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和月季

　　“云朵出嫁后，我没有一天不期盼着再次择选的那天，哥哥，日子实在太难熬了啊！我掰着手指头算云朵离开了多少天，我就这样一，二，三，四，五……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月亮魔怔一般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浑身都在颤抖。
　　云朵出嫁？这应该是夜晚那个陶家村的时间线，云随不断摇摆的猜测彻底证实，月亮就是洞主，洞主的一部分或者投影。
　　“所以，你从陶家村里剥离开一个时空，重复无数次去救云朵对吗？”
　　月亮眉峰轻佻，眼射寒光，一副被戳穿后的恼怒，转瞬眉目又柔顺下来。
　　“哥哥难道不想听一听，我成为神明的新娘后发现了什么吗？”
　　他拒绝有用吗？根本没有好吧！云随脸上挂出程式化的微笑，“……好啊？”
　　“我以为，我熬过了时间的考验，我终于能和云朵相聚了，可是……”
　　可是，当她坐进轿子里后，就失去了意识。
　　“月亮……月亮……，快醒醒……”
　　她听见了云朵的声音，她们真的团聚了！
　　月亮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地狱——云朵面容浮肿，蜷缩在小小的笼子里，赤裸着身体，浑身都是青紫瘢痕。
　　“云朵？这是怎么回事？神明呢？”
　　月亮急匆匆跑过去，带起一片脚链哗哗声，脚链的长度刚好够她停在云朵笼前。
　　“没有神明——，根本就没有神明——，这是一场人为的骗局，找不到根源，没有尽头！”
　　“什么神明的新娘全都是骗人的——，大族长把我们关在这里，每天会有数不清的男人进来强迫、羞辱我们，病了就扔出去，每年自然会有人心甘情愿走进这个笼子……”
　　云朵眼圈泛红，握着栏杆的指节泛白，心中积蓄已久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怎么会是骗局呢？陶家村信奉了这么多年的神明，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可事实就摆在面前，云朵不会骗她，被囚禁在其他笼子里的同村少女就是证据！
　　信仰崩塌、真相揭露。
　　整个地洞里响起少女的抽泣，无人能拯救她们。
　　“我们逃跑好不好？我们一起逃离这个地方好不好，我们跑出陶家村，去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月亮急切地拉拽着笼子上的锁，可那锁始终纹丝不动，她明明力气很大的啊，怎么现在这么没用啊！
　　云朵泪流满面，一把握住月亮的手，“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无时不祈求你千万不要成为新娘，可你还是来了……”
　　火苗闪烁，其他少女们当即惊慌起来，就连云朵也松开了月亮的手，缩到角落里。
　　月亮不解，直到甬道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丑陋形变的影子先于那些魑魅魍魉出现。
　　“哈哈哈哈哈——”
　　“今天晚上玩得尽兴啊！”
　　“当然当然，先尝尝新货味道如何，哈哈哈哈哈！”
　　戴着面具的男人们一把擒住试图逃脱的月亮，□□着撕扯月亮精心准备的诚意。
　　“放开我——，放开——”
　　手脚被钳制，任凭月亮在大声的喊叫，不过是徒劳。
　　“月亮——，月亮——”
　　云朵哭喊着把手伸出笼子，试图拉住依然残破不堪的月亮。
　　没用的，云朵，没用的，你别哭啊……月亮已经无法说话，只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想到了总是攀爬在个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蛞蝓。
　　滑腻的蛞蝓们爬过娇嫩的枝干，留下一行一行粘液标记自己的领土，它们贪婪啃食着鲜嫩多汁的植物，即便胃囊已经饱胀，依旧不知餍足……
　　月亮被酒气熏得反胃，无力呛咳两声，被推倒回兽皮上。
　　她以前总觉得蛞蝓钻进死掉的蜗牛壳里，就会变成新的蜗牛，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
　　男人们兴奋地摘下面具，她艰难地辨认每一个将她撕碎咀嚼的怪物都披着一副怎样的皮囊——大族长、同村有钱有势的叔伯、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恶魔绞缠着她的灵魂，拖她下地狱。
　　……
　　“你知道他们有多恶心吗？哥哥，你说，他们没有女儿、母亲、姊妹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他们编造谎话、戕害人命！神明呢？！神明又瞎又聋，祂听不见我们绝望的呼唤声，祂也看不见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明根本就不存在！”
　　就算神明真的存在又怎样呢？不会怎样的，神明不渡众生苦难。
　　“可是我后来想啊，神明大概是存在的，不是陶家村编造的这个假东西，是真的存在的，能回应的神明，祂听见了我的声音，祂让我有机会能够改变过去……”
　　月亮的讲述戛然而止，她兴奋地欣赏着云随，自己亲自挑选的替代品。
　　“你所谓的帮忙就是让我顶替云朵，对吗？”，月亮被猜中心事，迅速拉开自己与云随的距离，神色警惕，云随手心蓄力，以防月亮攻击自己。
　　月亮的瞳孔竖起，小小一张脸被烦躁与哀愁割裂开，她痛苦不堪的捂住扭曲的面孔，身子越埋越低。
　　“哈哈哈哈哈哈——”
　　闷笑声逐渐尖锐刺耳，云随后背浮起一层冷汗，他预判失误了吗？
　　“哥哥怎么猜得这么准啊！我就是找你帮这个忙啊，你说那些恶心的东西看见你漂亮的脸之后发现你其实是个男人，他们会干什么呢？觉得晦气？还是……接受呢？”
　　月亮的嘴角裂开，诡异疯狂在她脸上荡开，云随当即跃起，退向楼梯。
　　“你真的要选择现在逃吗？——”
　　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这样厚重的闷响不属于人类。
　　“哥哥，现在退出也太晚了，你应该在我给你五彩绳的时候就拒绝才对，不然我现在上哪儿去找一个新的替代品呢？哥哥，过来坐啊～”
　　月亮的面皮又恢复如初，笑盈盈地看着云随。
　　左右进退都生死难保，不如全力一搏。
　　云随扬手，意料之中的电光没有出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
　　“哥哥，屈服吧，你好好配合，我不想伤害你的。”
　　屈服个屁！配合个蛋！亏他当时还觉得五彩绳是替他挡灾才没了。
　　下一秒，云随随手抓住屋子里的瓷瓶就砸了过去。
　　楼梯口闪出几道黑影，击碎飞向月亮的瓷瓶，在她面前一字排开，赫然四具精心雕刻的少女人偶。
　　“咔咔咔——”
　　人偶活动着自己的关节，五官抽动着模糊不可辨别，纤细的身形瞬间暴涨，朝着云随碾压过去。
　　“既然哥哥这么有精力，那我们就先玩一场猫抓老鼠吧！”
　　没等月亮说完，云随早就抓着楼梯扶手往下滑，四个人偶紧随其后。
　　人偶高大笨重，却不知疲倦。
　　云随每滑下一层，人偶就靠近一寸，他只能一次次调动身体机能，加快转弯的速度。
　　人偶根本不笨，它们见追不上云随，最后两只索性就近钻进楼层里，重重砸向楼板。
　　“砰！”
　　一声巨响回荡在绣楼里，楼板开始断裂下坠。
　　靠！云随低骂一声，他这根本就不叫判断失误了，简直倒血霉。
　　云随手心阵阵刺痛，水泡快被磨破了，偏偏入前有虎后有狼的境地即将重演，他不能任由自己继续陷入被动。
　　人偶坠落的声音停止，开始急促地往上赶，云随一个急刹，核心发力，蹬腿腾空一翻，落到人偶砸穿的边缘。
　　五楼的高度，非死即残。
　　云随喉头滚动，权衡考量之间，人偶已经逼近。
　　“我的猫抓到哥哥——，五楼可死不了哦！听话我的话吧哥哥，你看你，跑了一身汗，又脏又臭，我带你去洗干净好不好？”
　　月亮从人偶身后现身，朝云随伸出自己的手。
　　“休想……”
　　云随纵身一跃之间，人偶反应迅速，飞扑上前拉住了他，禁锢住不断挣扎的云随，递到月亮面前。
　　月亮一把掐住云随的脖子，恨恨道，“哥哥，我还是喜欢你不说话的样子，乖乖配合我，我可不想给自己招惹大麻烦。”
　　“嗬嗬嗬……”
　　云随脸憋得通红，额角的青筋暴起，直到缺氧的前一刻，才被月亮松开。
　　呛咳之间他被人偶提到浴桶边，无情扔了进去，一番暴力洗刷之后又被拎着回到顶层。
　　“该出嫁的新娘子应该漂漂亮亮的才对……”
　　云随此刻浑身疲软无力，全靠人偶架着才不至于摊在地上。
　　月亮兴致高昂，云随的脸在她手下灿若桃花。
　　“哥哥，真好看，要是在我讲完故事之后就好好配合，哪里用得着这样强迫……”
　　月亮停顿下来，发现少给云随花了花钿，立即提笔描上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月季。
　　“好看吗？”
　　人偶齐齐点头。
　　“我也觉得好看，哥哥今天好好休息哦，明天婚礼很早就会开始了，我还要去准备一些惊喜。”
　　云随想开口说话，肌肉却不受控制，意识逐渐涣散。
　　“放过去吧，好好守着哥哥，明天就是婚期了，要是哥哥跑了，神明可是会生气的哦！”
　　云随合眼之前，看见人偶在缩小变回精致的少女模样，看见月亮满意地转身离去。
　　樊栩……樊栩能应对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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