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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外室,养在正宅以外的、无名无份的妾室或是娈宠。
所以,裴远山方才是说,元井......是娈宠?
王昭云认真较劲的神色凝在脸上,渐渐结成霜,随后,又在顷刻间碎裂,跌落一片。
她忍俊不禁,当着裴远山的面就掩唇大笑起来,甚至完全忘记什么世家贵女的矜持或是含蓄。
直到她看见裴远山虎虎生威又显鼠里鼠气的眉眼瞄过来,好一脸不明所以、欲怒还休的神态,才堪堪止住笑意。
王昭云轻咳一声,又勉力清了清嗓子,才尽量端起以往的清冷姿态。
但可能是因为白日到田间走了一遭,疲惫会令人无端显出松弛之态,又因将将从浴中.出来,周身水汽、香气一概萦绕,王昭云再怎么端得清冷,一双丹凤眼中还是显出了些许妩.媚,无端让人满腔而来的怒意都要四泄掉。
裴远山听见她缓缓地说:“元井出身贱籍,幼时还曾被卖入窑子,若非一次偶然机会,令我识得她的算数天赋,她怕是难能脱困,一辈子都要在暗无天日中度过。”
她又说:“后来,我将元井带回王府,她也就成了我王府的人,王府的奴仆比一般百姓也是要高上一等的,但即便她满腹才华,可她仍旧会因为出身受到许多人的鄙夷,加之世人又常常对女子偏见颇多,她所受到的评头论足便愈多。”
她还说:“所以,她后来便干脆换了男装,束了发,也是为了以男子为天地的账房行当里面显得不那么突出,好便宜行事,省去许多麻烦。”
她娓娓道来,向裴远山的解释无不详尽,但却真真让后者听得下巴直掉。
王昭云便就这样弯着一双凤眼,盯着裴远山愈发高耸的眉宇和难看的脸色,又忍不住笑出两个小小梨涡,“但事实上,元井她,其实是女子,自然也当不得我的外室。”
先前,她以为就凭元井如今在大魏的名气,边州之人应当该知道元井是个女子,所以并未特特介绍......但不曾想,边州还是太远太偏了......
念及此,王昭云笑声又禁不住继续放大,更是脱口一句“不曾想闹出这么一个大乌龙,却叫将军一场误会,都醋上了”。
她这话说得极其不经意,甚至没有经过精明的脑瓜辨别。
可就是这般无心而出肺腑之言,却叫她话毕笑止,甚至脸神色都僵住停滞。
反倒是听了此言的裴远山浓眉在一瞬间紧皱、松开、又紧皱,神色也是红了白、白了红几经变换,比之听得自己误会为娈宠的元井其实是个女子,反应情绪还要更加丰富。
但不过一息,裴远山即反应过来,当下拍案而起,脖颈发红、青筋凸.起,“本将哪里吃醋了?”
下一瞬,他似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声调又陡然降下去,“即是误会,解释清楚便好,何必牵扯些别的?还说什么醋不醋的......”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及至后面,人也站了起来,甚至没再看王昭云,而是背过身去,一边道:“方才,是我误会于你,多有得罪,见谅。”
语罢,他便提步,是作势要“逃走”了。
王昭云也已经回过神,知道是自己口误,但见裴远山被“吓”得几乎要畏缩逃跑,却还不忘为先前的误会失礼道歉,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早前怎没发现他是这么一个妙人呢?
误会是误会,玩笑也只是玩笑,龃龉弄了清楚,倒应当是个好时机谈论正事了。
王昭云迅速平复了心绪,旋即开口将人叫住,“将军可否稍等?”
裴远山闻声便就回头,递来一个狐疑眼神。
王昭云道:“将军心中疑团既已解除,不知可否好好坐下来,与我谈一谈田事复起一事?”
今日下晌,她多次想要和裴远山细谈田事细节,奈何他到底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甚至都不愿与她说话。
于是,她便只能先和元井聊了些细节......但说到底,边州是裴远山的地盘,田事工程又可说是巨大,凡事若要真有决断,还是要与裴远山相商。
裴远山自不会去想那等细节之事,只是在听了王昭云的话后,脸上显出几分不大情愿,但到底还是没有离去,而是依言又坐回了矮榻上。
他并不是不想和王昭云谈事,而是......他几不可见地打量了一番王昭云的着装,心中便自懊恼现在并不是谈论事情的好时候,可眼前人却似乎颇为坚持,且他又刚刚又因误会开罪了人家,便只能先顺势而为。
只是他这般想作的时候,大概早就忘记方才便是他自己,隔着一面墙,与正在沐浴的人家提出“就要现在谈事”的要求......
王昭云当然不知裴远山心中已经转过了山间的十八弯,见他坐了下来,便知他是愿意谈事,于是就朝门外唤了一声。
不多时,春娘便将白日采风一行记下的笔录,以及王昭云与元井返回时一道写下的田事复起计划草稿,都送了进来,
春娘点了灯,就又退了下去。
屋内依旧是两人。
灯下,裴远山看着王昭云将纸帛一张张铺开,隙间又一字一句讲解。
她说,先前送到边州的粮食已经极尽分配所能,剩余的粮食必要优先供给裴家军,以保突发战时所需,假若还要保障边州百姓往后的粮仓,那就必须要实现边州的自给自足。
她又说,眼下已是深秋,时间会过得更快,边州必须先为来年春种做好准备,那就需要尽早烧尽废田里的野草,好在冬日来临前,为废田地屯好营养。
她还说,岳母大人留下来的灌溉水道、乃至水车都尚算完整,只要稍加修复,便可再度投入使用,将西江水引到田中,这不仅可以大大减少人工投入,若机缘合适,日后甚至可以将那片废田彻底变成沃土。
她甚至还说,要他调出些裴军将士,好在这紧张的时候支撑一下复起田事的工作,以免赶不上春天。
......
裴远山看着王昭云唇.瓣翕合,对她说的一切,都无有不应。
这一来是她说的句句在理,理由充分,裴远山于种田虽是外行,却也听得懂其中的门道——她提的确实都都是极尽考虑后,在眼下,最好解决方案。
这二来......主要是裴远山已经被面前的夫人牵着鼻子走,根本无法分出更多心神去分辨她话语中的层层深意——
西北深秋的夜风已然寒凉,下人们早早就把门窗合上,如此一来,王昭云沐浴后的水汽、皂荚气,还有她身上独有的果香便混杂在一起,出不去,甚至借由早早升起的炉中碳火,不断蒸腾,在屋中不断发酵,直接冲入到裴远山满身的毛孔当中,勾起一股股的热。
偏生王昭云似不知所觉......毕竟她穿得很是单薄,不算厚重的披风底下也就不过是一件薄薄的中衣......大约是凉快得很。
而且,她每每讲到激动时,总要动动胳膊,动动手腕,动动小手,看似裹紧了的披风毛绒就会被掀开,内里光景便会露了出来,但是待人无端瞥去,那披风布料又变得厚实起来,自盖了上去......如此往复,明明很是不经意,却是虚虚实实,叫人最是心痒难耐——好歹,他也是二十七八的血性年纪!——可他裴远山,亦是倍数胡军压境亦能泰然自若的边州战神。
于此,理性更盛,裴远山按捺心神,并未与未曾同过房的妻子说些什么,只尽量地调整视线,非礼勿看,一心只点头,应“哦”,盼着只要什么都答应她,便能快些结束这场“战事”。
可偏偏,她却忽然说,她要在年前回一趟陈群。
“你要亲自回陈群借粮种?”裴远山惊讶,心神总算全都放到正事上。
王昭云看他终于将眉眼从阴影中抬起,便也朝他认真地点点头,“写给阿舅的信已有月余,但下晌陈砾收得阿舅的回信,还是说借粮一事未定。”
她抿了抿唇,又叹出一口气,“先前我曾与你说过,借粮一事需得过了我们谢家宗族议事机构才算能成,可眼下是月余时间都未见成果,可见阿舅在宗族长辈前周旋得颇为吃力,我想,我须得亲自走一趟,与阿舅一道想办法才是。”
裴远山听得古怪,蹙眉,“你去了便有用?”
依他所见,一家之长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难道一个外嫁了的女儿的女儿去了,便有用?
果然不出裴远山所料,王昭云摇了摇头,以示不定,但她又未把事说死。
“陈群粮种品质优良,天家也曾想借,但阿舅不同意,如今却要借给边州,那就断然不是小事了,宗族长老不敢轻易下决断,亦属正常。”王昭云略作思忖,又道:“但是谢家向来坚守扶贫济弱的祖训,如若我能以边州百姓实际情况,还有阿娘曾留在边州的水道水车说事,或许能求得宗老们的恩典。”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冬天马上要来了,春天也不会远,我们不能错过播种的季节,总归,是一定要走一趟的。”
裴远山看住王昭云的双目,历来黑白分明的清眸竟因忧思染了点点晦暗。
他沉吟良久,蓦地开口:“既如此,我同你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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