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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套
窗外的暮色一点点笼上青石街道,拥挤向衙门口领救济粥的灾民带来阵阵喧哗。那片异国的阳光却长久地闪耀在龙文章眼前,让他突然很想回去,很想马上见到那个让他郁闷得想逃跑却又恨不得永远相拥的——至近至远,至亲至疏的人。
米奇啜饮着香茶,凝着他映在窗纸上出神的侧面,薄光在那迷雾脸上反映出难得一见的清明庄严。
“我听到很多你的传言,龙团长。”米奇笑吟吟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有人说你是九尾狐妖,大多数人说你是不要脸的神棍,哈——你到底藏了什么宝贝,让你的上司和你的下属都对你死心塌地?”
龙文章收回了眼光,看着斜倚在椅子上,毫无军姿,一派纨绔的“土老财”,淡淡笑道,“我欠他们的……我偷了他们的东西,他们只是追着我偿还。”
“哈,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你还欠我十一条命,我以后也可以追着你吧?”米奇笑嘻嘻撑着脸,眨巴两下眼睛,“我可以要你十一件东西吗?”
“唔?”龙文章盯着那带着挑衅神气的甜甜梨涡,背上莫名有点发憷。
米奇又伸手掏腰包,拿出了一个银制的小烟盒,神经兮兮地凑近脸笑道,“我很想试试这个,龙团座陪我试一下好不好?”
烟匣里却不是烟卷或烟丝,而是两个粉蓝色的扁扁小纸盒。米奇用两根指头拿起了一盒,眯起眼睛嘻嘻笑道,“小日本军官用的玩意儿,打扫南天门时清理出来的。南天门三十四个碉堡工事,每个碉堡里都有女人,中国女人,高丽女人,缅甸女人……这小鬼子可是打仗操人两不误,你……呃?你这什么表情——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啥玩意儿吧?”米奇瞪着龙文章的脸住了口。
龙文章脸上变色是因为他终于看清了那包装得精美如糖果的玩意儿。他认识那东西,和军需官的四姨太搭上勾当时,那女人要求他用过那样的美国军需品,看来在日本军队也是常备军需,只有中国的丘八恐怕十个人中有九点九个听都没听过这玩意儿。
“咳,你可别告诉我你们还没到那程度?”米奇似乎真的惊异了,变得有点结巴,“还是说,你,你们居然……不用这玩意?”他盯着龙文章的脸上神色,便几乎确认了答案,一脸仓皇之后几乎快眨巴出眼泪来,“我他妈的太羡慕你了,龙文章!他那么好干净的人,居然,居然不用这个?他——他竟然爱你到这种程度!”
龙文章捂着额头哭笑不得,事实真相恐怕是这玩意儿根本就在虞啸卿的知识范围之外。
“你不是有障碍吗?——这是日本高科技增加情趣的最先进套子,这个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怎么样?刚好两个,还在保质期内,公平起见,我们一人一次怎么样?”
仿佛在菜市场议论黄瓜白菜,龙文章张口结舌。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真没什么操守可言,但是大白天拿着这玩意儿在茶馆里讨论“一人一次”,还是绝非人类所能为之——眼前俊秀脸蛋挺硕身姿的“黄皮美国佬”让龙文章想到了深山里某种惑人的妖怪。
“我爷爷,咳——在国内时有五个老婆。我老爸虽然只娶了我妈妈一个,在外面的情人却要用两只手来数——他们总用东方道德伦理管教我,却从未用那道德伦理管束过他们的下半身,嗯嗯……你不会告诉我,你要为你家虞师座守身吧?”
米奇带着揶揄,甜甜笑起来,“枪炮无眼,这条命随时灰飞烟灭,我们该庆幸我们的下半身还知道怎么过日子,怎么样,龙团座?都是男人,痛快给个话——你,不会是怕我吧?”
“我是你的第七任?”龙文章突然笑了。那笑中的灿烂光彩倒教主动得咄咄逼人的米奇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不是,我们是朋友——这只是朋友间的互相安慰,我不是挖墙脚,你也不是背叛。”
龙文章拿起那精美小纸盒端详着,喃喃叹气,“我可知道——我家师座干嘛和那些鬼子俘虏过不去了!”他抬眼盯住米奇晃荡的眼波,勾近了他的脖子,微微笑道,“好东西——我笑纳了!米团长,现在和你试这东西不合适——等你变成十足十的中国人再说吧!”
他轻拍了拍米奇的脸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下茶楼。
“哈!”呆怔在原位的米奇瞧着已消失龙文章身影的楼梯口,挠了挠下巴,翘起嘴角,眼中却漫上了一丝伤感,“十足十的……中国人啊。”
回到师部,绕过簇拥着长青植物的回廊,龙文章加快了步伐。
警卫员小黄像杆标枪立在虞啸卿宿舍门前,“龙参谋,师座吃了药,刚睡下。”虽然没有伸手阻拦,但语言中的阻止意思却很明显。
“小黄,你跟你家师座几年了?”龙文章侧头笑道。
“六年。”小黄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立正老实回答。
“累不累?”龙文章笑着拂了拂他肩头的一只飞虫。
“不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声音。
“真的不累?”龙文章盯着他阴阴发笑。
“为师座值勤,再累也值得。”小黄终于认真考虑了两秒钟。
“谢谢!”龙文章笑着拍拍那年轻的坚毅身板,“以后不用这么累了,也学着为自己过一分钟吧。”他撇开年轻警卫脸上的茫然,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昏暗冷清,虞啸卿为了阅读,让人拖了盏台灯在床头的椅子上。龙文章打开了台灯,昏黄的光仿佛萤火虫的光线照亮了房间一隅。
如小黄所言,虞啸卿拥被睡着,呼吸平稳,手边却放着一摞报纸和被红笔标注的地图以及笔记本。美国军医给虞啸卿开的处方中有安眠镇定药物,一旦恢复睡眠和减少走动,虞啸卿的伤势好得很快。
睡着的虞啸卿和醒着时判若两人,仿佛所有寒凛戾气都一同安睡,不再年轻的眼角,更加料峭的脸颊,紧抿着的唇角再也扬不出年少时的灿烂弧线……龙文章忍不住俯身拉住了他还握着钢笔的手。
虞啸卿无意识地挣了挣,轻轻哼了一声。龙文章凑近他的鼻息,攫住了他的嘴唇。
“唔!”虞啸卿手中的笔杆戳在了他的手背上,抬头时,被搅醒的黑浸浸眸子已经睁开,虞啸卿没好气地一把推在了他的脸上。
2009-12-26/0:32
池塘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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