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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她以前是门。”
话说得轻描淡写,也无半分伤心:“后来供鬼引路,被吃干净了。”
“吃干净了还能作弄人?”楚昙顺手把牌位放在供桌上。
吴夺哭笑不得,说:“她死前心里有挂念,所以牌位里有她一点残相……挂碍相一除,残相也没了。”
指腹搭着牌位抚了一下,说:“这个牌位空了,上香供奉,也没有收的人。”
“她不在了。”
眼前倏忽闪过两扇像是缺了点什么的门,一扇门前空荡荡的,一扇虚得只剩个廓影,看不大真切。楚昙侧身看他,问:“那扇虚得只剩道轮廓的……是她的门?”
“是照青的。”
楚昙“哦”了一声,说:“我要进那扇门。”
“我也是刚回来,得找找门在哪才行。”他朝角落看去,“况且还有两把伞要赔,答应了不好反悔……先等我忙完这两天?”
他态度温和得让人挑不出错。楚昙绷了绷唇角,说:“磨磨蹭蹭,快点的。”
“嗯。”笑着应完,他抬脚迈出大门。
楚昙瞧着那道背影,眉心极轻地皱了一下,忽然叫住他。
“一起,我也有事要出去。”
“拿外套?”见他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吴夺又回到屋内,“……那你等等,我写张字条留门口,省得陈茯跑空。”
楚昙低头看他写字,字骨瘦硬挺拔、屈铁断金。
“好了,走吧。”
走到某处时,吴夺停下来,他看一眼四周,熟练地绕着楚昙转半圈,将人拨出门外。
寿衣店的送货车依旧停在原处。
过去一看,司机恢复纸人的模样,白面红唇小翘辫。
吴夺差点没绷住,叩窗叫醒他:“叫你别睡那么死……万一这有人来,吓着人怎么办?”
“深山老林的谁来?”他打了个哈欠,手往后抛来一管药膏,“药膏,管伤的。”
“谁啊,下手这么狠。”嗓音轻飘飘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某处。
楚昙转过脸,透过后视镜看着小纸人:“这么有情有义?你过来,我也给你勒一个……你俩一起有福同享。”
小纸人:“……”
见他哥没有帮他的意思,也没敢多吭,恹恹地开车下山。
回到三全顺都半夜了,楚昙抬脚上楼,走到一半想起来店里应该有个快递,于是一转——好巧不巧的,听到吴夺说:“非得招他一下?不知道他……很不好惹?”
眸光一转,看到楚昙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面前。
“下楼有事?”被抓包了也不嫌尴尬,侧身看着楚昙,认认真真问。
仿佛之前没有说过某人很不好惹的话。
唇凉凉掀起,半个字也没吭,找到快递就上楼了。
……间接印证了,某人确实很不好惹。
“啪——”
开关拍下去,白炽灯一瞬亮起。楚昙眯了下眼,走到卫生间对着台盆焚了张黄纸。
烧干净后,就手把台盆冲干净。
手指勾着外套拉链往下扯,边扯边关门。
洗完出来没见有人来,干脆掀开寿被,闭眼睡觉了。
也就是这儿没人来,不然进来瞧见一个穿着寿衣、裹着寿被,床边还有一双寿鞋的……
容易吓立正。
次日。楚昙睁开眼,听着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最后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楚哥,我是崔琊。”
崔琊是他二殿的判官,守规矩到一种古板的程度。
他开门把人放进来:“有信了?”
“有了。”崔琊说,“你说的那个吴夺,那脉确实有他……他是他们那脉最后能查到的人,他要是传不下去,以后慢慢也就没这一脉了。”
“至于怎么不死就能解封,这个我没查到,”顿了顿,崔琊接着说,“但……”
“说。”
“之前上来过门的几位,”崔琊沉声,“一个也没回来。”
“去哪了也不知道?”
崔琊摇头:“卷上只记了有七位过过门,但应该不止,因为也有……”
他没再往下说,楚昙已经听明白了。也有像他这样,未上报就过门的。
“哪七位?”他问。
崔琊摸出一个小灵通:“我发信息给你。”
“底下现在什么时候?”楚昙摸出一个手机,两个时代的产物就此碰撞。
崔琊:“大概相当于这里的2005年。”
“噢。”
消息传过来,楚昙扫看两眼:“知道了。”
崔琊刚走,又一阵脚步声冲着这边来。
刚进楼道,吴夺就闻到一股香烛纸钱味,以及苔藓的湿冷味。
……判官来过。
恍惚间,听到房门从里打开,站在门口的人似乎在问些什么。
“说什么?”吴夺回过神,目光下意识往某处看去,见他抿了唇不想理,想了想说,“我过来查账……顺边问问,你是跟我一道去采购,还是等我结束了来接?”
“一道。”
事情办完了没别的事,干等没意思,也没耐心。
换完衣服下楼,看到小纸人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抠指甲里的泥。
“昨晚去哪了?”楚昙停下来问。
吴语愣愣地抬了下脸,很快又低下去,乖巧地回:“别狩山……送完你又和我哥回山里了,砍竹做伞。”
一来一回也不嫌折腾。心里嘲完,“唰”地拉开车门上车了。
他合眼靠在后排等人上车,等半天不见人来,正准备探出脑袋催一下时,就见人来了。
脑袋差点抵他怀里,楚昙紧急往回收了一下,收完又闭眼歪回原处。
一字不吭的。
眸光闪着看了一眼楚昙,他头发乌黑软蓬,一身红色外套,黑色裤子。眼睫动了下,似乎有点烦地咽咽喉咙,片刻,他睁开眼,融雪的眼睛又积起雪来,朝他望过来。
似催促。
他弯腰上车,点出导航叫吴语跟着开。
制伞最重要的楠竹已经有了,其他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像棉纸桐油桐木这些。
楚昙懒得下车,就在车上等。
人很快回来,把东西塞进后备箱后,冲着吴语说:“上去开车。”
工作日,高速上人少,回程比平时要省时间。
到地方后,楚昙懒倦地掀掀眼,朝着“门”走去。
这回没等他拢,近前时,却被那人抬手拦住。楚昙有些发愣:“怎么了?”
“没开门。”
楚昙“唔”了一声,盯着他的身体说:“我以为直接就能进呢。”
“……”
楚昙站在原地等了等,不清楚肉身门要怎么开门,忍不住好奇问:“现在开了吗?”
他这会儿看不见“门”,只能看到吴夺穿着一件深色外套,外套衣摆微动,声音说:“现在也没开。”
“……所以你在等什么?”
“等你转开眼。”吴夺笑着接,“门里关的都太凶了……得防着有人知道怎么开门。”
楚昙慢吞吞地转过去,走神间,又闻到一股幽冷味。
……进来了。
他辨准方向,也没等人,径直走到路边招来一辆大巴车。
车子一路开到家门口,刚下车就看到家门掩着没关,推门进去,客厅斜放着许多深绿老竹。
楚昙绕开楠竹想回房,却被一道低又好听的声音叫住:“弄坏两把伞,抬抬脚就想走了?”
他认真斟酌片刻:“换位思考,要是你的话,你会这么容易就放我走了?”
吴夺摇摇头,垂下眼轻笑一声:“大约不会。”
小菩萨才会放他抬抬脚就走,他哪是什么小菩萨,分明是……叫他三更死,不敢活五更的真阎王。
楚昙吃一肚子瘪地走回来,说:“我不会制伞。”
“不让你制,只是打打下手。”
楚昙闷了下,找不出反驳话,于是勾脚扯过来一张板凳,按他的要求削竹为伞骨。
他对这种枯燥反复的细活儿没耐心,也不好用可以偷懒的办法,因为一旦用了,等他的势回来,这伞就不是聂小卿能压制住的。
……也会伤了她。
坐着不好削竹,他静静站在那,垂手削竹,竹条劈斜了,一根竹刺刺入手指内侧。
血珠洇出。
滴到削好的伞骨上……血珠一瞬融进伞骨。
楚昙皱眉盯着那几根伞骨,张唇叼着指骨舔了下,正想把那些废了的伞骨扔出去,就见一只手拨过伞骨想收,他拦了下,闷声说:“伞骨浸血了,两人用不了。”
抵着指节的唇瓣挪开,目光指了一下洇血的位置,指完又叼回去。
“我之前削的能用,这些别用了,也别挑了。”
吴夺偏着脑袋瞧过来,看到两唇仍旧抵着那寸皮肤,别开眼:“之前劈了多少?”
“够你制一把完整的。”楚昙说。
“噢。”
吴夺摸了摸兜,找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集起来的干净香灰,目光拨过去,示意伸手。
香灰朝着洇血的位置抖落,瞧着伤处说:“手搁着一会儿就好。”
他这边覆完,那边楚昙抬抬脚,转身走了。
依旧半个字不留。
他收好玻璃瓶,侧过去看一眼那个人,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
整两天,楚昙待在房间半步没出。
在屋里也能听到客厅制伞的声音,窸窸窣窣,就没歇过。
冷不丁歇了,他莫名有点不适应。
于是开门走出去,客厅,两把有了雏形的伞斜斜立着,一把已经做好的伞被聂小卿拿在手里。
伞面是黑色的,金墨描细竹,伞下坠一枚墨玉,玉下面延一截流苏穗子。
……那枚墨玉比伞值钱多了。
伞主看样子也挺满意的,伞飘得有点像喝醉了。
“可以烧火做饭了,”制伞流程繁杂,整两天水米未进,一点岔不敢打,才堪堪制完一把,目光朝楚昙看去,“你一起吃点?”
楚昙在盯那两把伞:“怎么还有两把?”
“你不是要进照青那扇门?她被吃干净了,门也散落各处……”他随手挑起一把伞,单独放到桌面上,“纸伞收合,能把散了的东西找回。”
“就用伞进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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