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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周天上午9点半,原拓和张博远跟着何风穿过狭窄的通道,推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后是一个挑高的空间,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水渍和发霉的痕迹。黑漆写下的英文单词和骷髅头重叠在一起,爬满了四面高墙。
“嚯,这地方挺酷啊。”张博远赞了句,“你们从哪找到的。”
“斯贝找的,我们看一直没有人来过,就把这里当排练室了。”
原拓放下吉他包,看向角落已经架好的架子鼓,“黎斯贝呢?”
“她说她早上突然有点事,”何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应该马上就到了。”
“没事,那就等一会吧。”
两人这头说着话,那头张博远走到了架子鼓旁,用手指轻轻敲着踩镲的边缘,发出细微声音。
“学霸,这是你的鼓啊?”他转头问。
何风摇头,“这是斯贝的。”
“真的假的,”张博远眼睛一亮,“我还第一次见打架子鼓的女生,牛啊。”
何风嘴角微微上扬,还想要说些什么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地下室的门被一把推开。
“抱歉抱歉,处理了点私事。”黎斯贝气喘吁吁地扶着墙,一看就是狂奔过来的。
何风见状,赶忙放下手里的吉他,拧开矿泉水递了过去。
猛灌了一大口水,呼吸稍微缓过来些,黎斯贝注意到架子鼓边的陌生面孔,“你是?”
原拓解释,“这是我昨天和你们说今天要过来说室友,张博远。”
张博远配合着抬手,“嗨~”
黎斯贝记起来,一边走向架子鼓,一边问:“你会什么乐器不?”
“那个…”他叉腰的双手放下,讪讪道,“吹口哨算吗?我能用口哨吹一整首歌呢。”
她噗嗤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诶,上次说好了今天我迟到,待会午饭我来请。”
“那哪能,我来请,”张博远豪爽地拍拍胸脯,“不能白看你们的表演不是。”
“这么大气,”黎斯贝也不跟他推辞,“那行,作为回礼,我就把我们乐队排练的第一首歌交给你选择。”
张博远满口答应,掏出手机就开始选歌。
两人的互动原拓都看在眼里,他下意识看向坐在边缘一直没说话的何风,对方正垂着头,手上扒拉着吉他上的弦,发出几声闷闷的弦音,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何风。”他喊了一声。
何风抬头,眼神恍惚,“怎么了?”
“吉他好像还没插到音响上。”
他看向地上,果然有一节黑线。
“哦哦,好,谢谢。”
等何风插好吉他,张博远也选完了曲子,是原拓之前在酒馆里唱过的,三人都很熟悉的歌。
前奏的木吉他响起,何风的吉他和黎斯贝的鼓声一齐跟上。暂时没有麦克风,原拓也没开口唱。
不过唱不唱的也没有什么差别,乐器与乐器之间抢拍漏拍错拍的声音,就已经听得人耳花缭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特别是何风的吉他,弹错了好几次音,仿佛游离在旋律之外沉浸在自己的轨迹里。
黎斯贝吼了他好几次,才终于回到了正轨。
不知不觉,两个半小时过去,三人才终于在最后一首歌的副歌部分奇迹般地对上节拍。
“看到没有!刚刚咱们合上了!”
黎斯贝兴奋大喊,手中的鼓棒高高举起。
“不容易啊不容易,”张博远将手从耳边拿开,“终于有首能听的了。”
“我们这是第一次排练,对不上拍很正常。”黎斯贝回怼他,而后看向两人,“怎么样,还要再来一遍吗?”
原拓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从这里到希希排练的剧院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他耽搁不了太多时间。
“可以,”他满脸歉意,“但排练完这一首我可能就要走了。”
“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啦?”张博远问。
“嗯,你们吃吧,我妹妹今天下午排练,我要过去看看。”
“行吧,”黎斯贝摊手,“那咱们最后一首练啥?”
三人互相看了看,似是都在抉择,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让张博远来敲定的最后一曲。
吉他和鼓声响起,原拓清了清嗓子,
尝试着,小声地,进入旋律。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唱到第二句时,他下意识抬眼,
从高墙上的涂鸦缝隙里,看见向窗外。
天很温柔,地也温柔。
音乐的余韵还在,坐上公交车后排,
没有耳机的世界,都温柔了起来。
“柳老师。”
柳冬意正在跟工作人员核对音乐,听到声音,她回头看去,正是秦容芳。
和工作人员确认后,她走了过去。
“秦姐,希希呢?”
“她被另一个老师带过去了,”秦容芳递上手里的保温壶,“这个是我熬的山药排骨汤,排骨是早上新鲜买的,待会结束了你带回去喝吧。”
“这怎么好意思,”柳冬意不自觉后退了半步,神情中满是惶恐,“上次您已经送过一次了,真不用这么客气的。”
“收下吧柳老师,你每天受累教希希跳舞,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只能做点这些吃的喝的送给你。”
看着秦容芳脸上局促的笑意,柳冬意微微抿唇,思索片刻后,抬手接过了那保温桶。
“那就谢谢您了。”
秦容芳的表情松了下来,“不用谢,柳老师你要是有什么喜欢吃的菜也可以告诉我,下次我给你做了带来。”
“我不怎么挑食,”柳冬意笑着说,“而且您的手艺真的很好,肯定做什么菜都很好吃。”
“你能喜欢就行,”秦容芳往观众席看了看,“对了,原拓他到了吗?”
“他不是跟你们一起过来吗?”
“没有,他是从学校那边过来,我还以为他会提前到呢。”
柳冬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排练时间还有十分钟,“应该快到了,我先带您去那边的观众席坐吧。”
“诶,好。”
安顿好秦容芳,柳冬意来到后台的休息室,柳荨正在里面给孩子们讲待会排练的注意事项。
等说完,差不多也到了排练时间,两人便同其他老师一起将所有孩子带到了舞台上。
由于她们都没什么经验,剧院的老板还特意找来专业人士负责他们的音响和灯光工作。
“这徐老板人还挺好的,”柳荨抱起双臂,目光不离台上的孩子们,“堂姐,你说咱们要不要请她吃个饭表示一下?”
“我上次也提过了,她说不用,所以我想要不咱们买个贵重点的礼物送给她。”
“行,那绘珊姐的哥哥呢?”
柳冬意双手背在身后,该怎么答谢唐文聿,这的确是个难办的事情。真的请他吃饭吗?上次他应该也只是客套性地随口一应吧。
毕竟他们之间除了绘珊,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和交集。
“到时候我问问绘珊,看他喜欢什么东西,也顺便买个礼物送给他吧。”
“好,那麻烦你了堂姐。”
“没关系。”
两人谈话间,第一场排练正好结束,接下来就轮到柳冬意负责的《天鹅湖》。
调整好队形,音乐响起。
十二个孩子像初生的天鹅,挥动自己的羽翼。
柳冬意的目光不自觉看向希希,虽然只训练了一个星期,且还是初次排练,但她的肢体动作却一点也不僵硬,完美地融进了动作里。
再加上她长得高,表情也格外灵动,即便放在十二个穿着一样的孩子里,也能一眼让人注意。
舞蹈结束,台下响起阵阵掌声。
十二个孩子连成排,手牵着手,向台下鞠躬致谢。
柳冬意走上舞台,“大家表现得都很不错,但还是有几个人在第三节和第四节抢了拍,待会排练的时候一定要集中精神注意听拍子,知道吗?”
看到她们认真点头,她拍了拍手,“先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咱们再排练一次。”
孩子们小小地欢呼一声,大部分跑向台下找自己的家长,也有几个孩子留在台上,围着柳冬意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排练的兴奋和紧张。
“老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是希希,“我们休息的时候,你能跳舞给我们看吗?”
其他孩子听到这个提议立即附和,“对啊对啊,我们想看你跳舞,老师跳给我们看可以吗?”
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也跟着说,“老师每次都是示范动作,都没看过老师跳过完整的舞…”
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请求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望着柳冬意,让她那些拒绝的话全都堵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怎么了?说什么呢?”柳荨走了过来。
一个孩子回答:“我们想让柳老师跳舞。”
“是吗?”柳荨眉头一挑,转头望向柳冬意,“堂姐,学生们这么期待,要不你就跳一次看看?”
柳冬意扫过那一个个眼巴巴的孩子们,表情有些为难,“可我没有带鞋子。”
见她有松动,柳荨忙说:“我正好带了,就放在后台。”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柳冬意也只好答应下来,“好吧,那我去换鞋子。”
等她换好鞋子回来,柳荨已经带着孩子们坐到了观众席,家长们也都好奇地向她张望。
来到舞台中央,她没有去看台下的人。
这是她的习惯,或者说,进入角色的习惯。
可柳冬意低头看着鞋尖,看到的仍然是自己。
咚的一声,音乐响起。不是预想中的《天鹅湖》,而是《吉赛尔》第一幕变奏曲。
柳冬意心脏一紧,她知道这肯定是柳荨的主意,她很清楚《吉赛尔》是自己的拿手戏。
可是…
来不及可是,肌肉记忆已经带着她进入节拍。
许是这段时间的训练起了效果,前半部分跳起来很顺畅,但柳冬意的心却一直提着,所以即便跳得再好都没办法进入吉赛尔的情绪。
她知道,她在等小跳,吉赛尔也在等。
再有一拍,旋转过后,便是那个总让她戛然而止的小跳部分。
柳冬意绷直身体,闭上了眼睛。
在这里停下吧。
反正也只是示范,就此停下也没关系。
音乐已经到了旋转节拍,柳冬意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观众席,看见了他们赞叹的表情。
可有一个人却不一样,即便在人群最后方的阴影里,柳冬意仍看清了他专注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音乐和人声仿佛被抽离。抽出一小段空隙,让她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跳《吉赛尔》的经历。
那时她还很年轻,不能理解吉赛尔因背叛心碎而亡的爱情,所以总是跳不出来老师想要的情绪。
老师没有跟她说去爱一个人,去谈一场恋爱这种话。而是让她想象踩在一片柔软的云里,每一次跳跃,这片云都会稳稳地接住自己。
她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之后的无数次表演里,她都会把陷入热恋的吉赛尔交付给这片云。
而此刻,没有阿尔伯特,没有谎言与背叛。
只有她,只有吉赛尔,
以及那片在起跳后稳稳接住她的,柔软的云。
跃起,悄无声息。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柳冬意的目光再次与最后排那双眼睛相遇。
她唇角浅浅弯起,屈膝,致意。
给台下的观众,也给那片温柔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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