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麒

作者:温与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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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篇】忄动


      被景云初盯着看得着实有些不自在,裴之桓眼下觉得自己活像个被剥光了皮毛的猛兽,皮下所有的弱点和心思全部暴露在人前。
      裴之桓猛地转过身,大口喘着粗气,心跳得急促而剧烈,胸口不停起伏着,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景云初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异样,正欲开口询问:“公子……”
      裴之桓突然转过头死死盯着她,双目赤红,凤眸中的狠厉仿佛要将她一击毙命。
      景云初愣了愣,终是抵不过对方目光中强烈的攻势,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猫怯生生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裴之桓紧闭了闭双眼,骇人的戾气稍收敛了些,随后快步逃离,像一个落荒而逃的窃贼,至于窃取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这样一无所获却狼狈至极……他一时慌不择路,竟有些失了体面,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寝殿的门,门只是刚开了个窄小的缝,他便已经心急如焚地欲往屋内躲……
      裴之桓紧靠在门后,仰着头,双唇微微张着,渐渐从起初的大喘着粗气慢慢平和下来,待周遭一切都完全安静下来,静得他甚至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只沉浸地感受着胸腔中那份平稳而均匀的律动……是啊,心若是再不跳,人可就没了。骗你的,心跳的时候,人也快没了……
      皇城内,宫宴刚结束,带着一身疲态的南宫尘并未回寝宫,而是去了璇玑殿。
      内官:“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南宫尘带着一身酒气,气恼着冲随行的内官们吼道:“朕说别跟着!你们一个个是耳朵聋了么!”
      内官们吓得低着头,齐刷刷跪在殿门口,南宫尘走路有些踉跄,摇摇晃晃地走进殿内,来到书架前翻找着什么,最终他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将那卷轴取出,缓缓展开铺在书案上。
      南宫尘垂着眸,眼中似有泪花,柔情似水般凝望着画中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应当是这么用的吧,罢了……你怪我吧,至今我也没能找到你,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着,一滴清泪砸在画纸上,发出清晰的“啪嗒”声。
      许是醉了,南宫尘都忘了要自称“朕”,他无力地瘫坐在身后的鎏金龙椅上,低着头,越来越低,最后伏在书案上,脸紧贴着画轴,像一头受了伤的幼虎,收起了獠牙,独自舔舐着伤口,消化着苦痛。
      少年帝王指腹柔嫩,轻轻摩挲着画中人的脸,双目猩红,噙满热泪,紧锁的眉宇不住颤抖,墨眉压眼角,思念之情早已如决堤的洪水,夹杂着草木灰屑无情冲刷着他还未结痂的伤口……
      今年冬季的风雪最是无情,带来了刺骨的寒冷,带走了他此生的挚爱。
      原本只要躺在床上安静地闭上眼睛,再睁眼就会是新的一年,一切都会是新的开始,裴之桓却在这个节点上成了那个彻夜失眠的人。
      当真是该死——裴之桓在心中不住暗骂自己,他修习无情道十余年,向来清心寡欲不染尘埃,今天的反常举动于他而言,简直和进行一场激情四射的偷欢没有区别。
      裴之桓从软榻上坐起来,伸出手尝试驱动灵力,却清晰地感到灵核内力强弱不均,浮动剧烈,像是有一团烧得剧烈的火四下冲撞,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禁制烧出来。
      已过了子时,现在已经是第二年了,左右也是无法入眠,裴之桓起身下床,取了那把银白纹路交织的佩剑,披了墨色披风,推开门向仙苑后山走去。
      后山林木茂盛,常年见不着阳光,除了璧音池这方天然的温泉,其余地界都是阴冷阴冷的,现在到了夜里就更加冷了。
      裴之桓本就是火系灵根,平日里修习的也都是些强势迅猛的心法,且修习无情道之人最易受心绪波动影响,这点裴之桓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灵核剧动,裴之桓浑身上下像是有火在烧,他解了披风,只穿着件月白薄衫,整个人同月色雪色融为一体。
      此处极冷,他却浑然不觉,双手、鼻尖都已通红,却分不清到底是冻的还是热的。
      男人手背青筋凸起,眼中血色殷红,如一把火一直烧至眼尾。
      白影孑立寒川之上,衣袂猎猎,竟比漫山冰雪更胜三分皎洁。
      分明身具世间至烈的纯阳火灵根,偏要修那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往日里,他眸中寒潭千尺,不起半分波澜,周身火灵力敛于灵核深处,静如古井。可此刻,他指尖却微微发颤,那种悸动——似暖梅破雪,猝不及防落进他心湖,漾开圈圈涟漪,竟生生震得他灵力翻涌。
      “铮——”
      利剑出鞘,清辉似雪。
      裴之桓足尖一点,掠至半空,长剑挽出一道凌厉剑花。
      本该是冰寒彻骨的无情剑意,却因心口那缕异动,裹挟了三分炽热的火意,剑气过处,周身霜雪竟被灼得微微消融,化作细碎的水雾,氤氲在他白衣周匝。
      剑势陡转,时而凌厉如冰棱破鞘,时而炽烈如流火焚空,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他周身冲撞、纠缠——难舍难分。
      白衣翻飞间,青丝凌乱,素来淡漠的眉眼,竟染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
      剑气扬起满地冰雪,落满他的肩头,却触不到半分凉意——灵核火灵疯狂躁动,似要冲破那道名为“无情”的枷锁。
      他一剑刺向前方,剑气撕裂风雪,带起的火浪将周遭雪地灼出一片焦痕。
      剑招渐乱,裴之桓喘息渐重,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明明该斩断一切情思,可脑海中反复浮现的,却是那张脸,那抹笑靥……灵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灼得他喉头腥甜,他却不肯停剑,任由剑与雪、火与冰,在这天地间,上演一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挣扎。
      最后一剑落下时,他力竭跪倒在地,长剑拄雪,剑身震颤不止,漫天风雪里,白衣染霜,他望着剑刃周遭跃动的微弱灵光,那光芒明明是至阳之物,却在此刻,烫得他眼眶发酸。
      原来,这无情道,最是难修;这心悸二字,最是磨人。
      这一夜,裴之桓都没有停下,握着剑的手心长着先前每日练剑留下的薄茧,此时已因摩擦过度破了皮,流出了血,鲜血蹭在银白剑柄上,显得格外扎眼。
      第二日一早,天边刚要泛白,一缕柔光便穿透云层,急切地洒下来。裴之桓收了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回走去。男人沉重的步子踩在青石板小路上,路过那人的卧房,不知为何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裴之桓无神地愣在原地,像一尊白玉雕像,他并未转头瞥向那人的方向,只是这样站着。
      两人隔着一面墙,心绪却极尽复杂,到底要如何表述呢?分明是能够让人心生愉悦感的悸动,到了裴之桓这里他只觉得极致的愤怒,觉得自己的心无比肮脏,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恶心至极……哪怕用世上一切不堪入耳的话,都不足以说明自己此举有多下流,他本就不该如此的,这对他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剑下去了结了自己,好扼杀这种龌龊心思。
      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未等裴之桓动身离开,房门就被轻轻打开了。
      景云初刚刚醒来,轻轻打着哈欠,还有些懒散的起床气在身上,一开门看到裴之桓站在这里,突然就精神了起来:“公……公子?”
      裴之桓原本蹙着的眉又紧了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决地向远处走去。
      景云初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瞧着裴之桓怪异的举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遂关了门:“我可能……还要再睡会……”
      直到艳阳高照,绮芸开始准备午饭,裴之桓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冷着张脸,有些不快地看着她。
      这下绮芸也觉得莫名其妙了,明明昨天晚上见他和景云初还一起放灯呢,那叫一个高兴,怎么今天突然就像欠了他钱似的……绮芸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她都猜不出裴之桓是怎么了,那定然是真的有事。
      “少主……”绮芸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向他行了礼,想等着他开口。
      良久,裴之桓冷冰冰开口道:“她……可还有家人?”
      绮芸一时诧异:“少主怎的突然这样问?”
      先前为救景云初,裴之桓对她用了碎魂引,眼下景云初记忆紊乱,自然是问不出任何有关她家人的事。
      裴之桓沉默着,绮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道不妙,一时有些着急起来:“少主……您是想找到云初的家里人?”
      “你又如何得知,她家里人不想找到她?”男人的语气又严肃了几分,不像是反问,更像是逼问。
      绮芸:“可是云初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少主不高兴了?”
      “……”
      回答她的依旧是男人的沉默。
      绮芸不再多问,她顿时便明白了——裴之桓这是想要景云初离开夜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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