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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伤二
阳光从窗户漫进室内,偷偷爬在眼睑上,纤长的睫羽受不住这温热,不自在地颤了颤,下一刻又被一个黑色身影覆盖。
闻诗侧移一步挡住叶蓁面上的光线,她站在竹榻前,躬身静静地看着叶蓁的睡颜。她出关已有三日,叶蓁也整整睡了三日。
筋脉重塑,沉疴尽消,真好啊!
闻诗抚着叶蓁的脸颊,感受着指下肌肤温热的触感,有些想笑又莫名眼眶酸涩。
她终于要恢复了么。
叶蓁睡得很深,她微微蜷着,侧脸被压出一小块柔软弧度,呼吸轻缓绵长,睫毛细微的颤动着,不知过了多久,喉间才溢出一声辩不清的呜咽。
闻诗想叶蓁当是做了个好梦,因为她睁眼地动作是那样的轻,那样的缓。
闻诗静静地看着,直到叶蓁的双眸中的懵懂混沌渐渐消散。
真是奇怪,明明唇角、眉梢都没有太多变化。可闻诗还是察觉到,叶蓁身上那层毫无防备的柔软,如潮水般退走了。
好可惜,闻诗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许是睡了太久,叶蓁并没有察觉这个叹息,又或是她仍沉醉在那个梦中。
叶蓁久违的做了个好梦,梦里春日融融,狭长的林间小路,窜出两个跑跳嬉戏的孩童。叶蓁一开始以为自己站在一个高高的地方,直到暖意从身后拥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一个人抱在怀里。一双纤手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脊,说话的是个很温柔的女声,叶蓁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听到一个低哑的男音在应和着憨笑。
分明看不清脸,但一切都是那么明媚,于是叶蓁也笑了。
像是梦幻的泡泡,从梦中溢到了现实,触到阳光的瞬间悄然碎裂。梦醒时分叶蓁又有些失落,叶蓁自以为将这份失落掩藏得很好,于是她对闻诗说:“你突破了?”
叶蓁不知自己躺了几日,方开口才知自己的嗓子干涩的厉害。
闻诗将几上的茶碗往人身前一递,叶蓁下意识地接过,道了声:“多谢。”
温热的茶水很好地缓解了喉间的干涩,脑中也渐渐清明,直到饮尽茶水,茶碗被闻诗顺手接走,叶蓁才发觉闻诗没有说话。
“怎么了?”
叶蓁的第一反应便是出了事,可能出什么事呢?
叶蓁自己好好地躺在这里,那出事的就是闻诗了,是修炼遇到了瓶颈吗?
闻诗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叶蓁伤势痊愈,分明应当高兴的。可见着人先前柔软的睡颜,在对比现下礼貌疏离,闻诗莫名觉得委屈、失落。像是刚触及了幼猫呼软的肚子,然后它便毫无留恋地跳开了。
叶蓁伤愈了,叶蓁修为比自己高,叶蓁不需要她了。叶蓁关心她,叶蓁不喜欢她……
闻诗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一缕名为叶蓁的风,可她无法确定这风不属于她,会不会属于她。闻诗压下心中的酸涩,挤出一个苦笑:“无事,我突破了。”
一个半躺着,一个站着,四目相对,一时竟是无话。
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的!
长久的沉默像是一片阴影,沉沉地压在叶蓁的心口上,转瞬间便压垮了她。
叶蓁极不擅与人交往,或者说从未与人深交过。她唯一一段长久的人际关系,便是靠着师徒情谊为枢纽的与扶风道人间的关系。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蓁以为自己把这段师徒关系经营得极好。可惜的是,当时多有信心,现在便多讽刺。
扶风道人的别有用心,使得叶蓁在这段漫长时间里的所有努力,都成了一段可笑的独角戏。
叶蓁意识到得太晚,留给她的时间也太少。叶蓁像是个光杆的将军,在这静默的战场上,她可以敏锐地察觉到敌军的风吹草动,可她手中甚至连剑都没有。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叶蓁下意识地猜测,静默每延长一秒,叶蓁心中的猜测与焦灼就疯长一寸。
说些什么吧!
叶蓁催促着自己,她翕了翕唇,忽道:“我伤好了很多,你要看看吗?”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叶蓁就后悔了,她咬着下唇,眉间簇起,暗自懊恼却又不知如何转圜。
正是懊悔间,外露的腕上却搭上了另一只手。气氛似稍有缓和,叶蓁心底也舒了一口气,应该是和好了吧?叶蓁不由放低了自己的呼吸。
闻诗亦是心情复杂,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场沉默对峙里,叶蓁的无辜,以及自己不可诉说的欲念。
她逃也似的避开了叶蓁的视线,垂眸专心查探起叶蓁的经脉。无论如何,什么都没有叶蓁的身体来得要紧,纷乱的念头,如杯中的浮尘缓缓沉寂。
岐黄子再是言之凿凿,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亲身查看来得令人安心。
温润的灵力渗入肌理,顺着经脉缓缓游走,叶蓁的灵力如清风般迎接着访客。
布满裂痕阻塞的经络,如今已是生机勃勃的江河脉络,干涸甚至龟裂的丹田,其间再度蕴满灵力,浩瀚如湖海,随着风漾起涟漪。
叶蓁毫无设防,于是闻诗在这慷慨的‘宴请’中迷失了。
修士踏入化神,身体便不再是血肉皮囊的囚牢,更像是一座“行走的、活着的微缩天地。”
无垠的灵液海洋,随着叶蓁的吐纳呼吸,潮起潮落,而这又与外界的星辰运转相和。仍为‘求道者’的闻诗霎时被‘拟道者’的神通震慑,偏偏叶蓁毫无防备。
闻诗只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在浩渺的海上随着波涛游荡,不知来处,不知去向。
时间沉寂着,好似过了许久,又好似只过了一瞬。
两人一躺一坐,分明隔了一段距离,气氛却变得旖旎。灵力自发的运行着,好似全凭本能,又或是被什么牵引着渴望、痴缠、交织。
“唔——”
叶蓁不知何时面上已泛起了红意,她撑在竹榻上,咬着牙溢出了呼声。
!
闻诗骤然惊醒,她几乎是从叶蓁身边弹开的,怎么会这样!闻诗面颊通红,眼神乱瞟,慌得不敢看叶蓁。
“你”怎么不把我推开?
分明是入侵者,却开始迁怒守卫。闻诗的话,被叶蓁眸中的水光淹灭了。
眼前的人呼吸不稳,面色潮红,甚至连耳廓都泛着粉意,偏那泛着水光的眸中满是干净,甚至还有几分可见的疑惑。
“我……”
叶蓁想问发生了什么,刚出一个音,又被那语调中的骄哼惊住。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骤然睁圆了自己的眼睛,诧异地捂住了自己的唇。
该死!闻诗不由暗骂,扶风道人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
想着她又觉不对,这事也不好让扶风道人教啊!
这人究竟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闻诗烦躁不已,再怎么说也是她占了人家便宜,犹犹豫豫地还是先开了口:“你还好吧?”
?
叶蓁没应声,闻诗侧目看去,却见人已是就地开始打坐调息。
不是,她,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见叶蓁面上的红意缓缓褪去,闻诗莫名又有几分憋闷。
渐渐地心中又生出几分可惜,早知道刚才就多看几眼了。
闻诗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清醒点啊,这是轻薄人家,有什么好回味的。她暗骂自己不做人,若是在凡间,这样的行径可是要被拉去打板子的。
可,闻诗又不觉想,若是真在凡间,她是不是可以要叶蓁以身相许了……
日渐西移,泛在面上的红霞却迟迟不消。
“该醒了吧。”
“要不在用剂狠药……”
岐黄子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房内的两人飞快地整理了自己的衣裳,虽然也并没有什么好整理的。
不过低头抬眸间,岐黄子便已推门而入。
“哎,我说你们,醒了就得抓紧时间动身了啊!”
岐黄子三两步跨至叶蓁的身前,一下挤开了闻诗,搭上了脉。
闻诗霎时就慌了,甚至想要出手阻拦。好在岐黄子并没有诊多久,方一搭上,几乎是一触即分,像是走个过场,立时便开始催促:“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啊。”
“为了护住你这一身修为,我可是费了大力气。”
“多谢前辈费心。”叶蓁大好,闻诗对岐黄子也有了几分好脾气,她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岐黄子晃着脑袋自顾说着,见叶蓁只是起身行礼,又开始催促。
“哎呀,别站着了,赶紧动身吧。”
“你知道你在这耗了多久嘛?7个月,整整7个月。你动作再慢点,那浪荡海都被人家给抽干了。”
“多谢前辈。”叶蓁的声音夹杂在岐黄子的呼声中。
“别谢了,我该的,不是,咳,应该的,快快快!”
两人被岐黄子推搡着出了门。
“前辈,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在两人愣怔间,大门轰然关上,下一刻又砰地打开。
“记住两颗,两颗都得带回来啊!”
岐黄子吼得极大声,见着院外站着的两人却是一愣,皱眉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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