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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局
年底,祁家话事人及各房头面人物再度聚首杭州老宅,重头戏自然是汇报北地祁家半年来的改革进展,尤其是引外族合资、设信托、开辟四省边地的成果。
承淙牵头,承涟暗中谋划,再加上祁韫一脉倾力支持,对外三策果然收获丰硕。
祁氏作为以资本起家、又替皇室理财的第九皇商,一宣布愿与其他家族合资经营,立刻在北地商圈激起巨大波澜。
乔、郑两家本就因京师围城一战与祁家关系紧密,战时同出同进,诸多生意早已暗中合资。如今只需稍作厘清,便可正式转为三家合资,生意遍布两淮盐业、江南茶丝、粮船铁业及利润渐涨的远洋贸易。
有此先例,三大商会中实力雄厚者无不急切想引祁氏资本入股,借合资家族才能获得的谦豫堂低息优惠做大盘子。祁韫从全局考量、为保族中安稳,为北地设立了资本池上限,因此头一年只能慎择合资对象。
更不必提消息灵通的高官之家,如次辅鄢氏,早看中祁韫与皇室之间的关系,不仅在朝务上大开方便之门,也盼祁家能投桃报李,分享新制改革红利。
于是北京祁宅日日门庭若市,登门谈合作的北地大商络绎不绝,惜因额度有限,只得一一推到年后详议。
合资虽暂难大举铺开,但将产业托付祁家专人打理、自家只需坐享分红的信托生意,却大受欢迎。
京中许多世代簪缨之家,家底殷实却无理财之能,更厌烦繁琐俗务,如今只需将资产交予祁家,便可安坐家中收取红利,这种“无为而获”的模式,恰好契合北京士商讲究体面与稳妥的心态。
流昭更是别出心裁,开放商事咨询业务,凡生利之事,无论大小,都可来谦豫堂请教,只需付几两茶钱。久而久之,既聚拢了人气,也令更多人干脆将闲银交予祁家打理,带动了信托和储蓄业务的稳定增长。
至于开边,首年只择湖广。赵虎之乱后,当地百废待兴,商机反而尤多。顾晏清主持下,短短半年,便在荆州、长沙、武昌三处大城先后设立五家谦豫堂,吸纳存银逾二百万,迅速在湖广扎下根基,也为祁家在南方更深一层的布局打下了根本。
如此运作,不过短短五个月,北地祁家便将可调动的资金池扩充了五百万两有余,更不提合资生意对北地商局的深远影响,以及背后逐步织就的官商网络,这些都早已超出金钱所能衡量。
北方声势如此之盛,江南自然不能不动。祁元骧手下许多锐意进取的年轻子弟纷纷北上京师,不然也南下杭州投奔千千。
南直隶、浙江的高官富户更是消息灵通,日日有人登门打听如何入股合资、如何托付家财生利。起初祁元骧一面推说未得家主首肯,一面也觉进退维谷。久而久之,干脆口头敷衍“来年或有机会”,暗中却默许铺开。
至年底,那些披着存款名义、实则按信托运作的生意,已在江南祁家悄然流行。祁元骧也只得装聋作哑。毕竟,祁韫的八策既已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早将全族渗透得无可逆转,想拦也拦不住了。
年底会议亮出北京祁家的成绩,其实也不过是给祁元骧一个台阶下。
他自己的家宅都早已被祁韫“渗透”,长子奉祖母回归,次子与新妾黛莲的小生意也红红火火,连他那伤腿都知趣地在小年前后痊愈。
抛开仍冷硬不愿融入的夫人赵氏,一家人着实亲亲热热、高高兴兴过了个喜庆年。
于是,自嘉祐十三年起,新策正式在祁氏全族推行。
大批从总账房、各地账房“革出”的年轻子弟将埋在账册里的双眼抬起,开始面对真实残酷的商业竞争,或是不情不愿,或是摩拳擦掌,皆待新年赴新局,走向全新天地。
……………………
年后,事关全族未来的最后一策,设商学堂与经学堂终于落地。
此事祁韫思忖良久,还是向瑟若开口商议,可否将包括学堂和清言社在内的家族文教事业,都交给她这夫人牵头。
她说得小心又诚恳,生怕累着夫人,更怕夫人觉此事无聊。曾经执掌天下,如今让夫人忙教书育人这等琐碎,她总觉难以启齿。
不料那诚惶诚恐的态度又挨瑟若一顿臭骂,恼她至今在自己面前仍不放松,什么时候能学会坦荡说事?
至于事情本身,夫人自是一口答应,还笑眯眯说既然哥哥正是浙江提学副使,这等好处岂能不用?
她立刻修书一封去问,果然得祁韬痛快支持,还表示会与南直隶学台衙门搭桥,让家里的经学堂设得体面雅致。
于是这经学堂便落在南京,由瑟若与祁韬共同主持,师资多是告老还乡的词臣与地方名儒。
课程既有四书五经、经义策论,也兼及律例、钱谷、吏治等从政实务,既顾及科举应试,也为朝廷培养真正能任事的干吏。
商学堂则由祁韫亲自操持,延请七位为祁氏打天下的宿将长者,再加上她自己、承涟、千千等年轻一代定期授课。
低年级先学算盘、记账、批发零售之法,过考核且年满十岁后,方可升入高年级,学习贸易往来、银号运作、票号结算等深一层的经商学问。
两学堂一文一商,交相辉映,至此才算补齐了祁家百年基业里最缺失的一环:真正能传承到下一代的心血与学识。
阿叔和姨姨都忙得日胜一日,霏霏在家难免孤单寂寞。她虽还不满七岁,却是在梁府和瑟若的教育下早已远超同龄小孩的学识,何况她早熟聪慧,自不能真放在经学堂中和那群开蒙孩童一道背三字经。
可当真以学力匹配,让她和十二三岁的年长兄姊共读,又恐她性子害羞怕生,不爱交际,和旁人相处不来。
瑟若思来想去,决定直接跟霏霏商量,让她自己决定。
霏霏闻言,惊愕地停下手中习字的笔,语气有点怯,更有点小骄傲:“我可以和大孩子一起上学?”
瑟若一听就乐了,喜得抱着她好好亲了一顿才放开,又担忧叮嘱:“哥哥姐姐不那么好对付哦,你是可以仗着姨姨和阿叔在背后做靠山,但总是这么做,大孩子们就更疏远你。”
霏霏鼓起两颊,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豪言:“我不怕。我也不仗着你们,遇事自己解决。”
于是正月刚过完,霏霏就由高福亲自打点上学用的东西,笔墨纸砚、茶叶、小炭炉等一应俱全,带着上学堂了。
这是首日,意义非凡,她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去阿叔和姨姨房中叩了头才走。
豪言壮语是放出来了,可她毕竟心里忐忑。印象中大孩子的模样,全是徽止姐姐那般骄横无情,总是不正眼看她,有事没事还要抢她玩具、惹她难过。学堂里其他哥哥姐姐会不会也这样,她着实没底。
此时经学堂已开了三日,学生都是正经祁氏后代。低年级学堂中,有的确是有志做官,有的家贫来混月例银和免费食宿。
此本也是祁韫为族中家贫者留下的福利,只不过若三年后考试不通过,只允许再读半年,便必须自谋出路。
而高年级学堂是要经过考试才能进的,霏霏还当真按规矩参加了考试,轻轻松松就满分通过。
到了学堂门口,高福把小书匣递给她,笑道:“小姐自己进去吧,勿怕。”自是知他这祁韫身边的大管家一出面,难免让其他人等生出各色心思,反不利于霏霏和同窗交际。
霏霏沉稳地点点头,心跳得快,耳朵也红了,还是接过书匣,步履端庄地走了进去。
她虽年纪小,穿着打扮亦低调简洁,却身形纤瘦,面容清丽,更有那自侯门养出的礼仪气度,不过几步路工夫,就引得堂中人纷纷瞩目。
本就认识她的祁韬之子祁景风转过头来,笑嘻嘻做个鬼脸。
这小子混归混,好歹是探花郎的儿子,家学不堕,是除霏霏外高年级学堂里最小的孩子,刚满十岁。
霏霏不理他,目不斜视,装作若无其事地平静坐下,随即将笔墨纸砚在桌上熟练铺好。她摊开书本垂头静观,其实掌心已紧张得微微渗汗。
今日授课的是姜维清先生,南地知名大儒,出身世家,曾为南京国子监博士,后又两度担任乡试主考,文章名重一时,门生遍布朝野。
他讲的是《孟子》,高年级学堂本就默认弟子皆已熟读《论语》与《诗》,今日便直入性善之理与王道仁政,不作浅尝辄止之谈。
霏霏在瑟若教导下,刚把《新唐书》学了三分之一,曾经学过的《孟子》倒丢下了。这几日知课程涉及,她日夜苦读温习,就是要赶上进度,不叫旁人笑话。
她那灯下追赶、头都要扎进书本里的劲儿,跟雷打不动每晚用功的“私生父亲”像了个十成十。瑟若笑得前仰后合,自己看不够,还特意拽祁韫也来书房门口悄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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