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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
第二十五章变故
一月下旬，第一场真正的暴雪席卷了中心星区。
林序凌晨五点被窗外的风声惊醒。宿舍的暖气系统发出低鸣，玻璃窗上结了一层霜花。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给熟睡的陆星遥掖好被角，走到窗边。
外面白茫茫一片，路灯在翻卷的雪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终端弹出紧急通知：【极端天气预警：学院所有户外课程暂停，小学部全天闭校。】
林序皱了皱眉。陆星遥今天没地方去了。
他打开实验室的预约系统，发现七号实验室的状态显示“设备维护中，暂停使用”。他试着联系宋教授，但通讯迟迟没有接通。
六点，陆星遥醒了。孩子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窗外的雪，灰眼睛睁大了些。
“序哥，雪好大。”
“嗯。”林序递过衣服，“今天小学部停课，实验室也暂时不能用。我们……可能要在宿舍待一天。”
陆星遥点点头，没有抱怨。但林序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孩子其实很喜欢实验室那张小书桌，喜欢那种和序哥一起工作的氛围。
上午八点，通讯终于接通了。宋教授的声音有些疲惫：“实验室楼供暖管道破裂，东区所有实验室暂时关闭维修。恢复时间……不确定，至少三天。”
三天。对只有三个月制作周期的决赛来说，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教授，我能申请临时使用其他实验室吗？”
“我试试，但不保证。”宋教授顿了顿，“另外，竞赛委员会通知，第一次‘现场应变测试’提前了。本周五下午两点，科技馆地下试验场。测试内容保密，但需要实物或半成品演示。”
林序的心脏沉了沉。他的装置现在还停留在图纸和零件阶段，连基础骨架都没组装完。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
挂断通讯，林序号着陆星遥安静地看着他。孩子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序哥，是不是很麻烦？”
“有一点。”林序诚实地回答，“但我们能解决。”
他打开终端，开始搜索学院内可用的公共工作空间。结果很有限：图书馆有小型自习区，但禁止使用任何工具；工程系有公共实验室，但只对正式本科生开放；商业区有付费的创客空间，但距离远且费用昂贵。
十点钟，一条意料之外的信息弹出来。
【林序同学，我是周明远。听说东区实验室关闭了。我的团队在机械工程楼有专用工作间，设备齐全，如果你需要，可以分你一个角落。条件是，让我看看你的能量回收单元的实际效果。这很公平，对吗？】
林序盯着这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陷阱——周明远之前的态度并不友善，现在突然伸出橄榄枝，动机可疑。
但现实是，他确实需要一个工作空间。三天时间，他等不起。
陆星遥凑过来，看清内容后小声说：“序哥，不能去。”
“为什么？”
“那个人……看序哥的眼神不对。”孩子努力组织语言，“像……像以前在孤儿院，大孩子抢我面包时的眼神。”
林序号着陆星遥认真的脸，心里的天平倾斜了。
“好，我们不去。”
他回复了周明远：【谢谢，但我已有安排。】
几乎同时，另一条信息跳出来——这次来自启迪基金会的张启明。
【林同学，听闻你的实验室突发状况。我们在学院附近有一个合作的技术孵化中心，设备比学院的更先进，且二十四小时开放。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安排临时使用权。无需任何条件，纯粹是基金会对潜力项目的支持。】
这条信息让林序更加警惕。实验室事故才发生几个小时，为什么张启明会知道？为什么两个“机会”接踵而至？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拨通了安娜的通讯。铃声响了七下才接通，背景音嘈杂。
“小序？怎么了？”
“安娜阿姨，你今天在中心星区吗？”
“在啊，采购建材，在城南的建材市场。怎么了？小遥还好吗？”
林序简单说明了情况。安娜听完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等会儿，我问个事。”
通讯那头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对话声。几分钟后，安娜回来了：“小序，我认识一个老工友，他在学院西区开了个小型机械修理铺。地方不大，但基础设备都有。如果你不嫌弃，我带你去问问？”
“会不会太麻烦？”
“麻烦什么。地址发给你，半小时后西区3号街‘老陈修理铺’见。”
***
修理铺在一条老旧的商业街尽头。招牌锈迹斑斑，橱窗里堆着各种待修的电器和机械零件。推开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内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
一个五十多岁的Beta男人从工作台后抬起头——陈师傅，身材矮壮，手臂上肌肉结实，手上满是油污和细小的伤痕。
“安娜来了。”他声音粗哑，“这就是你说的那孩子？”
“是，林序。这是陆星遥。”安娜拍拍林序的肩，“陈师傅以前是矿星机械队的首席维修工，后来工伤退下来开了这铺子。手艺没得说。”
陈师傅打量了林序几眼，目光落在陆星遥身上时柔和了些：“孩子也学机械？”
“他在看。”林序说。
“看看好。”陈师傅从工作台下摸出两颗薄荷糖，递给陆星遥，“我孙子跟你差不多大，也喜欢看。”
陆星遥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
陈师傅带着他们来到店铺后间。这里比前厅大一些，靠墙摆着车床、铣床、焊接设备，虽然老旧但保养得很好。角落有一张书桌，上面摊着些图纸和零件。
“地方乱，但东西能用。”陈师傅说，“我白天修民用电器，晚上不做活。你要用设备，晚上六点后随便用，早上八点前收拾好就行。”
林序号看那些设备——虽然比不上学院的精密，但对他目前的需求来说，足够了。
“租金……”
“不要租金。”陈师傅摆手，“安娜说你在做竞赛项目，给矿工用的东西？那算我一份。我这条胳膊，”他抬了抬左臂，动作有些僵硬，“就是在矿坑里坏的。当年要有你说的那种装置，可能现在还能多举几斤重。”
林序喉咙发紧：“谢谢陈师傅。”
“别谢。好好做。”陈师傅顿了顿，“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
“让这小家伙，”他指了指陆星遥，“每天来陪我一会儿。我孙子跟他妈去其他星球了，我一个人闷得慌。孩子做作业也好，看我修东西也好，就当给我做个伴。”
林序号着陆星遥。孩子点点头，小声说：“我可以来。”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从那天起，林序的生活节奏再次调整：白天在学校上课、整理资料，下午接陆星遥放学后一起去修理铺，晚上在陈师傅的指导下加工零件，深夜回宿舍。
陈师傅话不多，但经验丰富。林序在加工第一个万向节时遇到了难题——学院的标准材料太脆，不适合反复扭转。陈师傅看了图纸，从仓库翻出一卷暗银色的合金带。
“用这个，K7柔性合金。矿队以前用它做传动轴的保护层，耐扭又耐磨。”
“但它的导热性……”
“你是担心热电材料贴不上去？”陈师傅咧嘴笑了，“小子，谁说要直接贴？做个夹层结构，合金在外面承力，里面衬一层导热硅胶垫，不就行了？”
林序愣住。这个思路简单，但有效——他之前一直纠结于单一材料的综合性能，却没想到用复合材料解决问题。
“谢谢陈师傅。”
“谢什么。做东西要会变通。”陈师傅点了一支自制的卷烟，“你画图太规矩，像学院教出来的。实际干活的时候，图纸只是参考，材料、工具、手艺……都得灵活。”
那天晚上，林序在陈师傅的指导下完成了第一个合格的万向节。当零件在测试台上顺畅地三百六十度旋转时，陆星遥放下了作业本，跑过来看。
“序哥，成功了？”
“嗯。”林序把零件递给他，“小遥试试。”
陆星遥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掌心。零件在灯光下泛着暗银色的光泽，转动时几乎无声。
“像星星。”孩子突然说。
“什么？”
“转动的时候……像星星在转。”陆星遥比划着，“星星也是转的，但很慢，很安静。”
陈师傅笑了：“孩子说得对。好的机械，转起来就该像星星——看着慢，但有力，而且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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