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作画名满京城

　　前头说了，吟芳阁表面上是个上档次的酒楼，背地里却也行些半青楼的营生。传闻说此处的东家很有来头，貌似和宫里的哪位沾亲带故的。也没个什么竞争对手敢来寻衅，自开业以来，一骑绝尘而去，成了京城之中挺有说道的一个“风雅”之地。
　　这也就是缘何之前那王蒙叫儿子王禹附和附和裴伽颜的口味，王禹却把人领来了这。他那满肚子花花肠子，本没几两墨水，来得多了听得多了，居然也觉得这地方真是个“风雅”之处了。
　　要说这地界和普通青楼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它不接待平民百姓。饶是你再有钱，没头没脸的，也没人乐意搭理。

　　这也是江禾把裴伽颜坑来的原因之一。

　　当她说出自己要点几位行首时，前面还点头哈腰的管事，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您就不要难为小的了，咱们这的规矩，您当是明白的呀……”

　　可惜江禾比他还要阴阳怪气，“啪”地一下摔了杯子，看上去比纨绔还纨绔。

　　“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可知道我身旁这位是谁吗？”她大手一挥，“裴兄，叫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裴伽颜很庆幸自己戴了面具，不至于把脸丢得太干净。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他无奈地虚按前襟，右手二指从贴里暗囊夹出一枚象牙小印。
　　那印小而精巧，盘螭缀雀，彰显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管事的打眼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这这，小人没有那个意思！哈哈哈，请问这位大人是要唤哪位姑娘呢？小人马上去给您请来！”

　　“贵店的几位行首，都叫来。”

　　管事的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都，都？”

　　“有问题么？”裴伽颜睨了他一眼。

　　“没问题没问题！”管事的马不停蹄出了雅间。

　　江禾给裴伽颜竖了个大拇指：“大人威武。”

　　不多时，管事的就领了四位姑娘过来。这四位姑娘分别是曲魁，诗魁，舞魁，色魁。各自的花名也取得很有意境，是根据四季来的，叫春曲，夏诗，秋舞和冬映。

　　这四位姑娘长得都说得上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可惜被花里胡哨地打扮成了差不多的样子，看得江禾都有点脸盲了。

　　她揉了揉眼睛，偏头望向裴伽颜。

　　“来，你们几个，给二位公子介绍一下自己，再演个自己拿手的……”

　　裴伽颜打断他，说：“最后这个留下，其余的领走吧。”

　　“啊？噢噢，好的！”

　　那管事的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多问，很快便麻溜地领了其他三个走了，只留下了有些惶然无措的冬映。

　　她看起来也不是很想留下来，别别扭扭地说道：“对不住两位公子，奴家今日身子不大舒服，恐怠慢了二位。还望二位能寻其他姑娘作陪，放奴家一马。”

　　江禾知道她是在找借口，也懒得再同她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翡翠镯子。

　　冬映一看这个镯子，果然立马变了脸色。

　　“怎会？”

　　江禾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忽然也有些于心不忍。但没办法，有些事实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她放轻了声音，缓缓道：“最近王家小少爷的婚事闹得满城皆知，你也有所耳闻吧？”

　　那冬映姑娘似乎也不是个心性坚定的，看了那镯子心下什么都明白了，捂着脸就呜呜呜地流起眼泪来。

　　王江两家似乎都很看重这场婚事，京城之中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不愿意相信，在吟芳阁苦等了那么久，也没能等来王禹的一番解释，甚至连面都没见上过一回。

　　没等到王禹，却等来了他的未婚妻，想到这，冬映更是心痛不已。

　　江禾难得温柔，拍了拍她的背，愤愤道：“那家伙本来就是个生性浪荡、品行低下之人，你年轻貌美，何必……”

　　“他说，他说外面的那些话都是风言风语，他只对我一个人是真心的。他还把他家的镯子赠予了我，作为定情信物……”

　　看冬映哭个不停，江禾也有些束手无策，这种情况下她一向是个嘴笨的，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裴伽颜，结果却换来了对方的一个耸肩，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冬映一边哭诉，一边颤抖着从荷包里拿出那枚被层层包裹的镯子。

　　“骗子，真是个大骗子！”

　　骂完这句，冬映把那个镯子用力丢了出去，摔了个稀碎。

　　江禾本来好不容易组织好了安慰的语言，正要说，就被冬映的这番举动惊到了。

　　只见她一抹眼泪，倏地一下站起来，好像变了个人一般，刚才那番痛不欲生一下子转为了怒火焚身。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江姑娘，我那个镯子是假的，你手上这个也是假的，我劝你呀，也赶紧丢了罢！”

　　“啊？”江禾举起自己手上这个镯子，“假的？你怎么知道？”

　　冬映冷笑一声：“哼，因为真的那个呀，被他抵押在了赌坊。他原先是送给我的了，后来欠了钱又从我这把镯子给拿走了，说是日后赎回来一定会还给我。他还给我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和原先那个分明不是一个档次的玩意儿。我当时情迷心窍，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想起来，他这个人真真是谎话连篇！”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江禾觉得自己之前还是高看了王禹这个人。

　　“那你可有什么他出入赌坊或者欠债的证据么？我不想与他成婚，若你能帮我，来日定当重谢！”

　　冬映昂起头，大声道：“不用！”

　　她又从袖衫内囊掏出另外一个荷包，自里面拿出厚厚的一沓印有赌坊文章的票据，每一张都有王禹的亲笔签名。

　　“这是他交由我保管的，在赌房所欠债的证据，债档、红契都有。因为不敢拿回家，所以交给了我。他真以为我是个只懂得抚琴添茶的无知女子么，看我待他真心，竟然这般玩弄我的感情，我一定要他身败名裂！”

　　东映撂下这句狠话，一股脑地把那沓证据往江禾怀里塞。

　　江禾揣着那一沓救命稻草，有些恍惚，她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
　　她没料到王禹会把这些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吟芳阁的相好，更没有料到他这个相好竟然也是个性情中人。

　　*

　　次日，碧空如洗，纤云不染，正是个上门绝婚，回归单身的好日子。

　　江禾做事一向讲究速战速决，从不看黄历，只相信自己。隔天清早，就背着江安民和崔氏他们摸出了江府大门。
　　她叫丫丫在王府附近散播了一些消息，告诉那些好事群众，今天有好戏可看，速来。不用悄悄摸摸，越大张旗鼓越好。此外，她还花了一些银子，给自己请了几个捧哏。

　　就这样，一场柔弱苦命女摊上浪荡败家子的好戏在王府大门前上演了。

　　“哎哟喂，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亲爹不疼娘又走得早，二十好几了还没嫁人，好容易找到个夫家，竟然三破犯俩，背着我是又嫖又赌啊！啊啊——”

　　王蒙今日休沐在家，正要携他夫人黄英去赴宴。谁料一只脚刚踏出府门，就听到了这一番鬼哭狼嚎。

　　“哎呀啊，我苦啊——”江禾先声夺人，一边翻着手中的债据，一面狂飙眼泪。

　　这一幕险些给王蒙气炸了，想他堂堂一个互市监，朝堂之上机关算尽，倒是从没碰到过这的粗鄙又直接的对局，一时竟被唬得有些无措。

　　“江四姑娘，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江禾不语，只是一味地哭喊，一味地捶胸顿足。

　　“老爷！”黄英扯了扯王蒙的衣角，低声暗示。

　　两口子对视一眼，就要叫人把她往府里拉。

　　江禾一面哭得稀里哗啦，一面手脚灵活地躲开下人的搀扶。

　　这时候，吃瓜群众也到齐了。

　　“哟，真是的，怎么能这样对人家清白姑娘呢？”

　　“是啊，真是世风日下呀！”

　　“早就瞧那小子眼白带黄，一副赌徒相！”

　　江禾找的这几个都是很老道且有经验的阿婆阿妈，说的话无不带着市井俚语的腥味，一语中的，很是叫人抓心挠肝。有了几个带头的，大伙逐渐肆无忌惮起来，场面热闹得跟戏台似的。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啊！我儿品行最是端正的啊！”

　　黄英的表情像是恨不得要活撕了她，又不好在人前发作。

　　江禾从手帕后面露出半张脸，抽抽搭搭地问：“那他人呢？”

　　王蒙气得胡子都在抖，冲身后的一个小厮大声喝道：“他人呢？给我把他叫出来！”

　　那小厮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说话！！！”

　　“回，回老爷的话，小少爷他昨个儿去了醉春风，一……一夜未归！”

　　“这，这……”
　　王蒙夫妇二人顿时哽住了，黄英更是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哦——”
　　人群之中嘘声更甚。

　　江禾见气氛差不多了，把手上哭湿了的方巾随手一丢，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一角白色绢布。
　　就在众人以为她只是换了一张手帕要继续哭时，那白色绢布竟然越拉越长，没个尽头似的。

　　“男儿都如此负心薄幸，既然世间无真情，老天又待我不公，那我活着也没意思了。今日我江禾，就吊死在你们王府门前，谁都不要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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