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自知

作者:雪心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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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1-3


      01
      “咚咚——”
      “咚咚咚——”
      本该是寂静无声的子夜,突兀地被这两声划破。
      是谁在敲门?难道他没带酒店的门卡?
      容不得我多想,我已经恹恹地从床上起身了。
      ——因为如果是他,我犹豫的那几秒足以让他愤怒到“杀了”我。
      “良……”我开口的同时开了门,“阿贤?”
      “跟我走!”来人一见到我就拉起了我的手腕。
      我又见宋孟贤一副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象他在路上狂奔,晚风灌满他白衬衫的样子。
      ——看来他是一得到我要走的消息便赶过来了。
      我知道他在顾家安插了眼线,可我仍旧是惊奇,毕竟我要走的这件事顾良洲做得那么突然那么隐匿,甚至于顾良洲是今天晚上才告诉我的。
      哦,那是傍晚七点过十五分,他说:“我定了两点的机票,今晚你跟我走。”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我右手微微一抖,下一刻,我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拿出最好的演技,先是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手中那本励志书籍,然后又风轻云淡地把书放在玻璃茶几上。
      ——我不能在他面前露出胆怯,一点也不行,那样只会引来他更加疯狂的“报复”,他厌恶我害怕他。
      “好,去哪?”我在思忖我该不该露出一个微笑以示我的态度。
      “出国。”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了我要的确切答案,而这两字足以让我再次发颤起来。
      ——出国,还会回来吗?
      当我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一眼后,我明白了。他眼底不去遮掩的寒意告诉我,这一趟,注定一去不复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竟然破天荒地敢去和他协商:“良洲,那些证件我还——”
      “我帮你办了。”
      ——我怎么忘了,以他的身份好像确实有这个本事。
      可我仍旧抱着侥幸心理,终于,我又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良洲,我行李还没收拾,能不能——”
      “不要了,全都不要。”
      明明是蝉声聒噪的仲夏夜,但顾家别墅里的落地窗隔音效果尤其好,那么大的一个房子,此刻静到连呼吸声都没有,也故此,我时常会不经意地认为我是住在一座陵墓里,这里很冷,一如他刚刚冷漠单调的语气。
      我不再和他说话,就此默认。
      ——聪明人,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跟我走!”宋孟贤又一次响起的声音把我漫散的思绪收回来。
      而我只是无动于衷地愣在门口。
      ——怪了,明明眼前人的语气是铿锵有力到不容反驳的地步,我心里却完全没有一点起伏,而顾良洲那样一句不高不低的话语我倒是会下意识地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
      “阿贤,”我缓缓叹了口气,“阿贤,我们……算了吧。”
      “为什么?”他在那一刹那比我还要失落了。
      “我累了……”
      说着说着,我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我想起小时候我和他玩过的过家家,我总是妈妈,他总是爸爸;我想起我们上初中时他载过我的自行车;我还想起我们高考过后去酒吧喝的酒。
      ——都是好时光,可惜也是旧时光。
      仿佛历历在目,幕幕悲切,下腹的痛感也随着伤感愈发剧烈起来。
      ——顾良洲出去本就是为了给我买止痛药和红糖水。
      “可你说过,你要嫁给我的。”宋孟贤扯出一个苦笑。
      我也笑起来,下腹却痛得涌出眼泪。
      封闭的酒店长廊里,不知哪里来的风在肆意涌动,我听见风切割空气的声音,刺啦刺啦,他细碎的刘海被吹起,终于把那双眼睛完全露出,一层水雾氤氲在他眼底,嗯,是我的错觉吧?嗯,一定是,对,那只不过是因为镶在天花板上的LED简灯太暗了。
      ——是我眼花了,是灯太暗了。
      也只有这样想着,我才敢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晚了,都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02
      垣城里都知道,宋家和徐家不仅是商业合作伙伴还是世交,而我们班的高中同学都知道徐季惠和宋孟贤是青梅竹马。
      ——多么幸运,我是徐季惠,我喜欢的他是宋孟贤。
      但世界那么大,总会有几个那么令人恶心的人,我们班上有一位女生尤其为代表。
      那天高考结束后大家去酒吧聚会,喝着喝着就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那位女生挑的是大冒险:和一位异性做一个暧昧的动作。结果她直接吻了宋孟贤。
      那一秒,宋孟贤没有推开她,那一秒,我脸色很难看。
      明明我那时不是他的女朋友,这完全没有什么不妥,但下一秒我也赌气玩起了大冒险:找一位异性说“我爱你”。
      我就是那时遇见顾良洲的。
      ——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天意弄人。
      垣城里都知道,顾家一家独大不好惹,而顾家现在的当家人顾良洲更加不好惹。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个孽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只是我没想到来得那么快,十八岁,我本该和宋孟贤去上大学的那一天,我没去,我爬到了顾良洲的床上,我亲自一件一件地脱下我身上的衣服,然后再抚上他的身体。
      ——他不让我上学,尤其还是和宋孟贤一个学校。
      垣城里都知道,顾家曾经不仅没收购即将面临破产的宋家和徐家,反而还施以援手。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宋家和徐家之所以会在短短两个月内面临破产都是因为顾家暗地里捣的鬼,确切地说,是顾良洲。
      接着,他来谈判,不,宣判。他说,他只要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为了他的猎物?那样不动声色地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诱捕我,最后甚至让我知道那是个陷阱也不得不跳下去。
      我受不了宋家二老跪下来求我的眼神,我更做不到看着我父母跳楼自杀。
      只要我和顾良洲睡觉,这些问题完全都可以解决,于是我成为了他的妻子,做了一只被豢养的宠物。
      ——聪明人,就要果断地做选择。

      03
      他生得极好看,纵大我八岁,仍旧一副少年模样。
      我多少相信,如果我能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遇见他,大概,是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又或者我早一些遇见他,也许我念念不忘的人不会是宋孟贤,而是他。
      然后他喜欢我,我理所当然地嫁给他。
      ——Happy Ending。
      晚了。明明嫁给他这个结局是一样的,但不一样的是我不爱他。
      ——即使我已经记不清这句话我对他说过多少遍了。
      他很喜欢听我说这三个字。这三个字,于我而言是诅咒,于他而言却是魔咒。每一次我对他说出这三个字后,他心情似乎会好很多,说话时夹杂着不明显的刻薄也会消散很多。
      但我不愿轻易使用,我怕失灵,只有在我心里快接近崩溃的时候,我才会说。
      我猜想他是否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逼我。
      他逼我和他一起看杀人。
      哦,那也是在一个子夜里。仓库被收拾得很空旷,悬吊着的白炽灯亦很黯淡,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故意布置的。
      他一个又一个的手下拿着边缘修得锐利的铁铲一下又一下地挥着。
      动作又准又利索,好像打的那个不是人,是一层棉花。
      ——被打的那个是上午色眼眯眯揩了我油的路人。
      起初是惨叫声盖过了敲打声,渐渐的,敲打声盖过了惨叫声。
      红色漫过一圈又一圈,刺得我双眼生疼。当那个人的肠子都露出来时,我终于忍不住在地上呕吐起来,而在我身边的他却站得笔直。
      我吐得厉害,几乎下一刻就要捏住他的裤腿对他说,良洲,我们走吧,我求求你,我们走吧,我真的不想看,我求求你,我们走吧。
      垂眸,是他在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他逆着灯光,黑暗中我辨不清他眼底的喜怒哀乐。
      ——顷刻间,我心里凉了半边,没有用的,求饶是没有用的。
      鬼使神差地,我缓缓吐出:“良洲,我爱你。”
      他阖上眼皮,随即又勾起一抹笑容,轻轻点头,再次睁开眼时,他眼睛里有了一丝柔情,说话声也有了一丝柔情:“好,那我们回去吧。”
      我又想起他还曾逼过我去死。
      哦,说来,怪我。
      ——我们的卧室在别墅的最顶层,很大,还有一个阳台,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阳台没有修护栏,俯瞰,那就是一块横出来的板子。而两年前的冬日,我看到他站在那里,边缘处。
      那时候,我明明可以走开,可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跑过去拉他下来。
      他却一个反手。
      下一刻,我脚掌前方已是空气,下方是白茫茫的雪。风冷,连呼吸也似被刀削。
      “你说,我们跳下去会怎么样?”他突然说。
      而我顿时像触了电一样麻在那里,有雪落到了脖子里,接着,我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卧室里缩。
      无用功。因为我的左手腕已经禁锢在他的右手里。
      之后,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我与他对视一眼,余光又看见了下方的白色,我想起遗照也是这样的颜色,猛地,我意识到他没有在开玩笑。
      “雪崩了”——
      “良洲,我爱你。”
      最后,在我的妥协中,他封住了我的唇,抱着我滚到了那张软绵绵的床上,用他最炽热的身体温暖着我。
      我还想起他不仅逼我,还逼过我至亲的人。
      哦,那天是中秋节,他让我爸妈来看我。
      爸妈一见到我就开始哭,也一直在和我道歉,说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对不起我。
      不知道哭诉了多久,他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爸妈身后。
      ——知道不知道心脏一抽是什么感觉,胜过冰封,犹如雷劈。
      爸妈一滞,哭声被消音了。
      那时,他蹙起眉,眼睛陷在青黑色的眼圈里,偏偏他面色森白,下颚削尖。病态的美丽。
      而我的爸妈早已惊慌失色,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他。
      谁也没有再说话,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吃晚饭时。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瓶红酒来。
      ——他拿出来的红酒没有酒塞,已经开了的。
      他风轻云淡地将红酒倒满我爸爸的那个高脚杯,然后又极其绅士地将我妈妈那杯注满。
      红色又一次漫过了一圈又一圈。
      再然后,他放下红酒,一个人坐到对面去。
      ——可为什么,没有我和他的。
      “请。”
      一口冷气直灌入肺,我登时绷紧了身体。
      气氛有些诡异,爸妈不敢说话,亦没有去拿酒杯。
      “请。”他又一次投出了这个没有感情的双拼音节。
      终了,爸爸拿起了酒杯。
      ——我想父亲已经陷入了绝望,因为我看到父亲的手都是抖的,也故此,顾良州蹙眉更深。
      爸爸刚刚举起,我一下就把他握着的酒杯按回了洁白的桌布上,我拍了拍爸的手背,说:“爸、妈,你们误会了,我在这过得很好,良洲对我很好。”
      我朝顾良洲浅浅一笑,又牵起他的手,在上面轻轻落下一个吻后,我才转回头去继续和爸妈说:“我爱他,我很爱他。”
      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失灵?还是我说得不够?那就再来一次。
      “是我失误了,”他把要再次开口说话的我堵了回去,“岳父岳母年事已高,应该,不胜酒力。”
      “既然如此,这两杯酒就由小婿代劳吧。”说完,他两杯酒下肚。
      红酒染红了他的薄唇,他勾起嘴角,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嘲讽又像是得意,宛若一朵开得明艳的罂粟花。
      面对这样的他,我却并不在乎,反而松了口气,心里在庆幸,“我爱你”这个魔咒又一次生了效。
      然而,这个魔咒也并非是百发百中。那是唯一一次的失灵,可就算只有一次也足以在我脑中刻上无法泯灭的回忆,让我在三更半夜时一次又一次地惊醒,噩梦中的噩梦。
      故此,我更是彻底地失眠了。
      哦,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和失眠有关。
      ——和他在一起的后两年,我开始失眠。失眠其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我去拿了点安眠药,企图用外力因素自我帮助。
      但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我说过,他是厌恶我害怕他的。
      可惜,纸终归包不住火。那一次,我像平常一样打开了卧室的门,天色已晚,深色的窗帘还被拉得死死的,故此,房间漆黑一片。
      开灯,接着,我身躯微微一颤。
      ——什么时候起,他就坐在了床上?他那样安静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察觉。
      安静得不正常。
      当我看见他手中那瓶圆形盖子的安眠药时,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发现了我藏的药。
      他看见我,面无表情地打开盖子,倒出两枚药片,接着——吃下去!
      不喝一滴水,就那样干嚼,“嘎吱嘎吱”,生硬的咀嚼声让我觉得有人在啃我的心。
      “嗯,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来两粒。”他注视着我,还是面无表情。
      我呆呆地站在远处,头皮发麻,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然后,他自己又倒了两枚药出来,照旧是不带犹豫地吃下去,只不过这次他没嚼多久就吞下去了!
      ——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继续,机械化地重复这个动作,倒药片。
      “良洲,我爱你,”我尽量装出一个委屈的神情,“所以不要吃了好不好?别吃了行吗?”
      ——我以为他多少会因为我的屈服而动容,然,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他低着头,吞了药,接着,他抬起头,目光投向我。他的眼睛太过黑白分明,眉毛太过浓密锋利,而眼神——太过无情。
      恐惧。
      那是来自第六感的恐惧,是预兆,所以当他说出那样的话时,我一点也不意外,可我还是承受不住地跪倒在地。
      他说:“你想死?可以啊,你吃多少片,徐家里的人就吃多少片。”
      天幕突然不适宜地雷光一闪“轰隆隆——”,窗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刷白。
      他在接连不断的雷声中笑了笑:“我差点忘了,还有宋孟贤。”
      跪倒在地后,我的眼泪随着屋外的大雨一样落下来,关于眼泪的溢出已是我不能控制的了。
      “那么多人给你陪葬,你哭什么?”他却这样嘲笑我。
      一下子,我心里彻底没了谱,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我只能一个劲地边抽泣边说:“良洲,我爱你,良洲,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他坐在床沿上,有些乖戾地说:“我八岁的时候,和我母亲一起被我父亲包养的情妇赶出顾家,后来,母亲就生重病死了,再后来,我回到顾家,那三四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哥哥’都是被我除掉的,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我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了,反正——不多你一家也不少你一家。”
      “对不起,良洲,对不起,我没有想死,我从来没有,我爱你啊,我爱你啊,我怎么能死呢?我不想死,良洲,你原谅我好吗?我真的爱你,我很爱你……”我已经语无伦次。
      他无动于衷,一如不肯停歇的大雨。
      ——后来,这一幕时常在我的梦里重现着,每一次梦到这里,我就戛然而止地惊醒。
      我想是否因为最恐惧的部分记得太牢固,以至于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不那么恐惧的结果,时间太久,我想不起来,也不想想起来,那一晚的每分每秒我都拒绝想起来!
      只是印象中,似乎是他原谅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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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偏偏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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