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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5 没有容身之处
杀手熟练地找到一处隐蔽的、看似废弃的通风管道入口——这是他当年无数次执行秘密任务时使用的通道。虽然久未使用,但身体记忆犹在,他如游鱼般无声滑入,在布满油污和铁锈的管道内熟练穿行。
内部的结构依旧,鸡笼般的铁栅栏房间密密麻麻,冰冷的铁架床,薄而发霉的垫子……一切都仿佛凝固在时间里。他甚至能看到一些年轻而麻木的面孔在栅栏后闪烁,眼神空洞,与他当年如出一辙。
心中稍定。
看来,组织并未放弃这个据点。
他需要找到“导师”,那个将他带入行、掌握着他大部分过往的男人。他需要钱,需要新的身份,需要知道在他“失踪”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游刃有余地避开零星的巡逻守卫,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导师”办公室所在的区域。那扇厚重的铁门依旧,上面甚至还有他当年留下的一个极其隐秘的刻痕。
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用的是特定的、代表“代克”回归的节奏。
门内寂静无声。
他皱眉,加重力道再次敲响。
依旧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他不再犹豫,用藏在身上的、简陋却锋利的晶石薄片,撬开了门锁。
“吱呀——”
门开了。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缓缓开启的门后是一片狼藉。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文件散落一地,桌椅东倒西歪,墙壁上甚至有几道清晰的弹孔。
这里经历过一场混乱。
杀手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导师”那张巨大的金属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空的。打开隐藏在墙壁后的保险柜——同样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些被匆忙撕毁的文件碎片。
他疯了一般在办公室里翻找,试图找到任何与他相关、或者能指示“导师”去向的线索。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安全屋清理一空,唯一存档的文件显示他“任务失败,确认死亡”。所有与他“代克”这个身份相关的痕迹,都被刻意地、彻底地清除了。连同这个据点,这个他视为“家”和唯一容身之所的万夜营,早已将他抛弃。
他颓然瘫坐在积满灰尘的椅子上,目光扫过这间熟悉的、如今却无比陌生的办公室。窗外,依旧是那片被铁丝网割裂的天空,训练场上隐约传来武器交击的声音,证明这个杀手营仍在运转,只是……与他再无关系。
“真是彻底啊……”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厂房里回荡。
一无所有。
没有身份,没有金钱,没有过去,也没有……牵绊。
他曾为之杀戮、为之生存的组织,像弹掉一粒灰尘般将他拂去。那些用血与忠诚堆砌的岁月,原来轻飘飘得不值一提。
他像个被遗弃在茫茫雪原的孩子,回头望去,连来时的脚印都已被风雪掩埋。
就在这时——
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窗外阴影处,那道几乎与空间融为一体的、修长而非人的轮廓。
是它。
那个异种。
它根本没有离开很远。
或者说,它一直跟着,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最执着的捕猎者。
啊啊,真是的,自投罗网。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恐惧和愤怒没有出现。
反而,一种荒谬的、扭曲的安心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烛火,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摇曳起来。
看啊。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抹杀了你,视你不存在。
至少……还有这么一个恐怖的存在,执着地、不容拒绝地……需要着你。视你为独一无二的“宠物”,为你筑巢,因你的逃离而暴怒,因你的自毁而恐慌,甚至……退让般带你回到这片早已将你遗忘的土地。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布满污迹的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轮廓,与窗外阴影中那双幽亮的竖瞳静静对视。他抬起手,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描摹异种那张俊美的拟态。
“我啊,”他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平静,“一直以为,就算什么也没有,空洞得像一具被掏空的壳……但起码,”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指向窗外那片他曾经誓死效忠、如今却将他拒之门外的杀手营,“有归宿,有活下去的理由。还是觉得,和你们这些无缘由毁灭一切的狗杂种,不一样。”
“但,如今好像是我错了呢。”
他轻声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愤怒和悲伤,只有全然的疲惫。
他曾经错以为坚不可摧的归宿,不过是脆弱的沙堡,现实的潮水一来便崩塌殆尽。而这颗过于孤独、无所依凭的心,到了山穷水尽的跟前,似乎连眼前这恐怖至极、无法理解的存在,也能……被迫地、甚至是平静地接受了呢。
异种沉默着,完全无法理解这听不懂的话和其中复杂的情感,但敏锐感受到那股浓烈的绝望与悄然转向它的认同。
杀手看着它,看着那双映出自己破碎倒影的非人眼眸。
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他一生都在黑暗中追寻一个归宿,他曾笃定地以为万夜营就是深渊终点,为此他献上了全部的忠诚、意志,乃至全部的人生,将每一次杀戮都视作向这个“家”缴纳的投名状。
而它呢?
这个非人的异类。它的行为难以理解,动机成谜,手段粗暴……但至少,它是确凿存在的,它需要他,记住他,甚至在他决意赴死时,会流露出近乎恐慌的情绪。
这难道不比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却轻易将他抛弃的“组织”,更像一个……归宿吗?
“你知道吗?”他像是在问它,又像是在问自己,“以前,有人问过我为什么要杀人?”
为了金钱?名声、权利?为了信仰的神?又或者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
他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血淋淋的苦涩。
“不,都不是……那些都太遥远,太奢侈了。于我而言,或许……杀戮的理由,卑微得可笑。仅仅是为了,一个能容身的地方吧。”
一个能被“需要”,能被“记住”,哪怕是以堕落深渊的方式,但能证明自己“存在”的地方。
而现在,这个容身之处,讽刺地、也是唯一地,落在了这个非人的异种身边。
“喂,你到底想要什么?”
因为语言不通,自然没有得到回答。
只有那双竖瞳始终注视着他,像是在说:你逃不掉。
“好吧,”他扯了扯嘴角,“如你所愿。”
他重新伸出手,隔着布满污迹的玻璃,虚虚地指向它。这个动作,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仿佛割断了与过往所有的牵连。
“走吧。”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反正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回到那个,至少还有“它”在等待的巢穴。
异种青年的身影在阴影中清晰了一些,它伸出手,穿透了空间与物质的阻隔,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杀手的手腕。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克制地、异样地温柔,没有弄疼他分毫。
这一次,杀手没有抗拒。
空间再次开始扭曲,万夜营的景象在他眼前模糊、消散。
就像看着别人的故事结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万夜营接受训练时,教官说过的话:
“杀手没有家,不需要归宿。你们只需要服从命令,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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