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高枝

　　古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

　　淑云上前两步，敲响了太子殿下所住之处的院门。

　　不过片刻，出来一位侍卫，名叫罗锐，是太子殿下的亲信，打量她们片刻，“何事？”

　　“侍卫大哥，能否请你家主人帮个忙？”淑云屈膝行了礼，语气真诚，又掺杂着迫切与着急。

　　罗锐正犹豫着，自家主子向来温厚良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殿下时日久了，耳濡目染。

　　院内一道清润的声音缓缓响起，段景钰见那侍卫一直站在门口，随口问：“怎么回事？”

　　罗锐过去回禀，“殿下，门外有两位女子，说是想请您帮忙。”

　　段景钰捏着茶盏的手放下去，温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方绮音被引着进来，眼眸轻抬，与他对视的那瞬，诧异的睁大眼睛，忙不迭的屈膝行了礼，“臣女不知是太子殿下，贸然扰了殿下清净，还望殿下恕罪。”

　　段景钰轻轻笑着，温润尔雅，抬手让她起来，“孤有这么吓人吗？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小姑娘微微蹙眉，似有难言，他默默等着，也不催促，脾气是出奇的好。

　　方绮音动了动唇，故作慌乱的说：“臣女的厢房有一只耗子，刚才窜出来的时候，可把臣女吓坏了，今日来此只带了一个侍女，胆子小，不敢过去，是以想寻个勇敢热心的好人家帮帮忙。”

　　“孤当什么事呢。”段景钰温和笑着，小姑娘看着年岁小，这么点小事也要纠结半天，他随手指了两个侍卫，吩咐道：“你们随这位姑娘去一趟。”

　　方绮音连连道谢，“多谢太子殿下，臣女就不扰殿下清净，先告辞了。”

　　“嗯。”段景钰应了声，待几人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缓声问罗锐，“刚才那是哪家的姑娘？”

　　“属下去打听。”

　　-

　　厢房里，方绮音捏着帕子，绘声绘色的与他们二人讲，“方才我正在喝茶，瞥见那里，就是那儿，顺着那墙根，嗖的一下，有个小东西飞过去，吓的我茶盏都打翻了，一动不敢动，这会儿若不是两位在这儿，我怕是连话都不敢多说。”

　　方绮音看看他们，诚心道：“两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得力干将，做这种事实在是屈才了，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还烦请两位，一定要抓住啊。”

　　淑云上前几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到一人手中，“这是我们姑娘感谢两位的一点心意。”

　　“姑娘哪里话，殿下吩咐，我们自当尽心。”那人将钱袋子揣进袖中，道：“多谢姑娘赏赐。”

　　“两位客气了。”方绮音捏着帕子，一副柔弱害怕的模样，忽然抬起帕子，朝他们身后指了指，“我似乎……又看到了。”

　　两人立刻转身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已经收了人钱财，这差事自然要办的漂亮点，两人一处不放过的满屋子寻找她口中的耗子。

　　方绮音在淑云的搀扶下，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微沉，就看他们会不会来了。

　　这四年里，她一日都不曾忘记，舅舅一家死于非命，母亲含恨而终，至死都没能见到表哥，而表哥，一箭穿心，那尸身都已被湖水毁的惨不忍睹。

　　她多次前去寂州，查到当年天灾，收成惨淡，以至于后来百姓无粮可食，有人以高价售卖粮食，大肆敛财，可这人做事极其隐秘，身份未知，模样未知，就连年龄都不知道，可以说是没有人见过。

　　她四处探查，终于在洪昆的侄子洪胜飞那里得了点消息，他那人最是纨绔，挥霍无度，纸醉金迷，一日醉酒，无意间吐露了几句，之后她再想接近时，那洪胜飞已经死了。

　　“嗖！”一支破空长箭破窗堪堪擦过小姑娘的脸钉在后方的木墙上，力道惊人。”

　　“什么人！”两位正在寻找耗子的侍卫立即拔出长剑。

　　身着暗色衣服的刺客从四面八方越墙进来，厢房被堵死。

　　两位侍卫跑到门口，看到数道来势汹汹的刺客，同她们道：“两位姑娘速去寻太子殿下，我们能撑一段时间。”

　　双方剑拔弩张，刀剑搏击的刺耳声此起彼伏。

　　两人弯着腰悄悄从屋子探出脑袋，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势，一只飞来的长剑钉在了门柱上，那剑刃锋利无比。

　　“姑娘，我护着你，你先跑出去。”淑云将那柄长剑拔出来，有人过来，她提剑迎上，打的那人顾不得去阻拦方绮音。

　　方绮音心跳如鼓，拼尽全力往前跑，太子殿下的厢房就在前面，一定要快。

　　视线里忽然闯进一道身影，她来不及躲避，迎面撞了过去，头好疼，好晕。

　　那人一手扶在腰间，见她神色匆匆，着急问道：“可伤到了？发生什么事了？”

　　方绮音根本顾不得腰间传来的滚烫温度，抓着他的手臂，“有人要杀我，在厢房，淑云和他们还在。”

　　段迟烨脸色陡然一沉，语气却又尽力温和的安抚她，“你别害怕，卫息你看着她，我过去，天子脚下，相国寺内，竟然有人敢行刺，我这就去将他们抓起来，看看是什么人这么猖狂！”

　　少年义愤填膺，正气凛然，毅然去了厢房方向。

　　“四姑娘放心，我家主子武功高着呢。”卫息道，几人小贼见了主子，还不得乖乖就范。

　　方绮音心中不安，虽说有那两人在，此事必然会传到太子殿下耳中，可是……敌众我寡，“我去求太子殿下，让他再派些人来。”

　　-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时，场面惨烈，血迹斑斑，唯有段迟烨按着的那个刺客没死。

　　“皇兄，你也来了，这些人身份可疑，训练有素，要不是遇到我，说不定就逃走了。”段迟烨眼睛明亮，骄傲自豪的扬起下巴，“他们见没了逃走的可能，齐齐自尽，幸好我反应快，留了个活口。”

　　段景钰上下打量他一遍，看着他衣服上的血迹，不禁皱起眉，“伤着了？”

　　“没有，他们哪有这能耐啊。”段迟烨笑着回，不过是打斗中沾了他们的血。

　　“你去收拾一下，我将人带回去审问，定会给四姑娘一个交代。”段景钰温声道。

　　方绮音俯身行礼，心神不宁，她尽力维持平静道：“多谢太子殿下。”

　　临走前，段景钰看向段迟烨，“快回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

　　段迟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余光瞥了眼方绮音，“皇兄先走，我还有点事，晚会儿就去换。”

　　段景钰似有所觉，目光在方绮音落下片刻。

　　待人离去，院中只剩两人，地面上尚且残留着血迹。

　　段迟烨先声道：“听说你屋子里有只耗子，我帮你找找。”

　　方绮音咬了咬下唇，面露难色，他说完就进了屋子，她只能跟着进去，心中发虚，哪里真有什么耗子，都是她的算计罢了。

　　段迟烨一脸认真的扫了一遍屋子，缓缓走去阴暗角落，东拉一下，西抬一下，似乎真的在寻找耗子。

　　搬移家具物什的声音不算小，却也算不上刺耳，看着他忙忙碌碌的寻找，一时间让她想起从前，他帮她收拾屋子的时候，也是这般干脆利索，埋头苦干。

　　方绮音抿抿唇，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滑过，轻声开口，“殿下不必麻烦了。”

　　段迟烨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那眼神深邃复杂，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如常，唇边挂着散漫的笑意，“怎么了？”

　　“臣女该回了。”方绮音垂着眼睛，心中有些发虚，“找不找都无所谓。”

　　“四姑娘刚受了惊吓，早些回去也好。”段迟烨情绪微微低落。

　　刚才卫息来禀，四姑娘寻了太子殿下帮助，那两个侍卫才会在此，明明他就在这，她不来寻他，反倒去寻些陌生人。

　　不过片刻，他就调整好心情，笑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了，同行吧。”

　　在她开口前，他先声道：“四姑娘，那些刺客尚未查清，若是路上再行刺，你们如何是好？”

　　“有劳殿下费心。”方绮音轻声道，望进那双含笑的眼睛，润物无声，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

　　待回了京，襄王自顾不暇，再加上京中耳目众多，他们也就不会轻举妄动，她也相对安全一些。

　　思及此，她想，似乎有人的目标，与她一致呢。

　　襄王尚未进京，京中就已经流言四起，这幕后之人，或许可以相识一下。

　　段迟烨看着她沉思走神，唇角的弧度压下，他知她过往，猜测孟家之事或另有隐情，当时这件事父皇已经派人去查，案宗也有记录，途中遇匪，救灾粮被劫，孟家为护粮食而亡。

　　这次想要杀她的人，会与那些人有关吗？

　　时隔四年，为何忽然会起了杀心。

　　若不是遇到……

　　他的思绪顿住，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走在前方的小姑娘，今日之事，是巧合，还是故意?

　　“殿下，不好了。”一个身着侍卫服的人前来禀报，“那个刺客……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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