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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风向转变
霜叶镇的夜晚，风声依旧在每一个屋顶上拉扯着牙酸的曲调。
只有镇中心那家挂着“断盾”招牌的酒馆，吞噬了镇上所有的喧嚣与不安。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一股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酒精、肉香、呕吐物，以及几十个壮汉的浓重汗臭。
老汉斯孤独地蜷缩在离火炉最远、也是最阴冷的那个角落。
自从他从那个不可思议的“甜甜温泉山庄”死里逃生回来后，这个角落就成了他的专属牢笼。
他本以为，自己带回来的消息足以震动整个霜叶镇，甚至能从那些贪婪的贵族老爷手里换取一笔可观的情报费。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成了全镇茶余饭后最大的笑柄。
“嘿！大伙儿快看那边！”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猎人，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起来。
“咱们的雪原探险家，汉斯老爷子今天又在那发呆呢！你们猜猜，他是不是正在用意念跟他那个女神约会啊？”
“哈哈哈哈！”
周围几张桌子上的大汉们非常配合地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充满了恶意的笑声，挥之不去，嗡嗡地围着汉斯打转。
“我说汉斯啊，”年轻猎人越说越起劲，甚至站起来模仿着汉斯那天激动的样子，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你那天说那个山庄里有什么来着？不用烧柴就能吹出热风的神器？还能把你那条老寒腿给治好了？你咋不说你看见巨龙在那个山庄里跳脱衣舞呢？”
“就是就是！”另一个满脸麻子的赌徒把手里的骰子往桌上一拍，刻薄地接话道，
“那片死亡之谷谁不知道？那是连流放犯都不愿意去的鬼地方！除了能把人蛋黄都冻住的暴风雪和饿得眼睛发绿的魔兽，还能有啥？汉斯能活着回来，那是死神嫌他那把老骨头没嚼劲！至于什么温泉山庄……我看八成是他快冻死的时候产生的幻觉吧！这老头估计是想女人想疯了！”
“我赌一个铜板，他下次喝醉了肯定得说那女神给他生了个儿子！哈哈哈哈！”
“砰！”
老汉斯猛地抬起头，老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
“我没疯！那是真的！”
他想要大声吼出这句话，想要告诉这群井底之蛙，那个山庄里的肉汤多么鲜美，那里的人是用友善，那个叫林向晴的女老板是多么真实地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可是，当他看到那一双双充满了鄙夷、嘲弄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们只会像看一个傻子表演一样看他。
在霜叶镇这个只信奉力量与金币的残酷世界里，一个年老体衰的老猎人，他的话甚至不如一条强壮猎狗放的屁有分量。
辩解，只会引来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老汉斯颤抖着嘴唇，最终只能无力地低下头，将满腔憋屈化作一声沉重叹息。他端起那杯劣质酒，仰头一饮而尽。
在赤斧出发之后，他原本打算赶去甜甜温泉山庄报信，让林老板他们快逃。可是他刚出了镇子，却不小心踩到捕兽夹。
好不容易解开，又遇上暴风雪来临，只好退回镇子里。暴风雪一下就是两天两夜，直到今早才有减小的迹象。
老汉斯苦涩地想，实在不行，到时候就由他去给林老板他们收尸吧。只是，对不住林老板他们的恩情了。
就在酒馆内的嘲笑声即将达到一个新的高潮，甚至那个年轻猎人已经准备走过去，准备戏弄汉斯一番时——
“轰！”
酒馆那扇厚重的大门被人极其粗暴地撞开了。
一股凛冽寒风瞬间倒灌进来，门附近的烛火被吹得疯狂摇曳，甚至直接熄灭了几盏，整个酒馆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原本喧嚣的人群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出现在那里的，正是这一带凶名赫赫、连小孩听了都不敢哭的赤斧佣兵团。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支往日里横行霸道，每次任务归来都要大声呼喝，甚至要踢翻几张桌子来宣布自己到来的队伍，此刻却显得诡异的安静。
团长巴克依旧走在最前面，但他平日里总挂着的残忍狞笑，此刻却布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身上擦得锃亮的赤色重甲，此时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甚至有些地方还沾着泥土和草屑，看起来狼狈不堪。
跟在他身后的手下们更是糟糕。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眼神飘忽不定。他们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武器，哪怕是酒馆里一个酒杯碰撞的声响，都能引来他们警惕的目光。
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声呵斥侍者送上最好的酒肉和女人，而是沉默地、甚至带着几分仓皇地穿过大堂，径直走向柜台。
死一般的寂静，让整个酒馆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古怪。
“这是……怎么了？”
人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这可不像赤斧的作风啊。难道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硬茬子？
一名平日里有些口无遮拦的大汉眼睛一亮。他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为了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跟这些大人物“很熟”，同时也为了验证刚才那个关于汉斯的笑话，这名大汉整理了一下衣领，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大声喊住了正在点酒的巴克。
“哟！这不是巴克团长吗？”
大汉故意提高了音量，让整个酒馆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看各位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刚从那个传说中的死亡边缘满载而归吧？啧啧啧，不愧是咱们霜叶镇的第一佣兵团，那鬼地方也就只有你们敢去闯一闯了！”
巴克正端着一杯烈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并没有搭理他，只是阴沉着脸把酒灌进嘴里。
但大汉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信号，反而以为巴克是在默认。他眼珠子一转，自作聪明地把话题引向了角落里的老汉斯。
“哎，对了，巴克团长！既然你们去了那个方向，不知道有没有顺路去看看老汉斯嘴里那个天堂般的温泉山庄啊？”
大汉用一种充满戏谑的口吻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冲着周围的人挤眉弄眼。
“这老疯子可是天天跟我们吹嘘，那里有个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老板娘，还有什么银甲神将。哈哈，我就想问问各位大爷，在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神仙窝？要我说，那就只是一堆冻死鬼的乱葬岗吧哈哈哈哈！”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巴克身上，等待着他对老汉斯的“最终判决”。
按照众人的预期，巴克肯定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嘲讽一番，甚至可能会因为没捞到油水而把汉斯揪过来揍一顿泄愤。那样一来，关于温泉山庄的谣言就会彻底终结，老汉斯也会彻底沦为一个小丑。
然而，现实往往比戏剧更加荒诞。
当“温泉山庄”这四个字钻进巴克耳朵的那一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酒馆里响起。
巴克手中的厚底玻璃酒杯，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
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粗糙的手掌，鲜血混合着酒液滴落在柜台上，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条由巨斧变成的恐怖毒蟒，满地打滚求饶的自己，以及那个坐在柜台上、晃着小腿、眼神如死鱼般冰冷的小女孩。
“吵死了。”
那个小女孩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
那是他职业生涯中的奇耻大辱。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用毒药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不能让外界知道，强悍的赤斧是被吓尿了裤子才逃回来的！
他那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铁青，混杂着极度羞耻、恼怒，以及深深恐惧。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那个还在嬉皮笑脸的大汉：“你说什么？！”
还没等那个大汉反应过来，巴克一拳砸在身旁的橡木桌上。
“轰！”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木材碎裂声，那张厚实的桌子竟然被他一拳硬生生砸断了一个角！
木屑飞溅，那个大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惊恐。
“都给我闭上你们的狗嘴！”
巴克环视了一圈酒馆，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他并没有否认山庄的存在，也没有像众人预期的那样嘲笑汉斯是疯子。
相反，他用一种色厉内荏的语气，对着所有人吼道：
“谁要是再敢在老子面前提那个该死的鬼地方！或者是那个邪门的方位！老子就亲手劈碎他的脑袋！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发泄完这一通后，巴克甚至连那杯已经付了钱的好酒都没喝，直接一挥手。
“走！”
他带着手下那群同样面色如土的佣兵，像是在逃避什么瘟疫一样，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馆，一头扎进了外面的风雪中。
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随着赤斧佣兵团的离去，酒馆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张被砸坏的桌子偶尔发出“吱呀”的呻吟声，以及那个大汉粗重的喘息声。
酒客们脸上的戏谑笑容彻底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惊疑和不安。
大家都是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的人，谁也不是傻子。
巴克虽然是个混蛋，但他从来不信邪，更不会因为任务失败或者没找到宝藏而如此失态。他刚才那副反应，那副提到那个地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分明是见到了什么让他心有余悸的东西，甚至至今连提都不敢提！
慢慢地，不知是谁先转过头。
众人的目光开始从大门处转移，最终，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全部汇聚到了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老猎人身上。
这一次，那些目光中不再有嘲笑和鄙夷。
如果那里真的一无所有，仅仅是一片荒芜的雪原，为什么连凶残如赤斧都会对此讳莫如深，甚至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恐惧？
难道……
那个被大家当成疯子嘲笑的老头，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在这个被冰雪封锁的世界尽头，真的存在着一个连强盗都忌惮、拥有温暖与美人的神秘山庄？
老汉斯依旧缩在那个角落里。
他感受到了周围目光的变化。他抬起头，迎着那些复杂的视线，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那原本佝偻的腰背，此刻竟然慢慢地挺直了几分。
看样子，林老板他们没事，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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