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

作者:Pythagozi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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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茱萸


      初次议事之后,祁韫当即颁行改革八策之二到五策,至于争议最大、涉及利益最棘手的另四条则暂缓,却也言将根据这半年祁承淙一脉在北地做出的业绩,年底重新再议。

      话虽如此,不过个把月,祁元骧已经能感受到此举的厉害。

      原来北地祁氏家业,不少都建立在江南产业打下的良好基础上,也反哺江南。

      尤其是茶丝粮船四项大宗实业,二十年来,已经习惯了除本地自采自销外,在江南大批采购、转运北京牟利的成法,自是因江南市场稳定且多年饱和,转运北京再分销山西、陕西等边远之地,利润往往更高。

      往常在祁元白、祁元茂亲密无间共谋大局下,两地也合作顺畅,转销利润皆归入北京总账房,也有以江南基业养北地新局的意味。

      如今新制是变了,这旧惯例却没动,导致他祁元骧手下做实业的不少只是为人作嫁,最终都要算进年底祁承淙的业绩。

      这自然是祁韫一脉的手腕,早就落入他们的通盘计划。几次议事争吵要改核算之法,承淙都笑嘻嘻摆句“祖宗家法”回敬,死活不松口。

      若要断供,更中祁韫和承淙下怀,承淙当场一拍大腿:“诸位叔伯大哥,我可算盼到你们说这句话了!郑复年老早就想和我合作,在北地扩大他家茶丝销路,你们不供,我正好答应他。”

      平心而论,祁家在茶丝上的实力确实不如郑家,如此一来,原计划销往北地的大量存货都出不了手,承淙又得以用更低价格、更好货源从郑家走货,还不是他更赚?

      这些招数也是当年为阻祁韫上位,他祁元骧使老了的,如今也只好打碎牙往肚里咽。

      何况承淙在族内大肆招人,待遇优厚,拿出的引外资、信托、开边方案都精密高明,显然筹划非一日。所谓的杭州公堂议事,不过是做给族人看的明面戏码。

      祁元骧不得不承认,有祁韫、承涟、承淙三位当代顶尖才智坐镇,流昭、千千、顾晏清等千锤百炼的精英掌事落地执行,杭州与北京互为呼应,此事确实只需半年,就能做出漂亮成绩。

      才一个月,他手下就人心浮动,明里暗里想往北京跑,更何况年底真分了肥肉,谁能不眼红?

      这日他又处理了几桩暗地与北京眉来眼去、吃里扒外的“叛徒”事,回家就听妻子赵氏在摔物怒骂。

      他长子祁承沅跪在地上,咬牙硬撑母亲鸡毛掸子的鞭打。

      本就连月来心情烦闷,家中又为各种鸡毛蒜皮,搅得天天鸡犬不宁、坐卧不安,祁元骧不禁也肝火大旺,强压着心烦,冷面问:“又怎么了?”

      赵氏冷笑:“你养得好儿子,孝顺谁也不孝顺我。”

      祁承沅年纪已有二十五,在商业上才华平平,读书也不出挑,各项都比他那精明能干的弟弟祁承浚差远了。好在他性情温顺,从小没惹过事,在家中安静得像一道影子,有时祁元骧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

      今日到底是什么事,竟能惹得夫人动家法?

      祁元骧盯他一眼,冷冷一句:“从头说来。”

      祁承沅面色惨白,显然被母亲打得疼得不轻,听见父亲发问,却挺直了身子回话。

      祁元骧听了两句便懂了,原来他是受了那“慈恩股”的吸引,鼓起勇气接自己祖母回家,要亲自侍奉。

      祁元骧的妻子赵氏是盐商大户出身,来时自带奢侈嫁妆竟达十二万两,更不提娘家私下贴给他夫妻的财产。

      说到底,老丈人是赌准了祁元骧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嫁女也好,分利也好,不过都是变相投资。祁元骧掌权十几年,向丈人家投桃报李、对等以还,也绝无小气。

      可毕竟当年祁元骧家中贫穷,起势既靠个人努力,更靠妻族财产。故赵氏在家中说一不二、作威作福,没过多久就把婆婆逼得无法同住,十多年来迁居在外,单人独院,无人奉养。

      赵氏还不依不饶,只给老太太拨两个男女仆人、每月二两例银。起初祁元骧暗中接济还遭她痛打怒骂,这几年年纪大些,才渐渐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如此骄横,自是因娘家势力强,直到现在老丈人对祁元骧的帮助仍不少。祁元骧不敢开罪,只得委屈母亲,私下拨银、探望也越来越频繁。

      可眼见老母风烛残年,病体日渐孱弱,为儿子操劳一生,竟连天伦之乐都享不了半分,他心中终究惨痛悲哀。

      故而,大儿子话一出口,他本能地觉得感动宽慰。从前只觉这孩子懦弱无用,不料竟是有一颗仁孝心肠,这既是念着小时候祖母对他的慈爱之恩,也是替他这个父亲尽孝还债。

      只是妻子强悍非一日两日,祁元骧也不好当面和她吵。

      只听儿子说:“如今族中新法,赡养老弱孤寡可得‘慈恩股’,母亲纵不为祖母考虑,也该替父亲考虑啊!咱们家弃老太太在外不养,让族中人怎么看?咱们不出手,难道叫旁人养老太太分公中银子去?”

      最终他重重磕个响头:“母亲不看在亲情面上,也看在股份和银子面上吧!儿子无能,读不了书、做不来生意,做件好事得点股份,总还可以吧?”

      一番话说得祁元骧心肠大动,一时竟眼角发痒。他不料他的仇敌祁韫看似最无害的一条改革,竟能改到自家头上,还替自己还了对老母多年愧疚的良心债。

      一时间,他也反思起来,祁家百年基业果真建立在唯利是图、不认人伦亲情的基础上,他和母亲的悲剧,不正由此而起吗?族中多的是以利而聚、貌合神离的夫妻,处处皆是冷漠无爱的家庭,真要让万代子孙都重走如此老路吗?

      赵氏嘴一撇,冷讽便至:“你还晓得自己无用,那点股份算得了什么?少气你娘一点,好多了去了。”

      此话实在难听,祁元骧正要皱眉出言缓和,就见祁承沅抬起头,也同样坚决而冷漠地说:“母亲执意如此,儿实不敢苟同。母亲既瞧不上我,我也只好和妻子搬去与祖母同住,从此只以孝亲为业,苦乐贫贱,都与祖母共尝。”

      说罢,他郑重三叩首,起身而去。

      赵氏气得狠狠一摔那鸡毛掸子:“有种你别花我的钱,别回来!”

      大儿子还真有骨气,一应银钱财物都留下,和妻子、小女从父亲的奢华宅邸搬迁至祖母的贫寒小院。这是头一个月,怎么着都还能对付过去,可赵氏真断了他家用钱,日后这三口小家如何过活?

      进入九月,秋雨绵绵,江南街巷湿漉漉一片,水气氤氲。中秋前后更是商人最忙碌的时节,祁元骧酒局连着酒局,日夜应酬,人也难免疲惫不堪。

      往年他向来硬撑,事情再多也不显疲态。可如今大儿子迁居在外,二儿子又因要娶那烟花女子,屡屡和母亲争吵,被拒绝后也借口生意,更加不着家。

      赵氏脾气越发暴躁,家里气氛紧张,动辄得咎,连他都没忍住和她吵了几回。

      果然,一吵她便旧事重提,哭诉当年如何帮衬他这个贫寒子弟,又说这些年为他操劳、生儿育女、如何忍辱负重,末了更扬言要回娘家。

      起初祁元骧也觉麻烦,想去劝慰几句。可经历了一个冷冷清清、家人零落的中秋,他心性也凉了,只觉这般无理取闹、毫不温柔体贴的女人,真要回去就让她回去,等她想通自会回来。

      赵氏真一气之下收拾走人,他也只心灰意懒,无意追着赔礼接人。老丈人几次在酒席间好言相劝,他也只是敷衍几句了事。

      重阳将近,满街巷都是叫卖菊花和茱萸的声音。

      那日酒席散得早些,祁元骧酒意微醺,心头却十分思念老母,也担心大儿子一家三口钱财见底,过得寒酸,便出了酒楼打算往母亲的小院走一趟。

      至于回不回家,早已不重要。妻子、大儿子都不在,二儿子多半还在应酬场上泡着,他回去也只是空落落一间屋子。

      他出门上马,自知醉得厉害,吩咐仆人牵着马慢慢走,却不知背后早跟了个人。

      原来今夜的应酬,黛莲恰好被点来伴坐,陪的还是本次最尊贵的客人。席间几次行酒令、穿梭敬酒,祁元骧敬那位大官,自也随口打趣她几句作个调剂,这在场面上本是常事。

      祁元骧并不认识她,可黛莲早就认得心上人的父亲。多少次席面,她或在同一栋楼、或在隔壁雅间,有意无意都留意过。今夜看他对那大官笑脸殷勤、恭敬周到,可私下一提到婚事,就对自己冷硬无情,心中越想越气。

      席散得早,她今夜没别的局,索性就跟了出来,打算当场拦下,说个明白。

      祁家若肯认,她自赎身价、分文不要过门,还能带上这些年自己攒下的一点积蓄。若不肯认,那就把这些年她替祁承浚拉来的生意折个价,也算祁家给她个补偿,好让她与祁承浚干干净净、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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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个月前 来自:浙江
    朋友们这个文8月6日就写完了,后面还有挺多章,真的很长,长得像潘金莲的裹脚布(?

    大家要是看累了,如果信任哥斯拉的文笔,可以试试隔壁现代文《猫是想象的动物》,9月7日早7:30放三章,以后也都是这个时间稳定日更。

    人设是全能女大x大美女海后,预测篇幅不长且感情线比例超级大(大家对《春秋》回合制恋爱的怨念我都接收到了磕头!

    哥斯拉在努力学习现在的套路中……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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