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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寇韫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
一身藕荷色缠枝纹褙子衬得她眉眼间带着几分官家主母的端肃,可比起东清酒生母那份温婉如水的气韵,终究是少柔润,谈吐间的利落与教养里的疏离,隔在她与东氏姐弟之间。
她手指捏着茶盏的杯沿,瓷面硌着指腹,心里清楚,自己终究只是姨母,纵是真心为东清酒打算,这份心思落在东氏姐弟身上,便成了偏私,她从不是会藏着掖着的人,不喜欢东氏姐弟,便连半分敷衍都懒得做,哪有什么对错可言。
“姨母,清酒没错,也不会认错。”
东清酒站在堂中,脊背挺得笔直,唇角勾着冷峭的笑,那双眸子亮得如寒霜,半点没有要服软的意思。
她本就因弟弟被仕洳带去逐风月楼的事憋着火气,此刻被寇韫不分青红皂白地训诫,心里的倔劲更是翻涌上来。
一旁的东清漪见姐姐这般硬碰硬,心下急得慌,忙上前半步,对着寇韫微动身子,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解释:“姨母,是仕洳哥哥带我去的逐风月,姐姐是特意去解救我的……姐姐她没有错的。”他说着,还拉着东清酒的衣袖,想让姐姐少说两句。
可东清酒的话已经像石子投进湖里,搅乱寇韫本就不算平和的心境。
她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瓷盏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响,眉峰一蹙,语气冷淡如霜:“还不知道错?来人,带东清酒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跪就跪!”东清酒扬着下巴,半点怯意都无,那股子执拗的劲儿,看得寇韫心头的火气更盛。
候在门外的下人闻声进来,躬身作揖后,便要去扶东清酒。
东清漪见姐姐真要被带去祠堂,气得眼眶发红,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冲着寇韫急声道:“姨母,你是非不分!姐姐明明是为了我,您怎么能罚她!”
“东清漪,你敢忤逆我?”寇韫猛地抬眼,目光如刃,直直落在东清漪身上。
她本就因东氏姐弟的事心烦,此刻连东清漪也敢反驳自己,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气没顺上来,身子晃了晃,忙伸手扶着身侧的桌沿,手指停在边沿,桌上的茶盏被她带得一晃,哐当一声摔在青石板地上,白瓷碎裂的脆响刺破了堂内的沉寂,也让一旁始终端着茶盏、作壁上观的蔺慧目猛然回神。
蔺慧目放下茶盏,长叹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看热闹后的惋惜与指责。
而东清漪像是铁了心,迎着寇韫的目光,字字掷地有声:“我与姐姐一同罚跪!”说罢,他狠狠拂袖,跟着下人往祠堂的方向走去,那背影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执拗与决绝。
直到东清漪的身影消失在廊下,蔺慧目才放大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这东氏姐弟说到底也是你寇家的亲戚,寇韫,你倒是说说,这往后该怎么管教?”
寇韫扶着桌子,看着地上的碎瓷片与泼洒的茶水,只觉得浑身乏力,半晌才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没法子了……”
她对着这对软硬不吃的姐弟,是真的没了半分法子。
老祠堂隐在宅院最深处,朱红的漆皮被刷的很新,像是时常有人过来打理。
但还是能看出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料,牌位前的长明灯芯跳着微弱的火舌,将细碎的烛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檀香混着陈旧木料的沉味,在空气里酿出几分肃穆的冷。
东清酒与东清漪并排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石板的寒气透过薄衫往骨缝里钻,不过片刻,东清漪的膝盖就酸麻得厉害,她咬着唇没吭声,却忍不住往姐姐身边靠了靠。
东清酒察觉到弟弟的小动作,侧头看他,见他眼眶泛红,睫毛上还沾着未掉的泪珠,心里软了几分,抬手用指腹替他擦去眼泪,声音放得极低:“不过是跪一会儿,又掉不了块肉。”
“姐,都是我的错。”东清漪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要不是我跟着仕洳哥哥去逐风月,你也不会被姨母罚,我还跟姨母顶嘴,害你也跟着我受委屈。”
他说着,攥紧东清酒的衣袖,“我不该那么冲动的。”
东清酒握着他的手,唇角的冷意去了些,眼底漾开一丝温柔的无奈:“傻弟弟,跟你没关系,蔺仕洳那小子不安好心,也是寇姨母偏听偏信,你没做错什么。”她抬眼望向牌位前的长明灯,声音放轻“况且,我是你姐姐,护着你是应该的,别说这些傻话。”
东清漪往姐姐身边靠靠,听着她沉稳的声音,心里的委屈才稍稍散去,只是膝盖的酸麻越来越重,他忍不住动动膝盖,却被东清酒按住:“忍忍,寇姨母气头上,这会儿松口,反倒落了把柄。”
东清漪点点头,乖乖不动了,姐第弟俩的身影在昏黄的烛火里依偎着,像两株迎着寒风的小竹,执拗地挨着彼此。
而厅里,下人早已收拾完地上的碎瓷片,泼洒的茶水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水痕,很快便被风吹干,只余下一点淡淡的茶渍。
寇韫独自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摩挲着腰间系着的羊脂玉佩,那玉佩是清酒母亲生前留给她的,触手温凉,刻着精致的山茶花纹,是姐妹俩年少时一同挑的样式。
她望着窗外飘飞的海棠花瓣,耳边还回响着蔺慧目那声反了天了,心里像堵了团棉絮,闷得发慌。
她何尝不知道东清酒是为了清漪,仕洳素来顽劣,逐风月楼本就不是男子该去的地方,她是怕清漪被带坏,更怕这事传出去,毁了清漪的名声,也连累了蔺家,可东清酒那副油盐不进的执拗模样,清漪又跟着顶嘴,她一时气急,才下罚跪的命令。
说到底,她终究只是姨母,不是母亲。
若是清酒的母亲还在,定能比她更温和地处理这事,既能护住东氏姐弟,又能教他们明辨是非。
可她学不来姐姐的温婉,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护着昭宁,去约束东氏姐弟,哪怕这份约束,在旁人看来是是非不分,在东氏姐弟眼里是刻意针对。
“姐姐……”寇韫轻轻摩挲着玉佩,低声呢喃,眼底闪过一丝疲惫,“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转念想到昭宁,想到仕洳的心思,她又摇摇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只觉得满心的无奈与心累,对着这对执拗的姐弟,她是真的没了半分法子。
……
寇府的飞檐翘角都揉进浓黑的阴影,长廊两侧的宫灯晕着暖黄的光,映得石板路泛着温润的光泽。
寇府的老者佝偻着脊背,手里提着盏羊角灯笼,灯笼穗子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在地面投下摇曳的碎影。
他原本的步子慢悠悠的,像踩着时光的拍子,可口中念着东氏姐弟的名字时,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木质的灯笼杆在手里微微颤动,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行至主屋门前,他抬手叩了叩木门,手与木门相撞发出三声轻响,不等里面回应,便侧身推门而入,压低了声音急声道:“老爷,东清酒和东清漪很晚回蔺府,被寇韫夫人罚跪在蔺家的祠堂里了。”
寇冠正坐在书案前翻看着古籍,案上的烛火跳了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素来对蔺家的家长里短嗤之以鼻,总觉得那些内宅纷争不过是妇人的闲气,从不愿多管,此刻听到这话,却猛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捏着的书签啪地落在纸上。
他抬眼看向老者,眼底的淡然散去,凝了几分沉色:“罚跪?这么晚了,祠堂里寒气重,两个孩子怎么禁得住?”
老者躬身应道:“可不是嘛,听说清漪公子还为了姐姐顶撞蔺夫人,夫人才动了气,连劝都劝不住。”
寇冠沉默片刻,抬手推开案上的书卷,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又是一阵摇晃。
他走到衣架旁拿起外袍,随手披在身上,语气斩钉截铁:“备车,去蔺家。”
老者愣了一下,忙应道:“老爷,您向来不管蔺家的事,这次何必……”
“这次不同。”
寇冠打断他的话,脚步已经迈出门槛,羊角灯笼的光映在他脸上,刻满皱纹的眉眼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清酒和清漪是东家的孩子,流着一半寇家的血,我不能看着她们在蔺家的祠堂里受这份罪。”
他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挺拔,显然这一次,就算是蔺家的事,他也非去一趟不可。
官道旁的树影晕成模糊的团状,寇冠坐的马车在石板路上疾驰,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车帘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漏进的冷风拂得他鬓边的白发微微飘动。
他靠在车厢壁上,手指一下下敲着膝头,羊角灯笼被他搁在身侧,烛火在颠簸中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
心里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很,有对东清酒和东清漪的心疼。
两个孩子年纪不大,却要跪在寒气逼人的祠堂里,青石板的冷意怕是早就钻透了她们的膝盖,也有对寇韫的无奈。他就算知道寇韫是为昭宁,可性子太急,做事太刚,竟不顾情面罚跪两个孩子,半点没考虑到祠堂的寒气有多伤人,更有对蔺家的不满,蔺慧目那等人,只会在一旁煽风点火,半点不懂得体恤晚辈,蔺家的规矩再大,也不能这么磋磨孩子。
“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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