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林有晨曦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薄雾渐渐消散，浮尘的黑衣被扒的精光，赤裸地暴露在人世间。

　　S市
　　单梓曦穿戴整理好之后，重新检查了一遍整理好的证据资料，扭头提醒刘莹莹记得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刘莹莹的头发梳得整齐，眼底的青黑还没完全褪去，听到单梓曦的提醒后将自己的身份证乖乖地装进自己的包包里。

　　两人刚下楼，慧琳和杨招娣也刚从食堂走回来。杨招娣手里攥着两个塑料袋分别递给单梓曦和刘莹莹，里面是刚买的包子：“路上吃点垫垫，别到时候说话没力气。” 慧琳则把手机揣在卫衣口袋里，屏幕亮着，是昨晚查好的派出所地址。

　　这是计算机系的肖锐骑着自行车从拐角冲过来，双肩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晃了晃。“IP溯源报告我整理成 PDF 了，还标好了重点。”他跳下车时差点绊倒，手里的U盘在空中划了个弧，又自己稳稳接住。

　　五个人站在学校大门的石狮子旁，晨风吹起刘莹莹的碎发。她抬头看了眼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深吸一口气：“走吧。”声音不大，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Z市
　　冯墨霖走到办公室楼下的车间时，业务组的两人正蹲在台阶上啃三明治。杜敏在一边心不在焉地坐着，手里拿着一块面包，一口也没吃。昨晚技术组组长安排她协助业务组，但业务组那边根本就没有事情要她做，她昨晚在业务部唯一的工作，就是给熬夜的同事续了六杯速溶咖啡，陪着业务组熬了个通宵。
　　财务组的金姐抱着文件夹快步走来，高跟鞋敲得地面噔噔响：“墨霖，我们这边做了核算的损失清单还有三个备选方案的成本预估。”
　　林密捧着一个银色金属箱走来：“备用生产线连夜赶出来的样品箱带来了，共 12 件，精度检测报告都在里面。”他眼下的黑眼圈比冯墨霖的还重，显然也是熬了通宵。
　　冯墨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杜敏空空如也的双手，“你的技术参数表呢？”
　　杜敏慌忙从包里掏出几张打印纸，纸页边缘都被汗水浸得皱巴巴的：“在、在这里。” 她昨晚根本没机会碰方案，这些参数还是上周抄的旧版。冯墨霖伸手接下后，没有看一眼。
　　业务组的方案凌晨五点的时候已经交到他手里，冯墨霖重新浏览了一下昨晚整理好的文件资料，指尖在 “客户违约金” 那栏停顿片刻，抬头时声音平静：“出发吧。”
　　他最后看了眼手机，单梓曦的消息停留在：“我们出发了。”他也和同事们走向停在工厂外的车。引擎发动的瞬间，遥远的校园里，是几个年轻人走向派出所的脚步声——他们都在奔赴一场硬仗。

　　……

　　清晨8点的派出所很安静，值班民警听完陈述，调出《治安管理处罚法》相关条款：“这种情况属于公然侮辱他人，我们会受理。但需要你们提供更具体的线索，比如发帖人的身份指向，或者是否有目击者。”
　　单梓曦从包里拿出U盘：“这里有造谣内容截图、论坛链接、还有选举计票单复印件。”并条理清晰地陈述事实，从程锦劈腿被揭穿，到刘莹莹当选学生会主席，再到匿名论坛突然出现的造谣帖。刘莹莹静静听着没有说话，一团酸涩堵在喉咙里，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我们同学帮忙找到了发帖IP”单梓曦说着，眼光朝肖锐看去，“IP溯源报告在U盘里。”肖锐立刻冲出来，递出自己的U盘给民警，澎湃的心情让他的肌肉出现不明显的颤抖。
　　民警有些惊讶这群学生能做到这一步，他接过U盘，在电脑上快速浏览：“你们先坐一坐，我找一下网安支队的同事来帮忙。”

　　不一会儿，网安支队的民警就联系了论坛运营方，调取了首发造谣帖的后台数据。“发帖 IP 地址的确是你们学校男生宿舍404室，所有证据现在都指向程锦”网安的民警有些欣赏地看了一眼肖锐，并说道，“现在我们还需要学校配合提供宿舍居住信息和监控录像。你们先回去等消息，保持电话畅通。”

　　走出派出所时，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台阶。刘莹莹紧了紧挽着单梓曦的手：“谢谢你们。” 她的指尖还微凉，却带着坚定，“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怕了。”单梓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证据链在警方的调查下逐渐清晰。监控显示，造谣帖发布的时间段，程锦一直在宿舍内，且他的电脑有持续的网络活动记录。
　　第二天，警方依法对程锦的宿舍。程锦不在，他的室友说他一早就出去了。赵警官注意到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在充电，便向学校申请了技术勘查许可。
　　技术员戴上防静电手套，开机后发现浏览器里删除了历史记录，但在缓存文件夹里，藏着未清理干净的图片编辑痕迹——正是那张被恶意裁剪的偷拍照，修改时间比发帖时间早七分钟。更致命的是，文档回收站里有个未彻底删除的TXT文件，里面存着造谣帖的草稿，段落间的修改痕迹与论坛帖子完全吻合。
　　“可以传唤程锦了。”民警合上勘查记录，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胸前的警号上，泛着冷光。

　　当程锦被请到派出所时，已经害怕得浑身发抖。他本来只想着让刘莹莹当不成学生会主席，想让刘莹莹也体会到臭名声的滋味，哪里想到会闹到派出所。
　　起初他一直不承认，民警问什么都一律回答：“我什么都不知道。”
　　民警官把打印好的证据一件又一件地推到他面前：IP地址、MAC 码、监控截图、缓存文件……最后是那张图片编辑记录。
　　他额头开始冒汗，还在狡辩，声称电脑被盗用，但当民警提到：“论坛后台记录显示，发帖账号与你常用的游戏账号绑定了同个手机号”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诽谤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民警一字一顿的话语像重锤砸在程锦心上，他瞬间瘫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

　　傍晚时分，单梓曦的手机在书桌上震动时，宿舍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刘莹莹攥着抱枕的手指关节发白，慧琳和杨招娣屏住呼吸凑到桌前，四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挤成一团。
　　“喂，您好。”单梓曦按下接听键，特意开了免提。听筒里传来民警沉稳的声音，当“程锦已经承认所有事实”这句话响起时，刘莹莹猛地捂住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慧琳和杨招娣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我们会依法处理。后续会给你们出具书面处理结果，学校那边也会协调澄清。”民警的话音刚落，单梓曦还保持着镇定：“好的，辛苦您了。”她顿了顿，清晰地说，“非常感谢。”
　　“嘟——” 电话挂断的忙音刚响起，慧琳突然尖叫一声：“赢了！我们赢了！”
　　杨招娣一把抱住刘莹莹，眼泪比当事人还汹涌：“我就知道会查清的！那些造谣的人都该倒霉！”
　　刘莹莹哭得浑身发抖，眼泪带着滚烫的温度。“谢谢你们……” 她哽咽着。话没说完就被慧琳打断：“不用谢！请宵夜！”
　　刘莹莹破涕为笑：“得得得，今晚肥姐烧烤摊！我请！”
　　“哇哦！谢皇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单梓曦拍着刘莹莹的背，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窗外落日的余晖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四个交叠的影子，像株紧紧依偎的四叶草，在经历风雨后，终于等来放晴的时刻。

　　真相大白的那天，阳光格外好。警方对程锦作出了行政拘留五日的处罚决定，学校也迅速发布公告，澄清了刘莹莹的冤屈，并给予程锦开除学籍的处分。

　　……

　　林密开着车，冯墨霖坐在副驾驶，继续浏览着新合同文件：“金姐，把最终版赔偿方案说一下。”
　　“方案三最优，”金姐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用备用线加急生产，空运赶工，总成本增加18%，但能保住明年的长期合作资格。史密斯先生看重的违约金，我们主动承担30%，但要求他签收新合同后再支付。”
　　业务组小王补充：“我们查过，史密斯先生下游厂商催得紧，只要能保证本周内到货，他没理由拒绝。”
　　冯墨霖翻合同的手指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杜敏：“你觉得这个交货期，技术上能保证吗？”
　　杜敏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戳着自己的大腿：“应、应该可以……” 她根本不知道备用线的生产进度，昨晚想去车间了解清楚，还被保安拦了回来，说是这条线目前不能有人员出入。
　　林密在后视镜里看见她发白的脸，适时开口：“冯总，备用线由质检组红姐亲自盯班，每小时抽检一次，凌晨五点的最新报告显示合格率94%。”
　　“那就好。”冯墨霖回过头继续看合同，钢笔在签名栏轻轻一点，“杜敏，等会客户问起参数偏差的原因，你就说设备老化导致的偶然误差，具体数据让金姐补充。”
　　车窗外的林荫道飞速倒退，杜敏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隐约感觉这趟行程的真正意义：不是让她解释技术问题，而是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搅黄的生意，是怎么被别人一点点捞回来的。

　　……

　　史密斯先生的办公室里，中式茶台与欧式真皮沙发奇妙地共处一室，办公桌上是堆积如山的英文订单。他端起紫砂壶倒出琥珀色的茶汤，目光落在冯墨霖身上时，带着明显的审视。“我们只在上次的沟通中见过一次，对吗？” 由于常年驻守 Z市分公司，史密斯先生已经能够流利地用普通话交流，只是他的每个发音都爱带着卷舌音。
　　冯墨霖点头。那次父亲带他来见这位欧洲大客户，他全程站在角落记笔记，史密斯的目光始终落在父亲身上，临走时拍着冯松的肩膀说：“你的儿子还需要多历练。”
　　“所以当我收到那批残次品时，”史密斯突然放下茶杯，瓷盖与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第一反应是——果然如此。”他指了指办公桌桌角边一个打开的纸箱子，里面是上一批残次品的样品，“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来接手我这里的订单，这是对合作的轻视。”说着，他一脚踹向纸箱子，里头的残次品相互碰撞发出“哐啷”的清脆响声。

　　金姐连忙向前刚要展开方案，被史密斯抬手拦住：“先别急，我想知道，你们工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总部拒收文件，英文印章红得像血。
　　“是我们的责任，” 冯墨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生产环节出现疏漏，已经查明原因，相关人员会承担全部责任。”

　　“查明原因？” 史密斯突然提高音量，桌上的茶水震出涟漪，“我要的是准时交货！鹿特丹的仓储费每天都在涨，你知道这三天我损失了多少欧元吗？”

　　金姐手里的方案册边缘被捏出褶皱，业务组的小王赶紧将检测报告往前推了推。杜敏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果不是她篡改参数，根本不会有这场危机。

　　冯墨霖拿起林密手里的银色的样品箱，走到了史密斯的面前打开，十二件零件在日光灯下泛着精密的光泽。“史密斯先生，”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我们非常重视和您的合作，对于您这边的订单，我父亲一向是亲自监督的，但因为他的身体抱恙住院了，他在住院前还特地攥着我的手，叮嘱我说，‘跟史密斯打交道，要记住两个词：实在、担当’。这次是我们的错，生产环节出了纰漏，我们会承担全部后果。”

　　见史密斯脸色缓和了一些，冯墨霖拿起样品箱里的 CE 认证报告：“您可以现在检测。精度误差控制在 0.02 毫米，超过欧盟标准三个等级。如果不放心，我们安排技术人员驻场监督，直到欧洲总部的质检通过。”他翻开中英双语合同，“违约金我们承担 30%，今天签约后立刻从Z市空运，保证周五前抵达欧洲总部。明年的合作价，再让利三个点。”
　　金姐倒吸一口凉气——按照欧元汇率换算，这已经是赔本赚吆喝了。

　　史密斯拿起样品对着光仔细查看，又翻了翻附带的检测报告，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 “冯，” 他放下零件，语气缓和了些，“不是我不信任中国工厂，是这次的事太伤合作根基。”

　　“我明白。” 冯墨霖递过合同和钢笔，“所以我带了诚意来。如果仍有顾虑，这单完成后，我们可以签署质量保证金协议，从货款里扣除 10% 作为质保金，一年后无质量问题全额返还。”

　　史密斯接过合同仔细阅读，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秒针跳动的节奏敲在杜敏心上。她看着冯墨霖坦然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为了弥补她犯下的错，工厂里的每一个人都要付出如此大的时间精力，工厂还要让出这么多利润空间。

　　史密斯看着悬在签名栏上的钢笔尖，又看了看样品箱里无可挑剔的零件，终于长叹一声：“好吧，冯。”他在签名栏落下名字，“看在你父亲和我这么多年的合作上，也看在你今天带来的诚意上，我再信一次你们的工厂。”
　　笔尖划过纸张的瞬间，小王激动得差点拍手，金姐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杜敏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她慌忙将头抬起，不让大家发现自己的异样。

　　回程的车上，林密叫了代驾，一车子的人争分夺秒地阖上双眼，都在贪婪地享受着久违的睡眠时光。只有杜敏没有睡着，她看着车里的同事们，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内心在挣扎。

　　……

　　“刹！”冯鑫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和停车场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车前一个少女倒下地，他慌乱下车查看情况。
　　又是她，周小凤。
　　这几天冯鑫都在黄兴酒店这里解决自己的晚餐，那个短发少女总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来二去便知道了这个女生叫周小凤。

　　“你没事吧？”冯鑫一边扶起周小凤，一边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在车前面。”
　　周小凤的一只手似有若无地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实际是让冯鑫更好地扶起自己：“没事没事，是我没看好路，我没事的。”
　　冯鑫将周小凤扶起之后，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真没事？”
　　“真没事，”周小凤摆了摆手，转身要走，右腿却有些一瘸一瘸的样子，“你继续开车吧。”
　　冯鑫内心更加过意不去了：“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周小凤嘴角悄悄地上扬，又不露声色地压制住了：“我回宿舍而已，就在附近的小区。”
　　冯鑫走向前拦了拦她，还是坚持要送她：“上车吧，不然我内心过意不去的。”
　　周小凤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那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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