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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昏厥
杨昱站在屏风后,耳朵里时不时传进来哗啦啦的水声。
那声音扰得他心烦意乱,脑中不断回忆起刺客奔向姜莘而去的那一幕,放慢的场景在他眼前来回重现,当时被紧张所掩盖的恐慌感如今来势汹汹,让杨昱陷入矛盾之中。
他真的在担心那个昏君,担心他受伤,担心他死在自己面前。
但杨昱也产生了困惑,他忽然搞不清自己这种担心的来源。
到底是杨家百年传承下来的忠诚驱使,是父亲自小耳提面命的灌输,还是来自于其他的什么……
杨昱忽然不敢细想。
他应该是恨姜莘的,没有一个男人、或者是正常人,经历过那种事情之后,不会恨罪魁祸首。
可即便是恨他,杨昱也无法做到不在危急的时刻保护他。但他认为这种保护应该仅仅是出于责任,而不是掺杂其他的一些感情。
内心纠结无比,杨昱抱臂,后背轻轻倚靠着屏风,努力让自己的精力集中在防御刺客上,而不是几步之隔的水池里。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逐渐放空大脑。
还没能完全成功,他突然听到一声闷哼从身后传来。
那声音显然是姜莘的。杨昱耳尖微动,从屏风后探出头来迅速朝浴池一瞥,打眼只见一片白花花的脊背——姜莘正伏在岸边,乌黑的头发悉数打湿,被拢在一侧,露出白皙的背,因姿势拱起,脊柱骨节突出,形成一道紧绷的弧。
杨昱猛地缩回脑袋。
他瞪大眼深呼吸几下,出于职业素养还是迅速把头抻出去,只是视线并未落在姜莘身上,仿佛寻找可疑之处般地左右飘忽,轻声唤了声:“陛下?”
姜莘动了动,似乎是听到了,应该没有晕过去或者睡过去。
难不成是泡累了?
还是刚才吓着了?
那副场景对于杨昱来说没什么,对这个久居深宫的小皇帝来说确实有些……不对,这昏君亲手杀过这么多人,又怎会怕血?
想到这里,杨昱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心中那些奇怪的情绪起伏与复杂的念被理智与惨痛的回忆压下,杨昱甚至生出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感。
他心平气和且冷静地又唤了一声:“陛下?”
这次姜莘没有回应,杨昱眉头微皱,警惕地挪动脚步,身体露出屏风。
随后他就看见姜莘整个人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蜷缩起来,整个人滑进了水里。
“陛下!”杨昱瞬间奔出屏风。浴池水并不算太深,姜莘却无知无觉地一沉到底,虽四肢都在挣扎,但几息之后便没了动静。杨昱当机立断跳入池中,轻而易举地把人捞了起来。
光滑细腻的皮肤眼下毫无阻碍地贴在自己身上,杨昱随手一捞便是一把黑黝黝的头发。掌心触及的腰部皮肤柔软有弹性,再往下就是起伏的弧度,让杨昱僵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他在上浮的过程中抽空想了一下:男人的身体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一丝瑕疵都没有,像块嫩豆腐。
豆腐软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杨昱只腿一蹬便站了起来,单手抱着姜莘走向池边,迅速扯了块巾子把人裹起来。
白豆腐裹成了毛豆腐,杨昱将人平放在旁边的矮榻上,伸手拍拍他的脸:“陛下?”
按理说从姜莘落水到被他救上来时间很短,顶多呛几口水,并不会窒息昏厥。但姜莘此刻毫无反应,浑身僵直,杨昱唤不应他,凑近一看,竟是连呼吸都停了。
目光一凛,杨昱匆忙唤了几声太医,惊动外间的福全之后半跪在姜莘旁边,伸手按压他的胸口。
毫无反应。
被强压下去的情绪再度反上来,这一次甚至比刚才还要凶猛。然而杨昱来不及抵抗铺天盖地席卷来的反噬,望着姜莘苍白的脸和隐隐发青的嘴唇,他抿抿嘴,将心一横,捏着姜莘的下巴,俯下身去。
嘴唇触碰的一瞬间,凉的、柔软的、湿漉漉的感觉就直冲头顶,强烈到其他感觉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个正亲密接触的地方。
杨昱闭上眼,用力向姜莘口中吹气。
吹了几口之后按压胸口,随即再吹,再按压,如此反复几次,等门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时,姜莘也终于有了反应,胸膛猛然一挺,口中呛出大量的水来。
剧烈的呼吸伴随着呛咳声,撕心裂肺。
杨昱将人捞在怀里轻拍,以便于他把水全部吐出来。转头冲着外面大喊:“这边!陛下呛水了!”
李青阳同福全匆匆赶到,杨昱见着李青阳的瞬间,忽然想起姜莘此刻什么都没穿,只裹了块白色的巾子,勉强遮住半身,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就这么暴露在外面。
不动声色地变了个姿势,杨昱伸手扯过另一块小一点的巾子盖在姜莘身上,同时将那两条腿往怀里捞了捞。
做完这些之后他愣了一下,脸色沉了一瞬,耳朵尖却又红了。
快速来到姜莘身边,李青阳伸手想要检查,却见姜莘倚在杨昱怀中,一阵剧烈的咳嗽带着身体不断弹起、落下,最后上半身紧紧绷起,干咳几声,像是从身体最深处碰撞出的声响,沉闷艰涩。
下一瞬他睁大眼,目光混沌,张口喷出一股血来。
“陛下!”
福全“扑通”一下跪倒,手足无措地看向李青阳和杨昱,“李太医,陛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吐血了?以往……以往从来没吐过血啊……”
李青阳面色凝重,快速在姜莘身上扎了几针,防止呛咳时血液倒灌入肺里阻塞呼吸,另一手压在姜莘腕上,凝眉把了一会儿,再看向杨昱的眼神里带上了探究:“杨将军,陛下刚才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杨昱细细回想一番,“我一直在屏风后等候,直到听到外面的声音出来查看,见陛下趴在池子边上,随后很快便蜷起身体,滑进池子里了。我将人捞上来也不过几息时间,他呼吸就停了。”
福全的表情已经天崩地裂,愣愣地听着杨昱讲述,口中喃喃:“怎会如此……”
“陛下是受了惊吓,同之前那几次一样,只是这次格外严重,现在这个情况也是自我保护。”李青阳收了针,手指沾了点姜莘唇边的血仔细观察,道:“陛下本就郁结在心,如今淤血吐出来也是好事,臣去开几副药。”
他说完快步走了,杨昱与福全将人擦干后放上偏殿的床,福全在一旁给姜莘烘头发,一边烘一边落泪。
杨昱则回到池边,捡起那本在混乱中被巾子遮住的小册子。
他目光沉沉,看了半晌,最终没有打开,收在自己怀中。
姜莘换了寝衣,雪白的颜色衬得一张脸越发脆弱易碎。杨昱垂眸看了一会儿,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嘴唇上。
他瞳孔微微紧缩,下意识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方才的举动,虽然是应急之举,但也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了。
不知道姜莘醒来,如果直到自己对他做了这种事,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在清醒时被自己抱着都会挣扎。
可是他杨昱又有什么错呢?他又不是出于狎昵亵渎的心思去做这种事的,明明是为了救姜莘的命,他只是在事后有些……
不知所措。
杨昱问自己,如果换成别人溺水窒息,他会做出同样的事吗?
他认为自己会的。
但是现在这个人是姜莘,他却同对别人不同,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想法他弄不清,也不愿意细想,他只觉得自己救人的本质不纯粹了。
眼看着思绪越飘越远,杨昱忙回过神,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轻咳一声问福全:“公公就没有怀疑是我对陛下不利吗?”
“将军说什么话。”福全抹掉眼泪,耐心地一缕缕地梳理姜莘又长又厚的头发。“您是陛下选来陪在身边的人,陛下相信您,老奴自然也相信您。”
“……”杨昱喉咙干涩,目光再度落在昏迷不醒的姜莘脸上时,更添几分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真的是我做的呢?”杨昱问,“或者我对陛下做了些大逆不道的事。”
比如……亲他。
虽然是出于救人的目的。杨昱在心里再三对自己强调。
“老奴说了,您可别不高兴。”福全瞥他一眼,露出个苦笑。“您刚回来的时候,做的不都是大逆不道的事吗?”
杨昱本来听到前半句时提起的一口气,在后半句话音未落时便松下去了。
他面露怔然,低声道:“那是因为……”
本就是姜莘亏欠他,他就算……
可姜莘再如何暴戾无道,也是他的君,是他从小发誓守护的人。
“陛下不追究,老奴便不多说。”福全叹了口气,姜莘的重伤让他一下子显得老了许多。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的皱纹中,仿佛是岁月刻下的痕迹,每一丝都与姜莘有关。
“只求将军相信,奴才看着陛下长大,他从小便善良又执拗,若是认准一个人,便不会改变想法。”
“……”杨昱沉默良久,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吐出几个字:“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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