“陛下……”
“不必解释。”萧衍摆摆手,“你通过书院收集信息,通过咨询建立人脉,通过互助会扩大影响——这些朕都知道。朕不仅知道,还支持你。”
顾知微愣住了。
“陛下支持?”
“对。”萧衍站起身,走到窗前,“朝堂上的信息,往往经过层层过滤,到了朕这里,已经失真。朕需要另一条渠道,了解真实的情况。你的那张网,如果能覆盖到民间,覆盖到官员家眷,就能给朕提供不一样的视角。”
他转过身,看着顾知微:“但你要记住,这张网要用在正道上。收集信息,是为了更好地治理国家;帮助女子,是为了促进社会和谐。如果有一天,你用这张网谋私利,或者危害社稷……”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顾知微跪下行礼:“民女谨记。民女织网,只为帮助女子,匡扶正义,绝不敢有私心。”
“起来吧。”萧衍点头,“朕信你。但李文渊不信,朝中很多人都不信。他们会想方设法破坏你的网。今天的事,只是开始。”
“民女不怕。”
“不怕是好事,但也要有对策。”萧衍说,“李文渊的弱点是名声。他爱惜羽毛,最怕丑闻。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顾知微眼睛一亮:“陛下的意思是……”
“朕什么也没说。”萧衍摆摆手,“你自己斟酌。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是。”
从养心殿出来,顾知微心里有了新的计划。
皇帝说得对,李文渊爱惜名声,这是他的弱点。但要找到他的丑闻,不容易。这个人做事谨慎,几乎不留把柄。
她需要从长计议。
第二天,顾知微开始调查李文渊。
她先找严尚书了解情况。严尚书说:“李文渊为官三十多年,表面清廉,但实际上……不可能干净。只是他手段高明,查不到证据。”
“一点线索都没有?”
严尚书想了想:“倒是有一条。李文渊有个弟弟,叫李文涛,在江南做盐运使。那个位置,油水最多。但李文涛也很谨慎,查了几次都没结果。”
江南盐运使……顾知微记下了。
她又找徐三爷打听。徐三爷说:“李文渊的儿子李承志,在国子监读书,据说才华一般,但每次考试都能过。有人怀疑是李文渊打了招呼,但也没证据。”
儿子……顾知微又记下一笔。
接下来几天,她通过书院的关系,悄悄收集李文渊家族的信息。
李氏的互助会里,有几位夫人和李家沾亲带故。顾知微让严小姐在聚会时,巧妙引导话题,聊到李家的“家风”“家教”。
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
“李相爷治家很严,听说他儿子每天要读书到半夜。”
“严是严,但李公子好像不太成器。我听说他去年在诗会上,连首像样的诗都作不出来。”
“可不是嘛。要我说,李相爷那么厉害,儿子却……唉,怕是宠坏了。”
“宠倒未必,但肯定没少操心。我听说李相爷为了儿子的前程,没少打点。”
这些闲聊中,透露出一些信息:李承志才华平庸,李文渊为儿子前程操心,可能动用了关系。
顾知微将信息整理起来,但觉得还不够。这些只是传言,没有证据。
她需要更确凿的东西。
四月底,顾知微收到江南书院的来信。信中提到,江南最近在查盐税,牵扯到不少官员,其中就有李文涛。
顾知微心头一动。机会来了。
她立刻回信,让江南书院暗中收集李文涛的信息——他的为官表现,家庭情况,财产状况,人际关系。
同时,她开始调查李承志。
国子监是最高学府,管理严格,但也不是铁板一块。顾知微通过陆明渊(虽然外放,但在国子监还有同窗)的关系,了解到李承志的情况。
陆明渊的信很快来了:
“……李承志确在国子监就读,课业平平,但每次考核都能过关。有同窗透露,李文渊曾宴请国子监祭酒,之后李承志的课业成绩就‘大有进步’。此外,李承志好赌,常去城东的‘如意坊’,欠了不少赌债,但总能还上,据说有人暗中帮他还债……”
赌债,还债……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顾知微让沈容华去查“如意坊”。沈容华的生意网络广,很快查到了信息:如意坊的幕后老板,是京中一位姓周的富商,而这位周富商,与李文渊有远亲关系。
线索开始串联。
李文涛在江南管盐政,可能贪腐;李承志在国子监靠关系过关,还欠赌债;赌坊老板与李文渊有亲……
但这些还不够。需要确凿证据。
五月初,江南书院又来信了。这次的信息更详细:
李文涛在苏州置了三处宅子,在杭州有两个铺面,还在扬州养了一房外室。这些财产,明显超过了一个盐运使的正常收入。更关键的是,李文涛最近在变卖一些古董字画,似乎急需用钱。
急需用钱?为什么?
顾知微推测,可能是江南查盐税查得紧,李文涛想处理掉赃物,或者填补亏空。
这是个机会。
她立刻给江南书院回信,让他们留意李文涛变卖的物品,最好能拿到一两件,查查来源。
同时,她让沈容华继续查如意坊和周富商。
五月中,沈容华那边有了突破。
“我买通了一个如意坊的账房。”沈容华私下告诉顾知微,“账房说,李承志这两年欠了至少五千两银子,但每次都是周富商派人来还。而且,还钱的账走的是‘李记绸缎庄’的账目。”
李记绸缎庄,是李文渊夫人的嫁妆铺子。
这就意味着,是李文渊夫人在帮儿子还赌债。而李文渊,不可能不知道。
“有账本吗?”顾知微问。
“账房抄了一份。”沈容华拿出一叠纸,“但只有最近半年的。他说更早的账本被周富商收走了。”
半年的也够了。
顾知微仔细查看账本。上面清楚记录了李承志每次赌钱、欠债、还钱的时间、金额。粗略计算,半年就还了两千多两。
一个国子监监生,哪来这么多钱?显然是家里给的。
而李文渊作为宰相,年俸不过一千两。就算加上各种补贴、赏赐,也不够儿子这样挥霍。钱从哪来?
很可能,来自李文涛。
顾知微将江南和京城的信息结合起来,一个清晰的链条出现了:李文涛在江南贪腐,将钱送到京城;李文渊用这些钱维持体面,包括帮儿子还赌债;周富商作为中间人,负责洗钱和运作。
但这个链条还缺一个关键环节——证据,证明李文涛的钱确实送到了李文渊手里。
顾知微继续等。
五月底,江南书院送来了一个木盒。
盒子里是一幅古画,还有一封信。信上说,这幅画是李文涛最近变卖的物品之一,书院通过中间人买了下来。画本身价值不高,但装画的盒子很特别——双层底,底层夹着一本小册子。
顾知微打开册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账目记录:某年某月,送京城李府白银多少两,古董多少件;某年某月,收李府书信,指示如何做账……
这是李文涛的行贿记录!
顾知微心跳加速。有了这个,就能证明李文渊收受贿赂。
但她没有立刻行动。她知道,光有这个还不够。李文渊可能会说,这是弟弟送的“家用”,不是贿赂。而且,李文涛也可能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责,保哥哥平安。
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李文渊知情,甚至指使的证据。
六月初,机会来了。
李承志在如意坊又欠了一大笔债,这次是八千两。周富商派人催债,李承志躲了起来。催债的人找到了李府,闹得人尽皆知。
李文渊大怒,将儿子关在家里,但债还是要还。
顾知微让沈容华暗中接触周富商,表示可以“帮忙”,但需要一些“保证”。
周富商正为这笔债发愁——李承志躲债,李文渊虽然答应还钱,但迟迟不给。听说有人愿意帮忙,立刻答应见面。
沈容华扮作中间人,与周富商在茶楼见面。
“周老板,李公子这笔债,我可以先垫上。”沈容华说,“但利息要高些,而且要李相爷亲自写个借据。”
“借据?”周富商犹豫,“李相爷怎么会写借据?”
“不写借据,我怎么放心?”沈容华说,“八千两不是小数目。而且,我要的不是普通借据,要写明借款原因——用于偿还赌债。”
周富商脸色一变:“这……这怎么可能?李相爷不会写的。”
“那就没办法了。”沈容华起身要走。
“等等!”周富商拦住她,“我……我去问问。”
两天后,周富商带来了借据——不是李文渊写的,是李文渊夫人写的,但盖了李府的私印。借据上写着“因家中有急用,借款八千两”,没提赌债的事。
沈容华不满意,但顾知微说:“可以了。有李府的私印,就够了。”
她将借据、账本、古画、小册子等所有证据整理好,准备呈给皇帝。
但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
六月十五,李承志突然“暴病身亡”。
消息传来,顾知微心头一沉。
太巧了。就在她收集完证据,准备出手时,李承志死了。
是意外,还是灭口?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李文渊这一招很狠——儿子死了,赌债的事就成了“家事”,外人不好再追究。而且,还能博取同情。
果然,朝中开始有人为李文渊说话,说李相爷老年丧子,实在可怜,请皇帝抚慰。
皇帝下旨抚慰,还派太医去诊治(李文渊也“病”了)。
一时间,李文渊从可能被查的贪官,变成了可怜的丧子老臣。
顾知微的计划,被打乱了。
她去找严尚书商量。
严尚书叹气:“李承志一死,赌债的事就不好追究了。而且李文渊现在‘重病’,陛下也不好再查他。这件事……恐怕要暂缓。”
“可是证据……”
“证据先收好。”严尚书说,“等风头过了再说。李文渊这招以退为进,确实高明。但你要记住,他能躲过一时,躲不了一世。只要那些证据在,他迟早要还。”
顾知微不甘心,但也知道严尚书说得对。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她将证据秘密收藏起来,等待时机。
六月二十,皇帝召见她。
“李文渊的事,朕知道了。”萧衍说,“你做得很好,收集了这么多证据。但现在不是用的时候。”
“陛下,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当然不是。”萧衍说,“但要用对时机。李文渊现在以退为进,我们也要以退为进。先让他放松警惕,等他重新活跃时,再给他致命一击。”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太久。”萧衍说,“李文渊这样的人,不甘寂寞。等丧子之痛过去,他一定会重新掌权。那时候,才是动手的时候。”
顾知微明白了。这是一场持久战。
“那民女接下来……”
“继续织你的网。”萧衍说,“但目标不要只盯着李文渊。朝中还有其他人,地方还有更多问题。你的网要织得更大,更密,才能发挥更大作用。”
“民女明白。”
从养心殿出来,顾知微走在宫道上,心情复杂。
这场与李文渊的博弈,她暂时输了。但她也学到了很多——权谋不是简单的对错之争,而是时机的把握,分寸的拿捏。
李文渊用儿子的死,换来了喘息之机。这很残酷,但也很有效。
她想起杨尚书,想起那些在这场斗争中倒下的人。权力游戏,从来都是血腥的。
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知道,她做的事是对的。清除贪官,整顿吏治,帮助女子,这些都是对的。
只是这条路,比她想象的更艰难。
回到书院,公主正在等她。
“顾才人,你听说了吗?李承志死了。”
“听说了。”
“真是报应。”公主说,“李文渊纵子行凶,现在儿子死了,他也该反省了。”
顾知微摇头:“公主,李文渊不会反省的。他只会更恨,更想报复。”
公主愣了一下:“那……那我们怎么办?”
“等。”顾知微说,“等他重新出手时,我们再反击。”
“等多久?”
“不知道。但我们会准备好的。”
公主看着顾知微,忽然说:“顾才人,你变了好多。”
“哪里变了?”
“以前你只是聪明,现在……你有了力量。”公主说,“那种能改变事情的力量。”
顾知微笑笑:“是吗?”
“嗯。”公主认真地说,“我相信你。无论等多久,我都会帮你。”
顾知微心里一暖。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公主,有严尚书,有徐三爷,有沈容华,有书院里那些信任她的女子。
这张网,已经织起来了。
虽然现在还不够强大,但总有一天,它会强大到能保护每一个人,能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就是她的目标。
也是她的信念。
窗外,夏蝉开始鸣叫。
又一个夏天来了。
而顾知微的旅程,还在继续。
前路漫漫,但她会一直走下去。
带着智慧,带着勇气,带着那些与她同行的人。
直到光明照亮每一个角落。
直到正义得到伸张。
直到女子真正自由。
这是她的誓言。
也是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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