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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一只吗
亲爱的孩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合适,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尽过母亲的职责,叫你是我的女儿,似乎不合格。
你的名字是我为你取的,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像天上的云朵一样无拘无束,可以是彩色,可以是各种形状,只要你做自己。
后来,我却没有像如约一样让快乐你成长。我是一个失职的母亲,我将我的痛苦加诸于你的身上,让你变成承载我痛苦的容器,却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理所应当地让你承受这一切,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我不恳求你的原谅,只希望能为你做一点事情。我希望你以后能和外婆一起快快乐乐地活着。
落款姜意霜。
随着信的还有一张保险单、存折、银行卡。
姜意霜早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遭,在保险受益人上写上了姜云的名字。至于存折和银行卡是姜意霜的所有积蓄。
姜云已经忘了那晚是如何打开信封,又将东西放回去的。
知道姜意霜死亡的那一刻,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震惊又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搅拌机,将她的脑海搅成一团。
姜云对姜意霜的感情像一团纸,从小到大的失望像火一样,把一切烧成灰烬。可如今,却又燃起了一点火星子。
姜意霜的忏愧在两次时空中有了交线。她在这一条线之外,看到了更多杂乱的,不想承认的命运红线。
该死去的人留了下来,该活着的人却死了,像是在警告她,空缺的因果总要有人来填。
姜意霜匆匆忙忙地逃离了南城,搬去了男朋友家里。
因为算命的结果,她对这段感情充满希望,男朋友像是印证这个结果一样,对她非常好。
但女先生的话总是围绕在耳边,脑海里会涌现姜云只身一人生活着,单薄而坚韧的身影忙碌着,炎热的夏天时背后被汗浸透,冬日时喘着热气,两颊通红。
“你的孩子背负着因果,可能会短命。”
姜意霜想有什么关系呢,姜云和她不亲,她相当于没有这个孩子,她以后可以有更好的孩子。虽然他孱弱,但他可爱又亲近自己,还是个男孩呢。
她上一次婚姻就是因为重男亲女,不管她为家庭做了什么,他们只会盯着她的肚子,关心能不能生出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以后她可以有了,不姓姜而已。
姜意霜安慰自己这么想着。
到了晚上,她梦到了生姜云的那天,助产护士在旁边喊着让她用力。
她憋着一口气,使出全力,沉沉的婴儿从她的身体里滑落,红色皮肤扯带着粘腻的血水,洪亮的哭啼响彻房间。
到了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睁着大大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她,张开嘴巴,露出两颗小门牙。
“妈妈。”
姜意霜从梦中醒来,重新做出了选择。她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姜云的命。
张倩和蒋宇涛成了之后,邀请了好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烧烤。
室内烧烤架上冒着白烟,烤肉的香味裹挟着热意扑在脸颊上,围着烤炉坐着的人脸都烤红了。
欢声笑语久久不停,烦恼似乎无影无踪。
姜云坐在靠近人群的外围,时不时跟着说说笑笑,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着红晕,地上放着喝空的两瓶罐装果酒。
张倩知道姜云母亲去世了,一晚上看了她好几次。张倩原本想推迟饭局的,但周围的人一直吵吵嚷嚷地想让她请吃“喜宴”,她左右为难。
姜云看出来了,也跟着吵嚷说要吃“喜糖”,饭局就这么安排上了。
她神色从未显露出一点悲伤,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张倩总觉得她坚硬的外壳下,已经被痛苦浸透了,轻轻敲开,酸水就能从裂缝中涌出来。
姜云把手头上的果酒都喝完了,张倩走过来,看着地上整整齐齐排着队的罐子,惊讶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姜云笑笑,歪着头问道:“好喝啊,还有吗?”
张倩:“没了,除了早瓜分完的,剩下的已经在你的肚子里了。”
张倩给女生分的都是低度数的果酒,男生是蒋宇涛买的两箱啤酒。
姜云拉了拉她的袖子,“那给我两瓶啤酒呗。”
张倩:“别,等会在睡死了,躺我家啊。”
姜云:“不会醉的,放心。”
在姜云的多番请求,张倩呦不过,给她拿了一瓶。
张倩威胁道:“等会你睡死了,我就给你扔大马路上。”
姜云:“知道啦知道啦。”
姜云坐在台阶上,握着啤酒瓶,用瓶起子干脆利落地开了瓶盖,白色的气沫涌出瓶口。她沿着瓶口舔了一圈,闷了一口。
又辣又涩的口感在她的舌头和喉咙里一路而下,口腔里很快泛起苦味。
视线里多了双穿着蓝色牛仔裤的长腿,张漾坐在她身旁,手里也拿了一瓶啤酒。
“何故一人独饮?不如让小生来陪你。”
姜云笑了下,“好。有张兄作陪,云某甚是欣慰。”
张漾闷了一口,发出一声长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姜云:“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张漾:“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姜云和张漾酒瓶相碰,“与尔同销万古愁。”
“哈哈哈哈哈。”
姜云笑得眼睛蒙上一层水光,像稀碎的的月光。她闷头了喝了半瓶,眼尾泛着粉红。
张漾:“云兄豪饮,可是文思泉涌,想写诗了。”
姜云:“写不出,但能背点哈哈哈哈。”
姜云一晚上精神亢奋,张漾握着酒静静地看着她。
“喝了多少了?”
姜云:“几瓶果酒,和这瓶啤酒而已。”她晃了晃剩下四分之一的酒水道。
张漾:“厉害啊,喝那么多还不醉。”
姜云:“我千杯不醉。我以前一晚上喝了两斤白的,这些算不了什么。”
张漾:“为什么?”
姜云:“陪人喝。”出去跑业务,一天天把酒当水喝。
张漾:“辛苦了。”
姜云沉默下来,“还好。”
张漾:“累的话,休息一下吧。”
姜云张了张嘴,忽然人声喧嚣,烟花齐放,色彩缤纷的火花在天空划过一道道短促的流星。
姜云拿出手机,点开录像,兴奋地分享给别人。
张漾看着她,将目光投向天空闪耀的星火。烟花放了几分钟,火光尽散时留下一缕缕灰烟。
肩头一沉,姜云靠在他的肩上,沉稳的呼吸落在他脖子的皮肤上。
张漾无奈一笑,“说好的千杯不醉呢?”
他看着她垂落的长睫,向下看到她红润的嘴唇,像中了魔咒般低下头。
在离她唇齿的咫尺,他回过神来,止住了呼吸。可酒意上头,像盘旋在耳的咒语,他还是忍不住抬起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
烟花放完,饭局很快结束,众人离场。张漾给张倩发消息,说姜云喝醉了,需要她的照顾。
张倩赶过来,姜云睡得很沉。她愤愤地在姜云腿上轻轻一打,“果然不能信酒鬼。”
张漾抱着姜云退开,躲过张倩的攻击。
“别跟醉鬼一般见识。”
张倩啧啧,“还没在一起呢。”
喝成这样不适合回家了。
姜云跟张倩说过,要是醉死了别送回家了,省的臭着老人家。
张倩知道她是不想让外婆担心。
“先送到我房间吧。”
张漾打横抱起姜云,跟着张倩穿过院子,进到房子里。
客厅桌子上凌乱地摆着烧烤和啤酒。
张倩父母上夜班,晚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也就这个时候她才敢叫一大帮人过来吃宵夜。
“还好我爸妈上班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把她放哪。”
张倩开了灯,张漾轻轻地把姜云放在床上。
柔顺的长发散落着,白光打在像白瓷一样的脸上。姜云嘴唇微张,眼皮饱满地凸起,当她睁开眼时,又是群山迷雾般的神色。
张漾看了半晌,挪开脚步,拉着黏人精一样的蒋宇涛走了。
“下个星期姜云生日,记得来。”
“好。”
陷入爱河中的女人很不一样,但张漾觉得男人也不同凡响。
蒋宇涛如果有尾巴,此刻应该疯狂摇摆。他跟张漾聊天,聊十句七句全是恋爱,不是恋爱的话题也能绕到恋爱去。
更何况喝了酒,他精神亢奋,聊着聊着给又张倩打了个视频通话,像得了恋爱综合征,一刻都离不开张倩。
刚拨出去,他眼巴巴地盯着手机屏幕,铃声响了五秒钟,被对方挂断了。
蒋宇涛:“……”
蒋宇涛的尾巴耷拉下来。
张漾:“……”
蒋宇涛:“果然容易得到的都不会被好好珍惜,男人不能太倒贴,女人会讨厌。”
张漾按着他的肩,“兄弟,你冷静一点。”
手机一响,蒋宇涛立刻打开,发现是张倩发来的消息,嘴角又扬起。
张漾:“……”
张漾有些忍无可能,远处传来一阵铃铛的脆响,他闻声望去。
一棵高大的树立在风里,干枯的枝头上挂满了红绸,红红火火像海浪一般飞涌。树的周围有两栋像寺庙一样的建筑,灯火通明,散发着一圈光晕。
“什么时候开的”张漾问。
“你说月天寺吗?半年前开的,风评两极分化,有的人说很灵,不过说邪门的最多。”
“听说有情侣进去上香,没过多久就分了;有贪官进去,没过多久就被抓了;有来拼搏的游子来了就想回家了。”
“有人来求卦,结果都特别准。里面有个算命特别准的女大师,运气好的可以帮你算命解卦。”
张漾盯着飘动的红绸,心中某块地方被翘起、牵引。
“去看看。”
蒋宇涛:“封建迷信而已,我们是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不能信这些。”
“不信就跟我进去看看。”
蒋宇涛小声道:“我不敢。”
他和张倩才刚在一起。虽然听说是孽缘才会分开,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张漾:“行,你先回去吧。”
蒋宇涛:“你真要去?不怕你和姜云……”
张漾虽然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姜云,但他看的出来张漾的真心一片。
张漾摇了摇头,“除了和她在一起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月天寺可以解他的惑。
他走进月天寺,寺庙里摆着一尊菩萨石像,石像前面放着一座石樽,上面插满了香。
菩萨闭着眼睛,神态静谧又平和,还有面对世人的一点慈悲。
“小伙子,来求解吗?”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女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的发丝用木簪尽数挽起,一丝不苟中流露着从容的优雅。
等走近了,他看到女人眼角有三颗黑痣,相连起来像一个规整的三角形。
莫名有些熟悉。
张漾:“您看出来了。”
女人笑而不语,她从旁拿出一只小木桶,里面几乎占满手指大小的木签。
“抽一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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