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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温松柏不愿考虑那个他能猜想到的黑暗结果。
“你……为什么这么说?”
塞伦斯特银色的眼睛眨了眨,眉头轻皱,嘴角含笑,眼神悲伤。圣洁中带着促狭,玩笑中带着怜悯,“朋友啊。”
“神说,要保持缄默。”
换言之,他不会给出任何解释。
温松柏闭上眼睛,像泄了气一样把手捂在脸前,像把头埋进地里的鸵鸟,缓上几秒钟后才把手拿开,重新变回那个严谨认真的清染局的专业人员。
“你继续吧。”他说。
季礼咬下一口甜点,青涩,细腻,带着浅淡的甜,青苹果的味道。
解腻的茶水在手中因为风而泛起涟漪,墨绿色的眼睛映在清澈的水中,也像一个伪装自然的青色苹果。
蝴蝶高抵枝头,在风云搅动中嵬然不动,亦或是风的流向中也有她的一份轻轻扇动。
她看着温松柏的模样,那只飞鸟已经被她拽下了云巅,熟悉平和的平流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欲来的混合着水汽的阴云。
现在,
他们终于可以平等对视了。
塞伦斯特点点头,“总之,夜光藻造成一定的影响,我需要你记录下它的特性并回归档案。”
“不过用不上清理,它的清理本身就是个麻烦事,并且翻来覆去时有发生,不必为此多费心神。”
温松柏第一个反对,这和他一直接受的清染准则大相径庭,无论是剿杀,收容,监测,控制,都是对污染物一定的制衡手段。包括对于季礼的态度,目前也是采用的最低红线的监测和控制,他们还没有放弃关注。
唯独放任,不能放任,绝不!
“塞伦斯特,哪怕你现在是神官了,也不能够随意更改我们的准则。你知道的,神学与科学不能和解。”
伽拉忒娅吃完东西后昏昏欲睡,缩在塞伦斯特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塞伦斯特的手掌轻轻拍打她的背部,给她熟悉的存在感,让她安心放下戒备。
他用温松柏的话堵了回去,“那你也知道,这里是神学的地盘。”
他闭上眼睛,银色的诡谲花纹流在眼下,如月亮的泪水。“祂看见一切,祂知晓命运。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说你的科学,在这里格格不入。”
温松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用不上对付污染物的那些手段,也不需要用。只是因为这里出现了污染物,所以需要一份官方的证明罢了。做到明面上,他们的友善与配合,不过是一份神学与科学交好的假象。
温松柏的手握紧又松开,“我必须记录下所有污染物的分布和特性,以及判断它们的危险程度。我决定不了的,自有人该告诉我如何决定。”
他的话说的很有威胁,不过塞伦斯特丝毫不惧。
他把伽拉忒娅抱回她的房间,随后从书房中找出一张极大的地图和几个空白的本子把它们送给温松柏。
“多谢。请,务必记仔细。”
那张地图递过来的一瞬间,温松柏就明白了塞伦斯特所表达的人手不足了。
整个海岸线的观察区域,他要绕着虚白屿走上几天,并且不能使用无人机进行拍摄。因为——祂的干预。
……
“危险在哪里?”颜知文满头问号。
他刚刚带领队伍抵达安德海,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队和二队在一起其乐融融聚餐的场景。
“危险还是有的,但现在我们难得休息,不要担心那么多嘛。”一个领头似的女子见到他后就毫不顾忌大大咧咧地将他揽进房间。
“来来来,都别站着了,外面冷,进来喝酒。”她热情地招呼三队的队员们进来,房间里其他队的队员见到他们后主动调整位置,让他们坐下。
崔郁沉闻着空气中浓厚的酒味,皱了皱鼻子,感到不适。但还是敬业的挂着笑,承担着交际和组织的角色。
颜知文心中不安愈演愈烈,他拉住那个女子,二队的队长沈临戈。
“发生什么事了,萧寒(清染一队队长)呢?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沈临戈迷离的眼神一下子恢复了精亮,然后接着迷离起来。像酒还没有醒来,一路说着胡话,大声喊着自己是征服海洋的船长,要带着自己的小弟开辟新的天地,半拖半邀地给他带到墙角。
大多数人都在寻欢作乐,无人在意这里,一些队员不经意瞥见后也是匆匆挪开眼睛。
紧接着,她的声音瞬间暗沉,清晰,带着隐秘的悲伤,“他死了。”
担心她的声音太小,把声音压重,她慌忙又急促地重复到,
“萧寒,他死了。”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被下了判决。
颜知文瞳孔紧缩,浑身的血液都像是结了冰,手脚冰凉。
暴风雪要来了。
……
这是第二天,温松柏早早地拿了地图出门去。本着早一天结束,早一天回程的想法,他记录的格外认真。
另一边。
“我们的采访还不着急,您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想来问我吗?还是,想再求一次神谕?”
年轻的神官虔诚的拜在殿堂的中心,这里明亮,洁净,穹顶上开了一扇圆形的天窗,三月笼罩其中。终夜之时,可以看见它们构成精密而严谨的等边三角,这是理性的显现。
面前的雕塑没有具体的人物,也不是符号化的象征。那应该算一个人像,祂身着纱裙,如同潮汐的浪花。祂的手上戴着破碎的镣铐,据说这是祂以身作则,教导世人追寻自由的启示。
祂的头蒙着头纱,大理石做的布料也能看出柔软,微垂着头,配合手捧的姿势仿佛在接住落下的泪水,有了几分神爱世人的模样。
季礼站的挺直,手插在风衣的兜里,嘴角噙着笑,绿色的眼睛中尽是冰冷。
温松柏经常看到的绿色,充满了生机和力量,如同愤然生长的草木;现在,这双眼睛则像阴雨笼罩的湿地,阴凉,安静。
她跨过门槛,走进殿堂。距离塞伦斯特还有几步距离时站定,抬头仰望那极有压迫感的巨大雕塑。
这就是神?
“我们只见过一面,难为神官大人还能记住我这个小小的记者。我上次来可是在虚白屿外,在朝圣区和众人一样求神谕,解神谕。”
塞伦斯特依旧维持着朝拜的姿势,没对她的行为表达一点不满,“神爱祂的每一个孩子,自然也记得您,记者小姐。”
“神爱祂的每一个孩子?”季礼咀嚼几遍这几个字,“那为何人世间贫穷贵贱,生老病死,人分三六九等?”
“那是人自己的机遇。命运,虚无缥缈的命运决定了人生百态。这非神力能够改变。不然人人都享受幸福,共用一个美满的生活模板,人间还有什么喜怒哀乐呢?”
“人生,自然是有所得,有所失,那些微不足道的幸福才会无限放大。”
他睁开眼,“何况,您不也正走在既定的命运上吗?”
季礼知道他在指什么,她曾得到的那句神谕。
她将遇见一只属于海洋的鸟儿,此后爱恨交织,利益纠缠,至死方休。
“还记得当时您还不屑一顾呢。”
“您现在,改变主意了?”
季礼挑了挑眉,保持着微笑,“人生的道路上有这么多的分歧,你怎么确定我现在正在对应那条神谕?当选择多到一定程度,什么概率也不为零。”
“您知道究竟是因为概率,还是因为既定。我不会反驳您的想法,但总有一天,您会自己和解。”
季礼的眼神更冷了,鼓鼓掌,“回答的天衣无缝。”
接着调侃般的试探到,“话说您可是松柏的朋友诶,这个明显不怎么顺利的神谕,不打算提前提醒他吗?让他防备点我。”
塞伦斯特回答,“他既然不问,那么我也没道理干涉。”
“至于您,请不要妄自菲薄。”他起身,转过头,与季礼对视。
“芈律和屠梅两位研究员的成就无与伦比,作为他们最精彩的作品,您相当成功的继承了他们所授的优点,成为了一个很‘美丽’的人呢。”
“你说什么?”
“您的智慧让我心生艳羡。”
“你想说什么?”
“来聊聊虚白屿附近这些新生的污染物如何,我相信我们会很有共同话题。”
季礼看向门口,伽拉忒娅扒着门,小心翼翼的向内探去。那绺红色的头发就这么暴露在视线里。
……
温松柏一条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支撑起来,拈起湿润的沙砾,细腻的碎片们服帖地抱住指尖。这些老朋友已经在这里待上许多年限,一如既往。
他拍拍手,站起身,风从面前打来,吹的他的衣襟拼命地向后挣扎。
浪打在岸上,哗哗的声音自然而规律。一条荧蓝色的河流在当中呈现,绵延,悠长,通向看不见的天边。
温松柏握着本子的手被风吹的冰凉,此刻,他在心中问候塞伦斯特。
绕着虚白屿走上一圈吗?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有本事。
并且。
他打开地图看上一眼,这些夜光藻不是全部都是污染物,还有大片大片的安全区。他需要把这些地点全部标清,那要到什么时候?
应该说感谢三月只禁止了无人机拍摄吗,要不然就真勘测不完了。
“喂,能听见吗。”
温松柏打给塞伦斯特。
“朋友啊,有什么需要我为你解惑?”
温松柏沉默了一会儿,“我也还是怀念你没有张嘴闭嘴满是一个牧羊犬的讨厌话的时候。”
“朋友啊,你的话语就像十二月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令我心寒。”塞伦斯特略带悲伤的低沉声音从对面传来。
“哈。”温松柏重新把话题拢回原处,“别说那些话了,我有些事需要知道。”
“辉月庇佑的神力消散了吗?虚白屿附近一圈应该是最不会被污染的地方,但现在显然不是如此。”
“其二,夜光藻出现在水质不好的环境中,辉月神殿没有破坏的原因和行动的目的。是不是周围一圈的研究所带来的?这你应该知道。”
“最后,这周边最大的研究所,就是司家的‘司命仿生科学研究所’。塞伦斯特,你明白我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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