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与神尊

作者:三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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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岫,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陈青宵将那所谓通岐黄之术,实则更像江湖术士的老者又找了来。

      王府书房里,檀香在紫铜香炉里静静焚烧,青烟笔直上升。

      陈青宵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那老者站在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他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子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光滑的扶手上。

      “本王问你,” 陈青宵开口,“你那些手段,可能辨别……妖邪?”

      那老者穿着半旧不新的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束起,脸上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透着几分市侩的精明。

      他本就是为钱而来,在京城这权贵云集之地,靠着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和几手半真半假的法术混口饭吃。闻言,他立刻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背,脸上堆起既显谦卑又不失自信的笑容,故弄玄虚道。

      “回王爷的话,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难在妖邪多擅隐匿变幻,不易察觉,易在贫道浸淫此道数十载,专克此等阴祟之物,只要些许蛛丝马迹,或靠近其身,贫道自有法门,可辨其真身。”

      他话说得圆滑,留足了余地。

      陈青宵身体往后靠了靠:“那想要那妖邪,为本王所控呢?”

      老者眼珠快速转动了一下。随即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磨得发亮的旧布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密封的黑色瓷瓶。

      他双手捧着,恭敬地呈上前几步,放在书案的边缘。

      “王爷请看此物,此乃贫道以秘法炼制的破障水。不敢说能降服所有大妖巨魔,但凡服下此水,任它是什么精怪妖邪,法力必受压制,妖气亦会大减,变得与寻常生灵无异,再难兴风作浪。” 他抬眼,偷偷觑着陈青宵的脸色,“届时,是魔是妖,是控是放,岂不皆在王爷一念之间?”

      陈青宵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黑色瓷瓶上,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拈起那个瓷瓶。

      触手冰凉,沉甸甸的。

      云岫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陈青宵这几日,像是突然患了失心疯。脸上总是拉着,看他的眼神也变幻不定,有时是冰冷的审视,有时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般的。

      夜里更是变本加厉地折腾,不像亲昵,结束后却又会紧紧抱着他,手臂勒得他生疼,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白童已经失踪好几日了,音讯全无。

      云岫心底那份隐隐的不安,在陈青宵这种反常的阴郁笼罩下,发酵得越来越浓。

      那条小蛇,很像他幼时在蛇窟里的样子,瘦小,孤僻,不合群,总被欺负。所以他才会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在身边,想着总能护上一二。

      如今小蛇莫名消失,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非人的形迹,被京中的神仙,或是陈青宵请来的什么人,当作妖邪给收走了?

      这天午后,陈青宵没出去,在看兵书,云岫难得端着一盏新沏的茶走到陈青宵面前,将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给他倒了一杯。

      “我得出去找那孩子,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

      陈青宵握着书卷的手指,收紧了一下,端起茶杯:“你这是在讨好我啊。”

      云岫迎上陈青宵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头那点不安和焦虑,被这句话里毫不掩饰的猜忌与讽刺,激成了一股混杂着怒意与无力的郁气。

      “你派出去的那些人,根本找不到他。”

      王府的侍卫再多,也只是凡人之躯,如何能追踪一条刻意隐匿,或许还带着妖气的小蛇?

      陈青宵下颌线绷得更紧,眼神阴鸷,几乎是立刻驳斥:“也用不着你去。”

      云岫胸口起伏了一下:“我找到他之后,就会回来。我只是去找他,不会走远。”

      可陈青宵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沉默的拒绝,

      云岫看着陈青宵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那股被长期禁锢,压抑的烦躁和某种属于非人的,源自本能的桀骜钻出来。

      “陈青宵,” 他叫他的名字,“你这里其实根本困不住我。”

      他想说,你这些高墙,这些侍卫,这些凡人的手段,对我而言,形同虚设。

      若我真的想走,你,连同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都不过是纸糊的牢笼,一触即溃。

      陈青宵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身旁小几上的茶盏都晃了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岫,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双黑色的瞳孔里,风暴骤起。他没有暴怒,声音反而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怪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那你怎么不走啊?”

      “你最好走的时候,将我一起杀了。”

      “否则,” 陈青宵咬牙,“我是不会让你踏出这王府一步的。”

      云岫仰着头,看着陈青宵近在咫尺的,微微扭曲的英俊脸庞。

      云岫不明白。这个凡人,这个血肉之躯,脆弱无比的凡人,为什么骨头能这么硬?这么倔?明明没有缚住他的力量,明明知道困不住他,却还是要用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固执的事,拼尽全力,也要将他锁在身边。

      云岫也想跟他好好说。

      他不是石头做的,能感受到陈青宵那份近乎偏执的在意背后,翻滚着怎样激烈却无处安放的情感。哪怕带着令人窒息的占有,也终究是因他而起。

      可陈青宵不会买账。

      更重要的是,云岫不想伤害他。

      不想用超出凡人的力量去强行打破平衡,也会让陈青宵真真切切地认识到非我族类的差距。

      “你给我几日的时间,我找到他,安顿好,就会回来。”

      陈青宵闻言,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要抵上云岫的额头:“几日?几日之后……恐怕你就会像当初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吧?嗯?云,岫。”

      他叫他的名字,尾音拖长,近乎刻骨的恨意和自嘲。

      “你究竟是觉得我太蠢了,还是太容易糊弄,才会一次一次上你的当?”

      云岫手指微动,意念所至,原本静静挂在墙边作为装饰的一柄未开刃的仪剑,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铮一声轻鸣,剑身脱鞘,化作一道寒光,瞬息间跨越数步距离,稳稳落入他掌中。

      下一瞬,冰冷的剑锋,已经贴上了陈青宵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皮肤。

      “陈青宵,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对你动手?”

      云岫自愿雌伏于他身下,承欢榻上,忍受那些带着近乎暴戾的亲密。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对过他,碰过他,将他逼到如此境地。

      他忍耐,退让,不是因为惧怕,更不是因为被凡人的力量所制。

      陈青宵被剑锋抵着要害,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惧意。他甚至嗤笑了一声,脖颈微微向前,任由那冰冷的金属更紧地贴住自己的皮肤,留下一条压痕。他抬起眼,看向云岫,眼神里是破釜沉舟般的疯狂和近乎自虐的挑衅。

      “动手啊,云岫,你动手吧。反正你们这些妖怪,不都是没有心的吗?冷血,无情,擅于欺骗和伪装。”

      “你现在杀了我就是谋杀亲夫。”

      云岫觉得,陈青宵简直不可理喻。

      解释是徒劳,承诺是谎言,

      他心下一冷,手腕微转,架在陈青宵颈侧的剑锋倏地撤回,化作一道流光,锵地一声,重新归入墙边的剑鞘,仿佛从未动过。他不再看陈青宵一眼,转身,便要朝着门口走去。

      “云岫!”

      陈青宵见他要走,瞳孔骤然收缩,那强撑的平静与挑衅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更汹涌的恐慌。他几乎是本能地,不管不顾地扑上前,伸出手,死死攥住了云岫的手腕。

      “不准走!”

      云岫被他拽得脚步一顿,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那份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掌心向上,虚虚一握。

      一道几乎无形的灵力波动,如同水纹般,精准地拂过陈青宵的身体。

      陈青宵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无比强大的力量瞬间包裹住自己,四肢百骸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缚住,所有的力气都在刹那间被抽离,凝固。

      他保持着前扑抓住云岫手腕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原地。

      云岫轻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他走到陈青宵面前,伸手扶住他僵直的身体,动作甚至算得上小心,将他半扶半抱地安顿回刚才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椅里,让他靠坐得舒服些。

      做完这一切,云岫微微弯下腰,平视着陈青宵:“陈青宵,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我说了,会回来。”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转身,门扉打开的那一刹那。

      门外,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站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半旧道袍,须发皆白,面容却透着精明的老者。

      他不知已在门外站了多久,此刻正眯着一双浑浊却锐利的老眼,死死盯着从门内走出的云岫。

      他在云岫身上迅速扫过,尤其在云岫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属于非人存在的灵力涟漪处停留了一瞬。

      老道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惊异和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干瘪的嘴唇嚅动着:“难怪……刚才此处妖力冲天,原来根子是在这儿。”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老道身形倏动,他动作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枯瘦如鸡爪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闪电般探出,指尖不知何时已夹着数张颜色暗沉,画满诡异朱砂符文的黄纸,口中念念有词,朝着云岫的面门疾射而来。

      纸符破空,带起一股阴冷刺骨,令人极为不适的腥风。

      云岫没想到门外竟还伏着这样一个人,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突兀且狠辣地出手。

      他本就未将这等江湖术士放在眼里,加之此刻心绪烦乱,只想尽快离开,竟一时大意,未曾全力戒备。仓促间,他只来得及调动部分灵力,在身前布下一层浅淡的防护。

      然而,那老道掷出的符纸却并非凡物,上面附着的气息古怪阴邪,竟隐隐克制他属于山林精怪的清灵之力。

      符纸触及他布下的灵光屏障,并未被弹开,反而如同附骨之疽般黏了上去,朱砂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嗤!”

      一声轻响。

      云岫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阴寒歹毒的力量顺着符纸侵入,瞬间搅乱了他体内灵力的流转。那力量并不算极其强横,却刁钻无比,直指他维持人形,收敛妖气的根本,加上他本就忌惮着天上神仙,压制着大部分灵力。

      他身形一晃,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脚下踉跄,后背重重撞在了刚刚被他合拢的房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房门被撞开,他整个人跌回了暖阁之内,恰好落在离陈青宵不远的地方。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那阴邪的符力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冲击着他维持化形的妖核。

      云岫额角渗出冷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试图稳住身形,调动妖力对抗,却已是迟了。

      就在陈青宵那因定身术而无法转动,却将门外变故尽收眼底的,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的瞳孔倒映中。

      云岫修长挺拔的身形在那光芒中剧烈地扭曲,收缩,人类柔韧的皮肤上迅速浮现出细密光滑的鳞片纹路,双腿并拢拉长,化作一条有力的,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蛇尾……

      不过是瞬息之间。

      那个方才还与他激烈对峙,冷言相向的云岫,就在他眼前,毫无遮掩地,彻底地,显露出了非人的形态,一条身形颀长优美,鳞片泛着幽冷光泽,上身还保留着几分人类轮廓特征的青黑色巨蛇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直到蛇身微微盘踞,云岫眼中琥珀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冰冷地,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痛楚和惊怒,直直地望向不远处椅子上,那个被定住身形,目睹了一切,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震骇与空白的陈青宵。

      空气死寂。

      檀香燃尽,只余冰冷的灰烬气息。

      云岫下身化回蛇形,冰冷的鳞片摩擦着光滑的地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没有立刻攻击那门口的老道,反而下意识地,用手轻轻碰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触感不对。

      不再是人类皮肤的光滑温热,而是某种凹凸不平的,带着陈旧疤痕质感的坚硬。

      伪装容貌的法术,在那阴邪符咒的冲击下,没用了。他此刻显露的,而是他原本的,属于云岫的真实面目,那张脸上,蜕皮留下的伤疤,狰狞可怖。

      他竖瞳里的光,似乎也凝滞了一瞬。随即,云岫不再看被定在椅子上,亲眼目睹了他化形与真容的陈青宵一眼。

      不愿,也不敢。

      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这般丑陋不堪的模样,更不敢去看陈青宵此刻眼中会流露出怎样的情绪。是震惊之后的恐惧?是厌恶?还是别的什么。

      云岫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怒意,都转向了门口那个始作俑者。蛇尾猛地一甩,带着冰冷的杀意,朝着门外那惊疑不定,正准备掏出更多法器符咒的老道疾冲而去。

      被强行打回原形,被迫暴露最不堪的真容,属于蛇类精怪的阴冷与暴戾,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怒。

      云岫不再顾及这是在人间王府,不再收敛那磅礴的妖力。周身青黑色的鳞片上,骤然迸发出幽暗却慑人的灵光,妖气冲天而起,将这方精致暖阁的屋顶都冲击得微微震颤。

      他要撕碎这个多管闲事的老道。

      就在蛇口即将噬咬到那惊慌后退的老道,妖力如怒涛般汹涌澎湃,即将把这片区域彻底搅乱之际。

      一道懒洋洋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威压极强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不远处的虚空响起。

      “云岫,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话音落处,半空中,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底滚金边的繁复古袍,长发未束,仅用一根暗红的丝带松松系着,几缕发丝随风拂过线条凌厉的下颌。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眉心一点暗红魔纹若隐若现,周身缠绕着一种与云岫的妖气截然不同,却更为深沉霸道的,属于纯粹魔物的威压。

      他赤足踏在虚空,衣袂当风,姿态闲适得仿佛只是路过,俯瞰着下方王府暖阁前的这场混乱。

      正是赤霄魔尊。

      他出现得太过突兀,气息又太过强大,让那老道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赤霄魔尊的目光淡淡扫过云岫,又掠过远处天边,那里,隐约有几道属于仙家法力的清光,正朝着王府的方向疾驰而来,显然是方才云岫爆发妖气引来的注意。

      他“啧”了一声,随即,他从空中一步踏下,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云岫巨大的蛇身旁边。他甚至没看那老道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赤霄伸出手,掌心向上,对着云岫。一股精纯而霸道的暗紫色魔气,从他掌心汩汩涌出,注入云岫因符咒侵袭而紊乱的妖核与经脉之中,迅速压制住云岫体内横冲直撞的阴邪符力,并强行将他暴走的妖气收束,安抚。

      庞大的蛇身在魔气的包裹下,幽光流转,开始迅速收缩,变化。鳞片隐去,蛇尾收拢。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那骇人的蛇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化回人形的云岫,依旧是那身素白的衣衫,脸上却是未加任何伪装的,布满疤痕的真实面容。

      只是此刻,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浑身脱力,连站立都难以维持,身体晃了晃,便要向一旁瘫软下去。

      赤霄眼疾手快,在他倒地之前,长臂一伸,稳稳地将人拦腰捞起,打横抱在了怀中。

      云岫的身体轻得有些过分,靠在他怀里。

      赤霄抱着他,抬眸,又瞥了一眼天边那越来越近的仙家清光,以及室内那个死死盯着这边,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脸色惨白如鬼却无法动弹的陈青宵。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吐出一个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字:“走。”

      话音未落,赤霄足下一点,抱着云岫的身影,连同那尚未完全散去的魔气余韵,消散在空气之中,不留丝毫痕迹。

      只留下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老道,暖阁内能够动弹却僵如木偶的陈青宵,以及这片被妖气魔气先后浸染,一片狼藉的庭院。

      还有天边那几道迅速逼近,却注定扑空的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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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云岫,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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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时间:2天前 来自: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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