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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胡子
军训一直到开学后,林薇又尝试着找过严策几次,或是递瓶水,或是请教一道题,严策的回应始终是礼貌而疏离的,婉拒了她的好意,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对方难堪,也彻底断绝了任何暧昧的可能。
林薇是个聪明的姑娘,很快就明白了严策的态度,那点刚萌发的小心思也就熄灭了。不过她性格开朗,并没有因此疏远,反而和程朔他们四个打成了一片,课间偶尔也会凑在一起聊天说笑,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程朔对此乐见其成,觉得多个朋友挺好。
当迷彩服褪去,换上统一的蓝白校服,真正的高中生活才露出它严苛的獠牙。程朔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高中的压力”。
天不亮就要挣扎着爬出被窝,顶着晨曦微光冲进教室;晚上十点多,城市早已华灯初上,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天天九门课程轮番轰炸,知识点密集得像暴雨倾盆,砸得人头晕眼花。程朔感觉自己像个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得团团转,永远有做不完的作业,整理不完的笔记,预习不完的新课。
而那宝贵的四节晚自习,在他眼里简直杯水车薪,感觉老师讲的句句是重点,可时间就像指缝里的沙,根本抓不住。
周顺和丁青尧被分到了不同的平行班,程朔则和严策一起,挤进了传说中的“火箭班”。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硝烟味,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眼神里写着“拼”字。严策因为个子蹿得太快,已经接近一米八五,被安排坐在程朔后面一排。
程朔的同桌是个叫石嘉悦的女生,头发剪得比周顺的寸头长不了多少,干练利落。程朔好奇问了一句,得到的回答冷静又现实:
“省时间,晚上少洗五分钟头发,能多刷两道题。” 这样的理由,在这个班里,在这个以升学率闻名的学校里,随处可见,稀松平常。
程朔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埋首书堆、眉头紧锁的同学,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窒息感,压力山大。
相比之下,严策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他强大的自律性和整个暑假未曾松懈的预习在此刻显现出巨大的优势。
新知识对他而言并非洪水猛兽,更像是按图索骥的熟悉路径,学起来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在课间和自习时,匀出精力帮旁边那个焦头烂额的程朔梳理思路,划重点,制定短期学习计划。
“这道题的关键是受力分析,你画图的时候把摩擦力方向标反了……”
“这个单元的笔记重点在化学反应方程式的配平和应用,课本例题吃透,课后习题做完,基本就没问题。”
“晚自习先把数学作业搞定,物理留到后面,你数学基础好,效率高点。”
严策的声音不高,带着他特有的沉稳,像一根定海神针,在程朔被题海淹没、快要抓狂时,总能及时地把他拉回岸上。
高中没有想象中的青春恋爱剧,没有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只有铺天盖地的试卷和永远滴答作响的倒计时。高中生活,在程朔眼里,就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修行。
好在有严策在身边,用他清晰的思路和无声的陪伴,帮程朔一点点梳理着混乱的学习节奏。一个月下来,程朔总算不再是那个晕头转向的陀螺,虽然依旧忙碌,但至少知道了方向在哪里。
月考成绩出来,程朔在强手如林的火箭班里排了个中游偏上的位置,不高不低,但对他自己而言,已经是拼尽全力后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每个人各有各的活法。周顺在那所谓的平行班也跟得吃力,大家个个都拼命,自己那每周仅有的半天休息,被他望子成龙的老妈再次押送进了校外的基础强化补习班,专攻薄弱环节。
他效果不能说立竿见影,但至少像他自己说的,“在稳健爬坡”。
丁青尧则像是打了鸡血,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狠劲,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可精神头却异常亢奋。
程朔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和那个嫌弃他成绩差的前女友较劲,在多方观察下,主要是丁青尧总借着找程朔的名义往火箭班跑,并且眼神却乱飘后,终于发现了真相——他们火箭班的学习委员宋怡,一个清清秀秀、说话温温柔柔的姑娘,才是丁青尧这“变态”般努力的动力源泉!
“青尧!你小子行啊!看上我们班宋学委了?”程朔在食堂吃饭时打趣丁青尧,一脸坏笑。
丁青尧脸一红,差点被饭噎住:
“别……别瞎说!”
“啧啧啧,还害羞了!好事啊!庆祝你终于走出前任阴影!”程朔比丁青尧本人还兴奋,仿佛看到了自家兄弟终于走上“正途”,他热情得过了头,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我去帮你要联系方式!”
说完,不等丁青尧阻拦,下午程朔在课间就目标明确地直奔宋怡的座位,脸上挂着过于灿烂的笑容:
“宋怡同学!那个……丁青尧你认识吧?就经常来找我那个!他……”
宋怡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茫然地看着程朔。
“他想认识你!方便加个微信吗?”程朔开门见山,声音虽然不大,还是引得周围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
宋怡的脸“唰”地红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按在了程朔的肩膀上。
“程朔。”严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对着宋怡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歉意:
“抱歉,宋同学,他开玩笑的,打扰你了。” 说完,也不管程朔的挣扎,直接半揽半拽地把人带离了“案发现场”。
“哎!严策你干嘛!我帮青尧呢!”程朔被拖到走廊角落,不满地嚷嚷。
严策松开他,看着他因为兴奋和不解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异样,尽量用平静、语重心长的语气说:
“这种事情,要丁青尧自己去做最好。他主动去要,既能刷存在感,又能有交流的机会。你替他冲上去,算怎么回事?万一人家姑娘觉得他不真诚,或者被吓到了呢?”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这样直接去问,宋怡也会很尴尬。”
程朔眨巴眨巴眼,觉得严策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
“那……那青尧脸皮薄嘛……”
“再薄,该他自己走的路也得自己走。”严策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心里其实还藏着一点没说出口的小心思:刚才看到程朔那么热切地凑到宋怡面前,笑容那么灿烂地跟别的女生说话,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很不舒服。
他发现自己竟然对程朔有了这种……近乎占有的情绪?这个认知让严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害怕,害怕程朔通过这种方式认识了别的女孩,万一一见钟情……万一日久生情……万一就喜欢上了呢?
这个念头让他心惊,甚至有点恐慌。他迅速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我这只是……不想让程朔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分心!对,是为了他的学习!高中这么关键……
“行吧行吧,你说得对。”程朔挠挠头,被严策说服了,“让他自己努力去!” 那点小小的不甘心很快被抛到脑后。
严策看着程朔重新变得没心没肺的笑脸,心里那点因占有欲而产生的恐慌和对自己心思的震惊,也慢慢平复下来。他暗暗告诉自己:就任性这么一次,小小的干预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
月考结束,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喘息。学校大发慈悲,放了一个“大休”——从周五下午放学一直到周日晚上!对这群被学业压榨得快冒烟的高一新生来说,简直堪比过年!
程朔几乎是飞回家的。一进门,先抱着小煤球亲了好几口,听着小猫不满的“喵呜”抗议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他本想狠狠报复性玩一晚上手机游戏,结果刚粘上床,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个月透支的体力在此刻疯狂反扑,他连澡都不想洗了,只想立刻睡到地老天荒。
“起来,先去洗澡。”严策的声音像一道清泉,把他从昏昏欲睡的边缘拉回来一点。
程朔哼哼唧唧,像条没骨头的虫,被严策半推半拉地弄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疲惫,精神倒是意外地回笼了一些。他裹着浴巾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眼睛却亮亮的,扒着厨房门框,对着里面正在收拾的严策撒娇:
“严儿……我想吃小蛋糕……就你烤的那种……”
严策看着他那双湿漉漉、充满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认命地点头:“等着。”
当严策端着烤得金黄蓬松、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小蛋糕回到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程朔只穿着一条宽松的大裤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刷手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随意地搭着,刚洗完澡的皮肤透着健康的粉红,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少年人特有的、充满生命力的身体线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明明过去这么多年,夏天在家,程朔经常都是这样随意的打扮,严策也早就习以为常。可这一刻,不知道是灯光太暧昧,还是蛋糕的甜香太醉人,严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片裸露的皮肤上多停留了几秒。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一股陌生的热意悄然爬上耳根。他迅速移开视线,把蛋糕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蛋糕好了。”
程朔欢呼一声,丢开手机,盘腿坐起来,抓起蛋糕就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他一边吃,一边开始盘算:
“严策,月考后老班不是说按成绩选座嘛!你成绩那么好,肯定第一个选!你得帮我占个好位置!就……就坐你旁边!”他冲着严策使劲眨眨眼,意思再明白不过。严策在班里可是香饽饽,成绩顶尖,人又沉稳可靠,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他旁边的“风水宝座”。
“嗯。”严策应了一声,看着程朔嘴角沾着蛋糕屑、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帮他占座,本就是计划之内的事情。
睡觉前,程朔雄心勃勃地宣布:
“明天!我要睡到太阳把我的屁股晒穿!谁也别叫我!”
然而,生物钟的力量是强大的。第二天早上,严策还在睡梦中,就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他睁开眼,发现程朔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严策看了一眼手机,才六点出头。他有些意外,程朔居然醒得比他还早?
程朔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到快七点,才慢吞吞地爬起来。等他揉着眼睛走进卫生间时,严策已经洗漱完毕,正对着镜子,拿着电动剃须刀,仔细地清理着下颌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嗡嗡的轻响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程朔凑过去,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近乎光滑的下巴,突然也来了兴致,嚷嚷道:
“严策!我也要剃胡子!”
严策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刚想说“你哪有胡子可剃”,程朔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他手里刚用完的电动剃须刀抢了过去,学着严策的样子,在自己的下巴上胡乱蹭起来。
“哎!不是这样……”严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程朔“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原来他手法不对,剃须刀的刀网没能有效贴合皮肤,几根无辜的绒毛被硬生生拔了下来!
“痛死我了!这破玩意儿!”程朔捂着下巴,眼泪汪汪。
严策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把剃须刀拿回来,无奈道:
“躺床上去,头伸出来点。”
“干嘛?”程朔警惕地看着他。
“帮你刮,手动的最温和。”严策从洗漱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套手动剃须刀和剃须泡沫。
程朔半信半疑地躺回床上,脑袋悬空探出床边,下面垫了个椅子脑袋正好搭在上面。
严策坐在床沿,先在他下巴上喷上细腻丰盈的白色剃须泡沫,然后用温热湿润的毛巾敷了一小会儿。
等泡沫软化胡须后,他拿起剃刀,动作稳定而轻柔,刀锋贴着皮肤,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稳稳地、一下一下地刮过。冰凉的刀锋和温热的指腹交替触碰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触感。程朔闭着眼,舒服直哼哼。
整个过程安静而专注。严策的神情认真得像在完成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好了。”严策用湿毛巾擦掉残留的泡沫,又检查了一遍。
程朔立刻爬起来冲到镜子前,看着自己光洁依旧的下巴,满意地拍了拍:
“干得漂亮,严师傅!”
他立刻掏出手机,对着自己刚“刮”完胡子的下巴,拍了一张,得意洋洋地发到了四人小群里:
【程朔】:[图片] 历史性的一刻!第一次刮胡子!严师傅手艺精湛![得意]
照片里,他笑得一脸灿烂,下巴光洁,背景里还能看到严策拿着剃须泡沫罐子的模糊身影。
群里很快有了回应:
【周顺】:???朔子你长毛了吗就刮?[笑哭] 还有,严策连这个都代劳了?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鄙视]
【丁青尧】:啧啧啧,严策,你干脆把他揣兜里带着得了!刮胡子都包办!程朔你是巨婴吗?[坏笑]
面对兄弟们的调侃,程朔不仅不羞不恼,反而得意地炫耀起来:
【程朔】:[叉腰.jpg] 你们懂什么!这叫兄弟情深!服务到位!羡慕吧?嫉妒吧?严师傅手艺就是好![嘚瑟]
严策坐在床边,看着程朔捧着手机眉飞色舞地打字回怼,又看看群里那些调侃,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低头轻轻笑出了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少年带着笑意的侧脸上,温柔又明亮。那点隐秘的心思,在这琐碎而真实的日常里,悄然发酵,酿出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酸甜交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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