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计划

　　易烠目光停留在许佑重新换的背心和肩膀搭着的毛巾上，他后脑勺发丝上因为热水氤氲沾上的水滴还处于半滴不落的样子。
　　许佑手中第一个鸡蛋煎好，周围焦脆两面金黄，装好盘后他又打入第二颗：“看你睡了就没这么快煎蛋，容易凉。现在醒来的时间刚好。”

　　听着许佑话里的笑意，易烠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蜂蜜？”易烠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种东西了，想起来还是很小的时候他老妈经常给他应酬回家的老爸解酒的时候泡过，那时候易烠就会跟着喝一些。不过易烠老妈做出来的太甜了，易烠不怎么喜欢，后来直到刚才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喝过。
　　许佑给煎蛋翻了个面，然后放下锅铲：“是啊，以前我妈就经常喝这个，说什么美容美颜还很健康，长时间来我就习惯放一瓶放身边了。”
　　这杯蜂蜜水不是很甜，易烠盯着看了两秒又喝了一口，这种温热的感觉确实能让胃好受一点，就是他现在的体感温度不太好。

　　易烠望向客厅里暖气的控制面板，脱掉了他那件制服大衣，松开中间那件束腰装的衣领：“许佑，到底是你宿舍的暖气坏了还是你对温度的感知不太正常？”
　　许佑关了电磁炉，转身看着易烠。他现在有点心虚，以为易烠要提起他刚才在楼下编的谎话，干脆装没听清：“什么？”
　　易烠指了一下暖气的控制面板：“室内的温度是二十五度，你现在穿的是什么？”
　　许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他天天晚上都这么穿：“背心短裤。”
　　“嗯。”易烠点头，“凉快吗？”
　　“还……行？”
　　易烠拿起身边的灰色毛绒毯：“我穿这一身还拿这东西给我盖，你是觉得我很耐热是不是？”

　　醍醐灌顶，许佑憋着一口气双手合十举到自己面前，道歉得很快：“对不起易指挥使！那时候才从外面回来还是挺冷的，我怕你着凉就盖上了！我之前没有照顾……呃，总之很抱歉！”
　　一丝怪味飘到许佑鼻尖，他回头看了眼还放在电磁炉上装着煎蛋的平底锅，手忙脚乱把煎蛋铲起来。“易指挥使你先来这边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正如许佑所料，因为电磁炉的余温没这快散去，煎蛋的另一面已经黑了，他把蛋放在另一个碟子上，重新打开电磁炉再来一个。

　　后背的薄汗散的也快，易烠没有多说什么，他就这么看着中岛另一边忙活的背影，感觉特别鲜活。
　　来联邦的这七八年时间，他从来没有下过厨正儿八经做过菜，最多是让面包机烤熟几块面包，电烙锅里放点什么培根鸡蛋，再就是拨弄一下咖啡机。其余的正餐要么在基地食堂，要么就是有时间被汤瑞或者伊瓦他们叫出去吃饭。名特西上校偶尔会叫他们去他那里吃饭，不过是有些偏北区的食物餐饮。
　　像这样的烟火气息离易烠有些远了，但是此刻中岛的灯光把他笼进了这一片地方。

　　煎蛋要不了两分钟，许佑端好碟子还有碗筷来到中岛，对易烠伸了下手：“易指挥使，快来试试！”
　　易烠从沙发里站起身，还没站直，他扶着腿难受倒吸一口凉气，很小声。
　　“怎么了？”许佑快步走来，“胃还是难受？”他看了眼桌上的玻璃杯，里面的蜂蜜水已经见底了。
　　易烠推开许佑就要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没事，好很多了，谢谢。”

　　许佑缩回手，就见易烠直起身往中岛走去，但是他每走一步步伐都迈得不是很正常。
　　“不行，易指挥使。”许佑拉住了易烠的手腕，“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易烠不为所动，只是告诉许佑他没事。然而不管他再怎么说，他痛疼里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许佑低头看了眼易烠的膝处，缓步朝易烠靠近，将他逼退在沙发边缘。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拢到半臂，视线交汇，许佑问他：“让我看看你的腿，可以吗？”
　　易烠的手套还没有摘下，他右手指尖抵住许佑锁骨下方：“这不是你该管的。”
　　许佑握住他的手指：“知道人受伤哪有不管的，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许佑挡在易烠身前没有半分退开的意思，易烠没办法，他的后膝弯已经抵住沙发了，往前不管是左是右他都会直接撞到许佑身上。易烠面无表情坐下，弯着腿，将许佑的右脚卡在他两腿之间：“那你自己看吧。”
　　许佑看着易烠小腿上的军靴，这倒是让他愣了一下，他后退两步，这次轮到他撞上身后的茶几：“我自己看？”
　　易烠倚在沙发边缘的扶手撑着脑袋：“不看就让我去吃点东西。”
　　许佑呛了一下，说了句等我一会儿，就走去中岛匆匆端来一个碟子，然后在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洗干净之后端来一杯温水。
　　“你先吃。”

　　易烠接过碟子看见许佑在自己面前蹲下，不禁缩了一下腿，结果被许佑隔着军靴握住了脚踝的位置。易烠没想到许佑真的敢这么做：“你等会……”
　　许佑把手伸向军靴口处的金属扣：“快吃吧，鸡蛋冷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易烠把碟子放在沙发一边，然后匆忙挡住了许佑的手。靴子的金属扣在腿的外侧，但是指挥使的军靴属于中长筒，靴口紧紧勒着易烠小腿肌肉上方一厘米左右的位置，也就是说金属扣就在这里。
　　易烠不喜欢别人的随意触碰，即便熟人也好。

　　“行了别看了。”许佑的举动已经超出了易烠的设想，他不知道下一刻许佑又会有怎样的行动，“膝盖擦伤，在北区已经处理过了。”
　　“那你回来之后，这些伤上校他们知道吗？”许佑还是看着易烠的膝盖，其实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隔着裤子里面纱布略微凸出的边角。
　　易烠对上许佑的眼睛：“没人有你这么喜欢硬撩别人裤子。”
　　许佑忽然神情严肃起来：“那就是说你中午在北区处理了伤口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重新换药？”
　　“没有。”易烠端起放了两个煎蛋的碟子起身，刚才起来的时候伤口已经扯开了，第二次站起来的感觉没这么严重。他往中岛那边过去，将碟子放在另一个装了焦黑煎蛋的碟子对面。

　　许佑跟在他身后，嘴里说的话还是易烠不爱听的东西，让易烠真分不清现在是在名特西上校那边还是莫名其妙回了一趟家。
　　“都快十二个小时了，还不换的话伤口会感染的。靴子这么一直闷着不透气，里面擦伤的地方还不一定能结痂。”
　　易烠坐下，夹起一块煎蛋就开始啃。
　　“你每天不是技术大楼就是高塔研究所来回跑，有时候还要去上校或者其他区的基地，膝盖没好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而且，”许佑站在易烠身后顿了一下，“而且，你要是去模拟室的话，这种情况没办法在模拟舱里面待太久的。”
　　“许佑，”易烠受不了放下筷子回头瞟了他一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

　　一块煎蛋被易烠吃了一半了，两条长短不一的弧度露出的蛋黄不是那种完全熟透的浅黄，中间还保留了些许金黄的软嫩。
　　许佑眼神里透露着担忧：“我没有啰嗦，只是这样对伤口真的不好。”
　　他走到易烠对面，拿了两个碗摆在桌上。白碗的边缘被涂上一圈黑色的涂料，易烠扫了眼，这种简约的格调放在许佑的宿舍里看起来不太相衬，反而是自己会买的风格，只可惜用不上。

　　紫菜蛋花汤被端上中岛，锅里的白汽顺着光柱上升又散开，混进空气里展现它的鲜味。
　　许佑盛了一碗放在易烠面前，让易烠没想到的是里面竟然还放了虾仁，看样子许佑确实是有经常做饭的习惯。
　　易烠直接端起碗喝了一口，随后抿了抿嘴舔了一下唇，“你说的没人不知道，没时间而已，等下回去了就能换。”

　　碟子里的煎蛋见底，碗里的汤也只剩下最后一点残渣。许佑刚要给易烠全倒进碗里，易烠摇了下头：“不要了。”
　　“饱了？”
　　不能说百分百吃饱，现在凌晨的时间易烠只需要垫个底就好了。腹中的饥饿感已经散去，胃也好受了很多，易烠擦了擦嘴：“够了，多谢。”
　　见易烠吃好了，许佑重新拿起另一双筷子：“谢什么，就当是我还给你的报酬。”
　　易烠疑惑：“什么报酬？”
　　“你带我训练，让我走出心理恐惧的报酬。”
　　听到这个易烠又来了精神，他抬起一条腿想要踏上高脚椅的脚踏杠：“你觉得这顿饭就能……”
　　“哐嘡——”

　　突然间整个中岛都被震得一响，连着放在上面的餐具都发出了轻微磕碰声。
　　许佑被这声音吓得一怔，抬头就发现易烠低头紧锁着眉痛苦吸气的样子。他急忙扔下筷子走到易烠身边：“怎么了？”
　　此时易烠还没来得及踏上脚踏杠的腿仍然虚虚抬在半空，膝盖伤处磕到桌子边缘的疼痛感从那一小片顿时蔓延到全身，像腿窝处被长针注射药剂的那种痛感。
　　“你刚才伤口磕到桌下了？”许佑慌乱望向四周，所见之处能用上的什么都没看见。他抄起易烠膝弯顺势就把他扛起来，四五步就走到沙发边上。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拿药！”

　　易烠对刚才许佑直接把他扛在肩上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先不说膝痛，他感觉才吃下去的东西都要被他肩上的硬骨头顶出来。易烠真不知道自己上来一躺许佑的宿舍到底是饿极生悲还是怎么，都不如回去躺在床上两眼一闭直接天亮来得舒服。
　　易烠无力瘫在沙发上，客厅里空气的闷热让他的后颈开始冒汗。
　　“易指挥使！我这里还剩一些纱布，药是前不久买的，我先给你换了吧！”
　　许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易烠现在痛得有气无力，被炸那一瞬都没这样的：“换，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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