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野花

　　房间顶灯的光明晃晃地照在何问辞脸上，刺得她眼睛生疼。这一刻，她很想躲进黑暗里，这样何博简就看不到她脸上的忧伤。

　　她从小没从栗梅那感受过母爱，但何博简给了她浓浓的父爱。在她心里，何博简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但现在，栗梅说，何博简不是她的亲爸。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顷刻间就能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何博简捡起地上的手机，愣愣地看向何问辞，满是心疼。他怎么也想不到，栗梅能说出这样缺德的话伤害孩子。

　　“问辞，别听你妈妈胡说八道，你是我亲生女儿，这是谁都没法改变的事实。”何博简眼里透着爱怜。

　　何问辞冷笑一声，“那个女人不是我妈。”

　　何博简弯腰把何问辞揽进怀里，安抚道：“问辞，今天爸爸也有不对，我不该和栗梅置气，她虽然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应该没有恶意，可能就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她终究是你妈妈，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人，你别记恨她。”

　　何问辞的手指用力抠进掌心，痛感蔓延开来。她心里翻江倒海，很想问何博简自她出生以后有没有做过亲子鉴定，会不会她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她不敢问，她害怕，怕栗梅说的是事实。哪怕可能性极小，她也不想赌。她不想失去何博简的爱，她宁愿当缩头乌龟，永远不去触碰真相。只要不去做亲子鉴定，她就永远是何博简唯一疼爱的女儿。

　　*

　　新学期开学，四年级一班的班牌换成了五年级一班。每升一级，这群小学生们都会喜不自胜。在他们心中，年级越高意味着地位越高，六年级那可是老大一般的存在。

　　成长就是这样，小时候总期盼着快点长大，可以上初中，升高中，念大学，一步步掌控自己的人生，不用再听大人们指手画脚。而等到真的成为了大人，却又想念小时候的无忧无虑。

　　何问辞坐在教室里，老师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用笔在书页上画呀画，画何博简，画她。画着画着，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她跟何博简似乎长得一点都不像。

　　放学回家，何问辞第一时间去抽屉里翻出了一本老旧的相册。她一页页认真地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她和何博简长得不像。大人们不是都说女儿像爹吗？那为什么她与何博简在五官上各长各的，毫无相似之处。

　　有那么一段时间，小小年纪的何问辞居然失眠了，辗转反侧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地思来想去，何问辞到底是不是何博简的亲生女儿。

　　尹哲琛注意到何问辞的黑眼圈，有些担心地问她怎么回事？何问辞支支吾吾半天，只得说最近总做噩梦没睡好。

　　尹哲琛把这事记在心上，几天之后送给何问辞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香囊同何问辞的手掌差不多大小，是用米色麻布做的，各个面都缝得严丝合缝，看得出做的很用心。尹哲琛说这是她奶奶亲手缝的，里边放有一些安神的药材，放到枕头边能助眠。

　　何问辞拿近鼻子边嗅了嗅，清淡的药香让人很舒服，顿时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谢谢。”何问辞嫣然一笑。

　　尹哲琛嘱咐道：“香囊味道没了你拿回给我，我让我奶奶给你换新药材进去，她稍微懂一些简单的药理，应该会对你的睡眠有帮助。”

　　*

　　五年级这一年过得飞快，让何问辞印象深刻的事，除了尹哲琛天天在她面前晃悠之外，就是音乐委员叶凝梦参加曲城电视台少儿歌唱大赛获得了一等奖。

　　喜讯很快传到学校，校长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对叶凝梦进行了表扬，叶凝梦的名字很快被全校师生熟知。那之后没几天，曲城电视台转播了少儿歌唱大赛的赛程，何问辞在电视上看到了穿着漂亮公主裙化着妆的叶梦凝。

　　在清溪镇这样的小地方，上电视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那段时间，每逢课间总有学生来到五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地看叶凝梦，但凡有点好奇心的人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女孩是否和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漂亮。

　　何问辞也时不时偷偷打量叶梦凝，有次课间她心血来潮，悄悄问张悦：“你说叶凝梦以后会不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星？”

　　张悦笑了笑，“那可说不准，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但也不是没可能。”

　　苗蕾蕾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很突兀地说了句，“她当不了。”

　　何问辞满脸诧异地看向苗蕾蕾，苗蕾蕾缩了缩脖子，声如蚊呐地说：“我听说的，那比赛的主办方好像是她家亲戚，给她各种开绿灯。”

　　叶凝梦的爸爸是苗蕾蕾妈妈的直属领导，歌唱大赛转播那晚，苗蕾蕾兴奋地指着电视机对她妈妈说：“你快看，这是我们班音乐委员叶凝梦。”

　　结果她妈妈不屑一顾地笑起来，跟苗蕾蕾说了叶凝梦比赛获奖背后的猫腻，说她这第一名水份很大，不是真才实学。说完后又嘱咐苗蕾蕾去班里别乱说，管好嘴巴。

　　何问辞皱眉蹙眼，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既然是听说，那不一定是事实，还是不要背地里议论的好，万一冤枉了别人就不好了。”

　　苗蕾蕾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她把这么大的秘密说了出来，何问辞居然不信她。早知道就不说了。她有些愤愤地地从桌肚里抽出一本《老夫子》漫画书，压在数学课本下悄悄看。

　　预备铃响，林水蓉快步走进教室。她将教案和保温杯放到讲桌上，目光快速在教室里扫视一圈。她几步走到苗蕾蕾课桌前，伸出一只手，“鬼鬼祟祟做什么，拿出来。”

　　“啊？”苗蕾蕾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林水蓉一眼。

　　林水蓉说：“数学课本下是什么，拿出来。”这节是语文课，苗蕾蕾课桌上摊开放着数学课本。

　　苗蕾蕾知道这一劫逃不过了，挪开数学课本，把《老夫子》交给林水蓉。

　　林水蓉转身回讲台的间隙，苗蕾蕾狠狠地瞪了何问辞一眼，腹诽道：作为同桌，老师来了也不提醒她一下，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何问辞的注意力从来不在苗蕾蕾身上，她根本不知道苗蕾蕾在偷看漫画书，也没察觉到此时此刻苗蕾蕾对她的满腔郁气。

　　*

　　何博简的腿现在不靠拐杖也能走，只不过速度慢，一瘸一拐的不太雅观。但何问辞对此已经很欣慰了，只要父女俩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她没有更多的要求。何博简放下拐杖行走的那天，何问辞喜极而泣，抱着他哭了许久。

　　回到清溪镇以后，何博简说干就干，一年下来，“问辞果园”一点点成型，移栽进园子的果树长势喜人。为了节省开支，偌大的果园何博简就招了三个工人，体力活以外的事他都必须亲力亲为，忙得不可开交。但无论多忙，何博简每天出发前都会把早餐做好放餐桌上才离开，晚上也坚持在何问辞睡前回到家，陪她说上几句话。

　　临近期末考试，何问辞放弃了一切娱乐活动，开始埋头复习。她憋着一股劲，想在这次期末考拿一次第一。何问辞的成绩一直保持的不错，但都是在第二名到第五名之间徘徊，总是考不到第一名，这是她心里小小的遗憾。

　　张悦同何问辞说，张笑萍狗改不了吃屎，依然时不时在家里发疯，情绪非常不稳定，就跟个定时炸弹似的。但自那次威胁过她以后，她就不敢再动手打人，只会撒泼骂人或者摔东西。

　　每到期末复习周，何问辞都会主动邀请张悦到家里住，张悦也乐于接受何问辞的好意。家里那个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一旦爆炸她就不得安生，想要好好复习那是绝无可能的。

　　尹哲琛每次看到何问辞和张悦手挽着手离开教室，都要酸溜溜地来上一句：你俩这么好，完全没我位置啊？

　　刚开始何问辞还怼她两句，后来直接不搭理他。尹哲琛觉得没趣，有样学样想去挽吴小舟的手，被吴小舟一把拍开，“一边去，别恶心我。”

　　这天放学后，何问辞和张悦在校门口的小吃店吃过晚饭，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小区门口。何问辞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想假装没看到径直绕过她，但却被那人叫住，“何问辞，眼瞎了吗？这么大个人站这你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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