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翠绿半尘埃

　　在戈繁娜的运作之下，林南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变成了受人关注的名人。在他默默无闻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存在感，等到终于建立了知名度，他才发现，被关注实在有太多不方便。因为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你，这让他感到难以适应。以至于他不得不依赖助理去替他办各种各样的事，助理是某高校的高材生，头脑清晰、办事麻利，林南一说：“你有兴趣了解一下心学吗？”对方说：“关于阳明心学的种种神奇传说早已经被除魅了，现在它看起来那么普通……”林南一说：“请问你是用什么除魅的呢？”对方说：“当然是科学了。”林南一说：“方便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对方一下子愣住了，林南一说：“假如要用科学除魅，我大概会这样猜测，儒学的叙事习惯不符合科学精神。如果按照科学不断发展的刻板印象来叙述，大概会说从尧舜到周公，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帝舜的思想比帝尧先进，周公的思想比帝舜先进，孔子的思想自然要比周公先进了。孟子比孔子先进，汉儒比先秦儒先进。宋儒比汉儒先进，明儒比宋儒先进。”对方说：“这么说没有什么不妥吧！”林南一说：“帝舜或许传承甚至发现了帝尧的思想，到了周公的时候，尧舜大同的盛世不可能恢复了，他通过制礼作乐，实现了小康之治。到了孔子的年代，小康之治也做不到了，他的愿望是恢复到东周的状态。颜回有可能继承甚至发展孔子的思想，但他先孔子而死，于是孔子的思想失传了。孟子之后，儒学走向沉寂。陆贾、董仲舒之流，不过是结合朝廷需要修改了先秦儒学。宋儒认为汉儒对经典的理解不合理，他们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解释经典。发展出许多流派，最后朱学一枝独秀坚持到了最后。到了明朝中叶，陆学作为一股暗流终于来到了表面。阳明继承并发展了陆学，说的更直白一点，它其实就是孟子学说长出来的一个分支。”
　　对方说：“如果我说后儒早就超越了孔子，你同意吗？”林南一说：“任何一个人都存在他的局限性，孔子也不例外。他的思想虽然没办法窥见精髓，但根据典籍当中记录的只言片语，可以揣度一二。比如孔子特别重视教化，他相信通过推行教化而做到大治。用严厉的刑罚威吓天下人，这是法家的做法。用仁义教导天下人，这是儒家的做法。孟子认为假如条件允许，人不会选择做坏人。之所以人们习惯把两鬓斑白之人遗弃在道路，是因为物资短缺所至。管仲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孟子也说‘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二者都强调了物质基础对治理的重要性，他们揭示一个道理，空喊动听的口号是不可能做到天下大治的。”两个人聊了很久，说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们的关系没有因为这个更进一步。
　　因为加凰对林南一有救命之恩，于是经常去探望，本想要制作锦旗，加凰却预先猜到了，要求他别折腾那个，说：“挂满锦旗就一定是好医生吗？真正优秀的医生是不需要挂锦旗的，病患来了，能够对症下药就足够了。”为了继续完善这一项早就，林南一与加凰之间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久而久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们经常一起出现在街角咖啡厅，出现在餐馆，出现在寺庙、郊外山区，一起看日出日落，他们的内心都住了一个孤独的幽灵。
　　他们的年纪都有一点大了，一天，两个人来到终南山看日出，肩并肩坐在山顶上看着云海中一轮红日升起，加凰说：“你相信一见钟情、白头偕老吗？”林南一说：“人不会再瞬间变老，你是一个孤单的人，我也是，所以我们可以互相依靠。我不知道会不会白头偕老，我只知道此刻我是最幸福的。至于未来，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加凰说：“所以你敢娶我吗？”林南一笑着说：“你是天上人，我是地上尘，不过只要你有需要，我愿意一辈子被你驱使。”于是两个人在寺庙请佛爷保佑他们能白头偕老，之后出身领了证。之后就住在了一起，这件事很快引起了汹涌的议论，于是决定举行正式的婚礼。两个人穷尽人类一起精巧的设计，使得婚礼看起来非常不一样。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婚礼搞的非常盛大，他们的婚礼在一片湖光山色中举行，林南一穿着黑色燕尾服，加凰穿着雪白的婚纱，课题组的其他人以及戈繁娜以及林南一背后的团队成员都盛装出席。加凰的导师老先生作为证婚人，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对于这一对伉俪，他不是特别看好，但有不好说什么。不过他很快发现，林南一这个人对加凰非常依赖，他就说：“凡事适可而止，一但超出了她能够容忍的范围，就麻烦了。”林南一说：“在变化中适应彼此，在变化中适应变化。希望神明保佑一切都好，希望我们能够永远不辜负彼此。”老先生说：“你的事业不稳定，这很危险。”
　　林南一说：“我一定不会是她分担我的风险。”喧嚣之后归于平淡，日常琐事没多少浪漫的感觉，甚至两个人会发生一些矛盾。林南一因为长期练习冥想，所以他的反应永远慢半拍。经常加凰已经发泄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冥想并不能消除人身上的戾气，相反，会因为反应变慢而引发一些问题。冥想是需要人指导，而林南一一直都是野路子，有一天清晨，就在朝阳从头顶倾泻下来的一刹那，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眼前似乎一下子清澈了很多，过了好一会儿，听见外面有敲门声，打开门一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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