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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听雨与掌心温度
春雨来得猝不及防,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像无数根细针落在瓷盘里,叮当作响。江熠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看着林溪蹲在门槛边,用旧布擦拭那辆旧单车。车把上的红绳被雨水浸得发亮,星星吊坠在湿漉漉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银辉。
“别擦了,反正还要骑。”江熠端起桌上的热茶,水汽模糊了镜片,“等雨停了,我带你去后山看看,去年种的那片竹林,该冒新笋了。”
林溪直起身,布巾搭在车座上,指尖在车铃上轻轻一拨,清脆的响声穿透雨幕,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擦干净了骑着舒坦,”他走到屋檐下,头发被雨丝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就像当年你总爱把链条擦得锃亮,说‘这样骑起来带风’。”
江熠笑起来,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那时候总跟你比谁的车快,结果每次都被你甩在后面,还嘴硬说‘让着你’。”
“是你车技差。”林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转身去灶房烧水,背影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温和,像幅被洇湿的水墨画。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林溪的侧脸暖融融的。江熠跟进来时,正看见他往锅里丢了把茶叶,是去年自己采的野茶,炒得有点焦,却带着股清冽的香。“尝尝?”林溪把刚沏好的茶递过来,指尖沾着点茶渍,“比你上次买的龙井顺口。”
江熠接过杯子,指尖碰到他的手,带着雨水的凉意。他忽然想起高中时那个雨天,两人共撑一把伞回修车铺,林溪的手冻得发红,却执意要帮他拎书包,说“你手笨,别把书淋湿了”。
“你看这个。”江熠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牌,边角被摩挲得圆润光滑,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溪”字——是他当年刻了送给林溪的,后来被林溪系在旧单车的车筐上,红绳换了好几次,木牌却一直跟着。
林溪接过来,在掌心掂了掂:“还留着啊?我以为早丢了。”
“你送我的东西,哪敢丢。”江熠凑近看他,雨珠顺着他的睫毛滚落,像颗透明的泪,“就像你当年给我织的那条围巾,起球起得厉害,我还留着,冬天垫在枕头底下,暖和。”
林溪的耳尖微微发烫,转身去看窗外的雨。后山的竹林在雨里绿得发亮,新冒的竹笋裹着褐色的笋衣,像被雨水催着往上长。“下午要是雨停了,去挖几棵笋回来,”他忽然说,“妈说想吃腌笃鲜了。”
“好啊,”江熠点头,目光落在灶台上的铁盒上,“把上次炒的向日葵籽带上,挖累了能嗑着解闷。”
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空气里。两人推着旧单车出门时,大黄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爪子踩在泥水里,溅起一朵朵小水花。林溪把车筐里的布巾叠好,放进江熠塞过来的向日葵籽罐,忽然发现车筐角落,藏着片压平的枫叶——是去年秋天在向日葵田捡的,红得像团小火苗。
“什么时候放的?”林溪捏起枫叶,脉络在雨雾里看得格外清晰。
“上次回来就放了,”江熠推着车往前走,声音被雨丝剪得细细的,“想着等你发现时,能想起点什么。”
林溪没说话,只是把枫叶小心夹进随身的笔记本里。笔记本的封面上,印着片小小的向日葵,是江熠去年送他的,说“看着就有精神”。
后山的竹林里,新笋果然冒了不少,裹着湿漉漉的笋衣,像一个个胖嘟嘟的娃娃。江熠挥着小锄头挖笋时,林溪就蹲在旁边捡,偶尔抬头看他,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却一点不妨碍他笑得露出虎牙。
“够了够了,再挖就吃不完了。”林溪把笋放进竹篮,看江熠还在跟一棵粗壮的笋较劲,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别贪心。”
江熠直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得像个孩子:“这棵大,炖出来香。”他忽然把锄头往地上一放,从背后抱住林溪,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你看,雨停了。”
林溪抬头,果然见云层裂开道缝隙,漏下点细碎的阳光,落在湿漉漉的竹叶上,闪着晶莹的光。远处的山坳里,隐约传来杜鹃的啼鸣,一声叠着一声,像在应和着什么。
“回去吧,”林溪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妈该等急了。”
江熠松开手,却被林溪拉住了。他低头时,正看见林溪的指尖在自己手背上轻轻划着,像在写什么字。那触感很轻,却像羽毛拂过心尖,酥酥麻麻的,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夜晚风里,少年偷偷在他手心里,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旧单车的车辙在泥路上蜿蜒,像条细细的线,一头连着身后的竹林,一头通向炊烟袅袅的家。雨停后的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香,江熠踩着脚踏板时,车铃偶尔响一声,清脆得像串被阳光晒透的铃铛。
林溪坐在后座,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看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江熠的背影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忽然觉得,所谓的永恒,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这样——在春雨里共挖一篮新笋,在屋檐下共听一场雨声,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把彼此的温度,牢牢攥在掌心,像攥着颗永远不会凉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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