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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的碎片
杭希醒来时,是在工作室的沙发上。
身上盖着毯子,茶几上放着半杯温水,落地窗外的西湖在夜色里泛着细碎的波光。工作间的灯还亮着,能看见达娃趴在缝纫机旁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块未完成的布料。
那三个人已经走了。
但她记得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魂魄刻痕”“梦里的女人”“七处”“苏槿”……这些词在她脑海里盘旋,像一群找不到巢的鸟。头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下午那种撕裂感好多了。她坐起来,端起那杯温水,水温正好。
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陆景深的字迹:
“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十二点,七处的苏槿想和你见一面,地址在下面。如果你不想去,随时联系我。——陆”
下面是咖啡店的地址和陆景深的手机号。
杭希放下纸条,走到窗边。深夜的西湖边没什么人,只有路灯在湖面投下长长的倒影。她看着那些光影,脑海里浮现出下午陆景深握着她手时的眼神——那不是陌生人该有的眼神,太深,太重,像穿越了漫长岁月才抵达的凝视。
“姐?”达娃醒了,揉着眼睛走过来,“你还好吗?”
“还好。”杭希回头,“你怎么不去床上睡?”
“不放心你。”达娃坐到她旁边,“那三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杭希沉默片刻:“他们说,他们是我前世的……故人。”
“前世?”达娃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我不知道。”杭希苦笑,“但下午那种感觉……不像是假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破壳而出,很多画面,很多声音,很多人……”
她顿了顿:“达娃,你相信轮回吗?”
“我信啊。”达娃说得理所当然,“你看那些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三生三世,七世怨侣什么的。不过——”她凑近杭希,“姐,如果你真的有前世,那我是谁啊?总不能你每次轮回都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表妹吧?”
杭希被她逗笑了:“说不定你也是什么大人物转世呢。”
“那最好。”达娃得意地扬下巴,“我要当公主,吃穿不愁的那种。”
姐妹俩笑了一会儿,气氛轻松了些。
但杭希心里清楚,有些事情,已经开始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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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杭希还是去了那家咖啡店。
店在西湖边的一条小巷里,门面低调,但里面很雅致。苏槿已经在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文件。她今天没穿西装,而是米色的针织衫和卡其裤,看起来更像大学老师。
“杭小姐,请坐。”苏槿抬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喝点什么?”
“美式就好。”杭希坐下。
服务员上了咖啡,苏槿合上电脑,开门见山:“杭小姐,你知道‘记忆重置’吗?”
杭希摇头。
“简单说,就是当一个人的记忆、经历、甚至人格出现严重问题或污染时,通过特殊手段将其‘重置’到某个初始状态。”苏槿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示意图,“在玄学领域,这通常是通过阵法或法器实现的。而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比如经历过重大创伤、或者被强大怨念附体——重置甚至可能触发轮回机制的‘格式化’,让人带着空白的记忆开启新的人生。”
杭希握紧了咖啡杯:“你是说……我被重置过?”
“不只是你。”苏槿又抽出三份文件,“陆景深,江澈,林朔,包括你表妹达娃——根据七处的档案,你们五个人在三年前同时出现了‘记忆空白区’。但奇怪的是,你们的社交记录、工作履历、甚至医疗档案都没有中断,像是有某种力量在维持你们生活的连续性。”
她把文件推到杭希面前。
第一份是杭希自己的档案。三年前她从法国留学回国,在杭州开了工作室,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有一行小字备注:“回国航班无登机记录,入境时间与航班时间不符,误差72小时。”
第二份是达娃的。备注写着:“三年前突发高烧昏迷三天,醒来后声称‘做了很长的梦’,但记不清内容。性格有微妙变化。”
第三份是陆景深的:“三年前因建筑工地事故头部受伤,昏迷一周,醒来后开始频繁绘制古建筑图纸,称‘梦里见过’。”
江澈和林朔的档案也有类似备注。
“我们调查了三年,但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有人在三年前对你们进行了大规模的记忆干预。”苏槿看着杭希,“而且干预者的手段极其高明——不是简单的删除或植入,是‘重构’。你们保留了基本的生活技能和社会关系,但失去了所有与‘前世’相关的记忆和情感连接。”
杭希听得背脊发凉:“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保护你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杭希回头,看见一个穿道袍的老人走进咖啡店——是伏泽。三年不见,他看起来更老了,但眼神依旧锐利。
“师父……”苏槿起身。
伏泽摆摆手,在杭希对面坐下:“丫头,还记得我吗?”
杭希盯着他看了几秒,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昆仑雪山上,这个老人站在她面前,说“这一次,让他们自己走”。
“伏泽……师父?”她不确定地叫出这个名字。
伏泽笑了:“看来封印确实松动了。好,省得我解释。”
他点了壶茶,等服务员走远,才缓缓开口:“三年前,往生门发生了一次‘记忆井喷’。因为始彦和无始融合后,门内的平衡系统需要重新调整,在那期间,大量被封印的前世记忆试图冲破束缚,寻找‘宿主’。”
“而你们五个,因为与往生门的因果太深,成了最容易被附体的目标。”伏泽喝了口茶,“为了保护你们不被那些记忆吞噬,也为了防止门的力量失控,我和始彦做了一个决定:暂时封印你们的七世记忆,重置你们的缘分线,让你们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一段‘缓冲期’。”
杭希听懂了:“所以……陆景深他们说的那些梦,我那些奇怪的设计灵感,都是因为封印松动了?”
“对。”伏泽点头,“三年缓冲期满了,封印自然开始松动。那些记忆在一点点回来,但回来的方式……很温和,不会一下子冲垮你们的神智。”
他顿了顿:“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们——记忆回来,意味着你们与往生门的连接也会恢复。而门那边,可能不止有你们的记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被封印在门内的,不只是美好的回忆。”伏泽神色严肃,“还有那些痛苦的、不甘的、怨恨的……以及,某些‘觊觎者’。”
苏槿接话:“七处最近监测到几起异常事件,都指向杭州。有古物无故活化,有普通人突然声称自己是‘古代贵族转世’,还有——”她看向杭希,“你工作室附近,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杭希想起什么:“上周,我工作室丢了几块面料。不是被偷,是……凭空消失。监控只拍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什么样的面料?”伏泽问。
“都是老料子。一块明代织锦,一块清代缂丝,还有一块……”杭希犹豫了一下,“是我从法国带回来的,据说是中世纪教堂的祭坛布。”
伏泽和苏槿对视一眼。
“祭坛布有神圣属性,织锦和缂丝有‘人气’。”伏泽皱眉,“有人……在收集‘有灵性的载体’。”
“做什么用?”杭希问。
“复活。”苏槿说得直接,“或者,降临。”
咖啡店里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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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杭希回到工作室时,陆景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手里提着两个保温袋,看见杭希,笑了笑:“午餐。我猜你和苏槿谈完肯定没心情吃饭。”
很体贴,但杭希此刻心情复杂。
“陆景深。”她开门让他进来,“伏泽师父说,我们三年前被重置了记忆。你知道这件事吗?”
陆景深放下保温袋,神色平静:“苏槿早上跟我说了。”
“你……不惊讶?”
“说实话,有点。”陆景深在沙发上坐下,“但更多的是……释然。就好像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终于有了答案。为什么我总画那些奇怪的建筑,为什么我对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为什么我们三个素不相识却画出了同一张脸——现在都说得通了。”
他看向杭希:“杭希,你害怕吗?”
杭希诚实点头:“怕。怕那些回来的记忆不是我想要的,怕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复杂,怕……”她顿了顿,“怕这一世,又是悲剧。”
“不会的。”陆景深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杭希没有躲,“这一次,我们有选择权。记得也好,忘了也罢,我们可以决定这一世怎么活。”
他的手很暖,杭希的心跳有点快。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来的是江澈和林朔,两人手里也提着东西——江澈是一盒精致的茶点,林朔抱着一大束白色郁金香。
“探病。”江澈说,“听说某人昨天晕倒了。”
“顺便庆祝重逢。”林朔把花递给杭希,“虽然你不一定记得,但对我们来说,能再见到你……很好。”
杭希接过花,郁金香的香气清雅。她看着这三个男人,看着他们眼里的关切和克制,忽然觉得,也许……没那么可怕。
四人坐下来吃饭。陆景深带的是一家私房菜馆的便当,四菜一汤,精致可口。席间,林朔说起他最近的摄影项目——拍杭州的老手艺,昨天刚拜访了一位做竹编的老匠人。
“老师傅说,他祖上三代都是做竹编的,但他儿子不肯学,手艺要断了。”林朔叹气,“我拍了些照片,想做个专题,至少留下点记录。”
江澈接话:“我认识几个收藏家,对传统手工艺很感兴趣。可以牵线,看能不能帮老师傅找条出路。”
陆景深点头:“我这边有些民宿项目,也需要传统元素的装饰。竹编可以用上。”
他们聊得很自然,像认识多年的老友。杭希听着,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
饭后,江澈忽然说:“杭希,能看看你最近的设计吗?”
杭希带他们到工作间。墙上的衣架上挂着几套新完成的作品,都是“镜湖”系列的延续——她下意识用了这个名字,虽然不记得为什么。
江澈走到一套水墨渐变的长裙前,看了很久。
“这个颜色……”他轻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梦里?”杭希问。
“也许。”江澈回头看她,“梦里你穿过一件类似的衣服,站在湖边,风吹起裙摆……很美。”
他说得认真,杭希脸有点热。
林朔举起相机:“能拍几张吗?我想记录你的创作过程。”
“可以。”
陆景深则看着工作台上的设计稿,拿起一张:“杭希,你最近是不是……总画莲花?”
杭希愣住。她确实无意识画了很多莲花,素描本里、设计稿上、甚至随手涂鸦都是。
“莲花……”陆景深若有所思,“在佛教是清净,在道教是重生。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杭希看着那些莲花图案,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镜湖湖底,一朵巨大的青色莲花缓缓绽放,花心坐着一个人。
那是……她自己。
“我不知道。”她摇头,“只是觉得……应该画。”
陆景深没再追问,只是说:“如果需要灵感,我知道灵隐寺后山有个小池塘,夏天莲花开得很好。等天气暖了,可以一起去写生。”
很平常的邀约,但杭希心里一动。
“好。”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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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三人离开后,杭希坐在工作台前,看着那些莲花图案。
达娃凑过来:“姐,我觉得……他们三个都喜欢你。”
“别胡说。”
“我没胡说。”达娃认真道,“陆景深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江澈说话时总看着你,林朔就更明显了——那束郁金香,花语是‘纯洁的爱’。”
杭希沉默。
她不是木头,能感觉到那些细微的关心和靠近。但现在的她,像是站在一片迷雾里,看不清过去,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达娃。”她轻声问,“如果你是我,你会选谁?”
“我谁都不选。”达娃说得干脆,“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自己,弄清楚你是谁,想要什么。至于男人……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很清醒的建议。
杭希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了?”
“电视剧看多了呗。”达娃吐吐舌头,“不过说真的,姐,不管你做何选择,我都支持你。但你要记住——这一世,你是为自己活的,不是为任何人。”
这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杭希心里的迷雾。
对啊,这一世,她是杭希,服装设计师,有梦想,有事业,有妹妹。那些回来的记忆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由她自己决定。
手机震动,是陆景深发来的消息:
“下周有个古建筑研讨会,主题是‘传统与现代的融合’。你有兴趣来听听吗?也许对设计有帮助。”
杭希想了想,回复:
“好。时间地点发我。”
放下手机,她看向窗外的西湖。
夕阳正在落下,湖面泛起金色的涟漪。
三百年前的恩怨,七世的纠缠,镜湖的秘密……这些都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
此时此刻,她坐在这里,呼吸,心跳,活着。
并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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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工作室外的巷子里。
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阴影处,看着工作室的窗户。他手里把玩着一块碎片——是杭希丢失的那块中世纪祭坛布的一角。
“找到了……”他喃喃,“第七世的‘钥匙’……终于找到了。”
风吹过,巷子里空无一人。
只有那块碎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泽。
像干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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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古建筑研讨会上的意外发现,祭坛布碎片的真相,以及——那个自称“故人”的神秘访客,终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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