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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巷裂痕
“命都快没了……你还有心思惦记那破玩意儿？！操！命重要还是那个破砖头重要？！别管了！收拾东西赶紧走！趁条子没再出现……赶紧……赶紧送我去医院……我感觉喘不过气了……”
徐虎咬着牙，在陈一只剩一只完好的手和自己不断抽搐的身体带来的双重麻烦下，两个人挣扎着、互相搀扶、几乎是匍匐着蹭出这条给他们留下毕生心理阴影的死胡同。
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痛苦的低嚎，冷汗和地上的泥污混在一起，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在他们艰难蹭出巷口的瞬间。
巷道旁边的一栋旧居民楼的三楼。
一个穿着皱巴巴背心的男人慢悠悠地推开了布满油污和灰尘的玻璃窗。
他刚才听到楼下传来的打斗声和惨嚎，纯粹是循着声音探出身看个热闹。
他的视线从徐虎和陈一与那两个蛆虫一样艰难蠕动的身影上漫不经心地扫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同情，也没有震惊，仿佛是在看一幕与己无关的街头默剧。
男人的目光在那滩混着呕吐物和血水的污渍上停留了不到一秒，最后瞥了一眼那个散发着恶臭、安静得异常的绿色垃圾桶。
然后，他长长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刚起床才有的困顿和麻木。
“啧。”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既不像是同情被打的人，也不像是鄙夷巷子的脏乱。
最后，他像是看够了，也可能是清晨那点可怜的凉风没能吹散他昨夜牌局的困乏。
他干脆利落地伸出黝黑粗糙的手，抓住玻璃窗把手，“哗啦”一声，用力把窗户重新紧紧关上。
窗户框上的积灰都被震落些许。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暗仄的窗后，连窗帘都懒得拉上，仿佛刚才探头看的不是一场暴力冲突，而是一只路过的野猫打翻了垃圾。
生活照旧。
巷子里短暂的喧嚣与血腥，不过是城市角落里不值一提的、寻常的尘埃。
那个散发着令人作呕酸腐气的绿色垃圾桶内。
黏稠的、混杂着油渍、腐烂食物残渣和不明汤汁的馊水几乎将桶填满。
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霉点、菜叶和几只死掉的虫子。
突然。
“嗡……”
一阵沉闷、隔着一层黏腻液体的震动声打破了浑浊水面短暂的平静。
咕嘟……
暗绿色的水面下，一个长方形的物体轮廓在黏稠液体里顽强地翻了个面。
徐虎那部大屏手机，在恶心的液体中艰难地向上冒了一下，屏幕短暂地亮了一下。
似乎是一条垃圾短信。
屏幕的光在浑浊油腻的液体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上面沾染的油污和食物残渣清晰可见。
然后，屏幕在闪烁几下之后，又顽强地暗了下去，彻底沉默，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矩形轮廓在黏稠的污水中晃动。
另一部陈一的手机则彻底在桶底，不知被什么黏稠的物质死死黏住，再无生息。
只有馊水缓慢晃动的咕噜声，和苍蝇讨厌的嗡嗡声，在死寂的巷道里，无声地嘲笑着刚才的惊心动魄，与此刻的彻底沉寂。
冰冷空气里混着行道树湿润的气息，宋凝荷的鞋跟踩在冷硬的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快过一声，却始终追不上前方那个沉默疾行的身影。
冷非凡走得很快，低着头，颈后的线条绷得很紧，像是被无形的石块压弯了脊柱。
散乱的发丝垂在脸颊边，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透过那缝隙，宋凝荷能看到她抿到失去血色的嘴唇和下颚角绷出的锋利线条。
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疲惫、紧绷，还混杂着一丝冰冷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戾气。
“喂！非凡！”
宋凝荷终于忍不住小跑起来，气喘吁吁地挡在她面前，双臂微微张开，“你能不能等等我！”
冷非凡被迫停下，脚步钉在原地。
她缓缓抬起头，视线对上宋凝荷焦急又带着委屈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苍白的小脸上瞪得溜圆，眼眶还有些泛红。
气氛凝固了瞬间。
“刚刚……为什么要进到巷子里？”
宋凝荷的声音带着强压下的颤抖，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在后面跟着我们？”
冷非凡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看着宋凝荷，看着对方脸上清晰的恐惧后怕和未被安抚的惊怒，长久以来隔绝外界的、由力量铸就的冰冷壁垒，仿佛被这双眼睛凿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难以言喻的钝痛，混合着被系统搅动后的疲惫和警局带来的黏腻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喉咙动了动，极轻微地吸了口气，仿佛耗尽了力气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这生涩的三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让宋凝荷僵住了。
她张着嘴，先是惊愕，随后一种更强烈的、被轻视和被排除在外的委屈猛地炸开。
她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头往旁边一甩，像是不敢置信地低呼了一声：“哈？”
再转过头来，她眼神里的质问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我觉得……你好像根本没把我当作是你的朋友！”
这句话她说得异常清晰，带着浓重的鼻音。
冷非凡下意识地避开那灼人的目光，嘴唇抿得更紧，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线。
“没有这样。没有这个意思。”
她的反驳显得有些空洞，缺乏力量感。
“你有！”
宋凝荷的声音拔高了，胸脯因为激愤而快速起伏。
“不然呢？你那么强！他们拿刀拿棍子的时候，你有考虑过万一我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吗？！
你知道他们在后面跟着，难道就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哪怕悄悄跟我说一句‘别怕’都行啊！”
她的控诉如决堤的洪水。
“我们明明可以在发现的时候就冲进公安局！派出所就在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为什么要选那个鬼地方？！
你不是在对付他们！你就是没把我算在里面！就是没把我当朋友！觉得我碍事，觉得我拖后腿，觉得我根本插不上手所以连知道都不配知道，是吗？！”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冷非凡的身体绷得更直了，在宋凝荷近乎失控的指责声中，她仿佛第一次清晰地触摸到了朋友内心那巨大的恐慌和受伤。
那股一直强撑的戾气和疲惫被一种更深沉的自责冲垮。
她重新看向宋凝荷，这一次没有闪躲。
清晨的冷光落在她眼底，映照出清晰的、混合着痛色和困惑的茫然。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轻，却带着一股压抑的力度。
“对不起。”
良久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只有清冷的风穿过楼宇的缝隙，带来尖锐的呼啸。
宋凝荷盯着那双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汹涌的怒火和委屈在她胸口冲撞，最终却像泄了气的皮球。
她知道，冷非凡不善言辞，可这翻来覆去的“对不起”。
除了让她更清楚地看到她们之间的认知鸿沟，什么也解决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力感和疲惫。
眼泪终于还是滚落下来，“你应该……就是应该跟我说一声的……”
她胡乱地抹了把脸，语气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哀求。
冷非凡的目光从宋凝荷满是泪痕的脸上移开，慢慢抬起，投向那逐渐被鱼肚白稀释的天空。
天际的云层边缘被染上很淡的金色，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但她们像是从一场漫长、粘稠的噩梦里挣脱，满身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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