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精神病人的证词能听吗？这同学就是个文艺小青年，上网记录全是各种文学名著，她还在站里写诗呢。”
　　“瞧，写多好，多阳光。”
　　他点点屏幕，说“晓鸟南枝过叶忙，寒枯矮草喜微阳。红白殊色根本异，却许伊花长吾梢。”

　　他又点点头“多友爱啊。”

　　“她还解过姜夔呢，我看看…”看了五秒就笑着说“写的多认真，有自己想法，哎，老王，我昨天看明史，看了大半宿，这家伙!真有意思，那家伙!光宗朱常洛熬了半辈子终于当上皇帝了，哈哈哈被小老婆送的八个美人榨干病倒了，好家伙他妈地病倒了还给喂了啥红丸…”

　　“哎去去去。”王铁里不耐烦地挥挥手，谁他妈想听什么明皇帝破事，他死死盯着电脑上的信息，鼠标快速滑轮滑动，眼里血丝快溢出来了。

　　“她突然访问了一个外网网站!”

　　老王期待地点开那个黑漆漆的视频，视频转了两圈后，奇怪的画面开始出现了，两个男的坐在了镜头前。

　　然后，开始脱衣服，开始屁股连屁股，老王还愣着，年轻人赶紧扑过来一点空格给他按停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老王默默地把网站叉掉，然后双手离开键盘，抓了抓头发。

　　年轻人张了张嘴“其实她也可能是个变态。”

　　老王愁地嘴巴都长燎泡了，蹲了好几个晚上就蹲出来这么个玩意。

　　“别浪费时间查她了。”年轻人坐在桌子上，嗐了一声“那份举报信都查出来是那个精神病小孩放的了，没有可信度。”

　　“要我说，就是那个吸毒姑娘干的，按线索看，她进入413宿舍的那个时间就在投毒时间段内，而且正常人谁想得到趁别人出去团建的时候来人家宿舍吸毒呀?动机也充分，这个年纪的小孩为了男朋友女朋友冲动的事你还见的少吗？”

　　“三氯乙烯虽然普通人不能合法持有，但来源还是很多很常见的，要搞的话，费点心还是可以搞到的，况且…”他苦笑两声“我们也没有在413任何一个人的个人数据里查找到有关毒品的搜索记录。”

　　王铁里闭了闭眼“我在审讯她时，问她在中午十一点三十二分进入413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她的回答是没有味道，就是闷闷的，第一次审讯时，413集体言论模糊，她们不愿意表达怀疑任何一个人的倾向，说明寝室关系良好，而且，这也说明了凶手平常是个老实无害的形象，甚至是逆来顺受的，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冲动记仇的印象。”

　　“在我分别询问她们进入寝室后有无闻到什么气味，没有一个人闻到刺鼻的味道，按理说，三氯乙烯的味道很具有刺激性，这说明嫌疑人是在最后所有人离开后下的毒，而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人就是李耀。”

　　“她是唯一一个提供了有指认倾向的嫌疑人，因此我特别问了别的嫌疑人对她的印象，无一例外，全是挺好，很温和，这很反常，一般这样的人是不敢指认他人的，当然也不排除是人实在太老实，问什么就答什么不敢隐瞒的情况。我问李耀是否与被害人有过激烈冲突时，他们有些人有犹豫，有些人没有犹豫，但最后的答案都是没有。”

　　“可以看出，这个李耀在舍友眼中是个刻进骨子里的老好人，她们打心里不相信是李耀干的。”

　　那个男人摇头“那只能说明她确实是个老实孩子。”

　　“她也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寝室的人，我们查过他们的校园卡使用时间记录，每个人都洗澡了，李耀因为来晚了，没有抢到位置，于是去了二楼，见义勇为地帮助了浴室里被欺负的陌生同学，跑到楼下找了宿管后回到寝室，根据她的供词，她就开始穿上秋衣和外衣，擦拭头发，最后离开寝室，几乎是被害人后脚刚出，她也跟着离开了，几乎没有犯罪时间，作为一个初次投毒的人手脚可能这么麻利吗？作为一个谋划投毒的人会抽出宝贵的投毒时间去做计划外的事吗？再说，他们离开后，宿管也到了她们寝室，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还将这件事报告给李耀的班主任。”

　　“根据通话记录，班主任还说高三了不要管这些闲事，把这些告知她时，她失落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她显然具有常人没有的正义感。”

　　“以及在晚自习下课回寝后，他们宿舍刚好轮到打扫浴室，宿舍此时只有一个同学在，她有更充分的投毒时间，等他们打扫完回来洗漱时，受害人使用了掺了三氯乙烯的面霜，过敏中毒。”

　　王铁里睁开眼，疲惫的眼里闪着的光泽“对，过敏，凶手能想到抹除购买痕迹，说明她清楚知道这毒药接触皮肤无法致死的，但仍然用这种毒药，不说明她可能知道死者过敏吗?李耀算是寝室里和她关系好的那个了，她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她三氯乙烯过敏的人。”

　　“对，还有奇怪的一点，根据寝室里其他人的供词，李耀和受害人之间的关系应该算是密切，李耀却说不熟，并且评价也很诡异，只说人家热情。”

　　“按理说，关系好是一件可以减轻嫌疑的事，甚至指认也有了合理性，她为什么否认呢？”

　　“只有一种可能性，她知道受害人三氯乙烯过敏信息的唯亲性，因此她否认。”

　　与王铁里讨论的年轻男人叹了一口气“这些推理没法构成有力证据。”

　　半夜三点，黑漆漆的办公室里只有电脑光前的王铁里和他带的新人警察葛欢水，王铁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笔录记录，点燃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是，所以要靠审讯让她再暴露出破绽来。”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没有指纹，没有痕迹，连毒品来源都是这里常见的三氯乙烯，工业区里百分之四十的工厂都会用的物质，查了半天，一个寝室里几乎每个人家里人都在那些工厂工作过，我们又把本案毒药的杂质谱和那些工厂近三年的产品对照了，终于发现本案毒药和李耀父亲两年前工作的工厂那批来源于合同编号为cn2022-vtin的三氯乙烯对上了。”葛欢水又叹了一口气“可是就是那年，这批三氯乙烯被分散到了全城的工厂，这条关键信息又废掉了。”

　　“现在的小孩啊，真是比我们想的要聪明也要险恶的多。”

　　王铁里呼出一口白烟，脸上有些放松下来，肩膀动了动，似乎是在笑。

　　葛欢水把头往资料里一埋，叫苦不迭“这种案子也见过不少了，挺老套的，但是头回见这么‘完美’的，早查了学校网络出口的流量日志，一般案子也就到这儿了，谁想地到他们电脑课就是学习有毒化学品，几乎每个ip都他妈检索过该死的三氯乙烯，这可怎么排查?活像老天爷都帮着凶手似的。”

　　“李耀，现在各种巧合都能指向她，只是这些巧合都具有共性，几乎在任何其他嫌疑人身上都能找到同一个巧合。”

　　“如果是她的话那都能说的通了，但说是她却条件不够。”

　　“就先查她，等着下个星期六，我们再去问问她。”王铁里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用力碾了碾。

　　“她看似很冷静，其实很容易不耐烦，容易烦躁，她心里在怕，所以没办法真正控制自己的情绪，让她爆发不容易，但让她蹿点心里头的火星子出来却简单。”

　　“别抽了，臭死了。”葛欢水受不了烟味，他站起身去开窗。

　　“我们就需要这点火星子。”他啪嗒一声又点燃了第二根烟，红色烟头一闪一闪，烟缭如河流到窗外。

　　不知在想些什么，王铁里那双眼袋大如眼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无神。

　　窗那传来一声惊呼“这怎么有只猫?这可是四楼啊。”

　　葛欢水刚喊出声，就看见它消失在眼前，跳下去了!他连忙趴在窗户上往下看，除了摇晃的灌木丛再没有任何踪迹，这可是四楼?不会摔死了吧?!葛欢水紧张地四下看，十几秒后一个流动的黑色从灌木丛窜了出去，葛欢水望着那飞奔而逃的小东西，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把窗户开的更大了一点，转过身，就看到了王铁里嘴里叼着的烟，还没抱怨，烟头的火光随着他猛吸一口亮地刺眼，那不是反光这是发光，环境越黑火越亮，他愣了一下，刚刚那只黑猫的眼睛…

　　他回头，从窗户那看着外面黑泱泱的夜景，没有星星，天黑地看不着底，葛欢水他背对着乌漆嘛黑的办公室，燥风不停吹，他颈子已经凝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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