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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大院
十月末,辞去了远在南方的工作回到了北方的家,刚回来时待在城里,但打了几年工早已经听厌了城里的嘈杂烦扰,在城里寻不到一处心静的地方,索性一股脑回到乡下老家的大院,毕竟那里是我待了十几年还能寻到乐趣的地方。
小时候大院的中间堆放了一座小山丘般高的沙堆,这是当时家里盖新房时剩下的,那年代沙子贵,大老远从别的地方运来扔了可惜,于是就将这一堆沙留在院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父亲是开装载机的工人,我曾几次跟着父亲去他的工地,坐在庞然大物的机器上,看巨大的铲斗凿山开路,在尘土飞扬中稳如磐石,一股黑烟从粗壮的排气管中排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就气势汹汹的向前推进。那时我的梦想就是以后长大了能开上这个庞然大物,推平眼前的一切障碍,于是我便缠着父亲买了一个装载机的玩具模型,有逼真的铲斗,四个大轮胎,以及可以摆动的机械臂,和现实中的装载机简直一模一样。
那时,每天放了学,回家写完作业吃完晚饭,我便带着这块爱不释手的玩具爬上沙堆,一手抓着它的身体,一手抓着机械臂,鼻腔模拟着发动机的声音,慢慢地铲一斗细沙,然后倒退,拐弯再向另一边的坑里填埋,这种近距离的运输还好,稍微远一点就需要用到翻斗车了,翻斗车后面一个大大的车厢专门用来装沙粒,装满之后就可以运到沙堆的另一边。因为我一个人在大院里玩,所以每次都要首先将装载机开到挖沙的地点,然后再腾出手来将翻斗车开到装载机的旁边,这样的流程能够体验到一种操纵机械的满足感,从傍晚玩到天黑总是乐此不疲。
沙堆旁边种了三棵枣树,这三棵树苗是清明节和爷爷一起去我们这边比较有名的清明山祭祀游玩时顺手买的,当时买来爷爷奶奶悉心照料,没过两三年,树苗就自己长出了枝叶,但还没到结果实的阶段。后来当我上了高中,枣树就缓缓长出了果实,恰逢每年的中秋时节,红彤彤的大红枣挂满了枝丫,一口咬下去,生脆清甜,吃不了的枣还能摘下来存着,当太阳出来时,放在台檐晒软,然后装进瓶子里,用白酒浸泡,等过段时间,就酿成了酒枣,吃起来有酒香味,越吃越香。
沙堆的左侧是太阳灶,由一个内凹的拱形石板里面沾满密密麻麻的小长方形镜片组成,中间直直竖立着一个铁架,可以用来放烧水壶,也可以用来放锅。在村里,一年四季能烧的柴火有限,所以爷爷奶奶一般都用太阳灶来烧水喝,烧水的时候有一个诀窍,因为拱形的缘故,反射的太阳光会集中在一个焦点上,因此,每次烧水时都要将这一个光点对准烧水壶的底座,不然烧水壶里的水是不会烧开的;另外还要每隔一段时间调整太阳灶的角度,光点跟着太阳走,原理和向日葵是一样的。一般正常情况来讲,夏天每天烧七八壶水不是问题,完全能够解决一家人的热水需求。这也成了我待在大院里的其中一项乐趣。
大院的四周都盖着房子,东侧和南侧是原来的老房子,无人居住,一般用来放置杂物以及锄具,西侧和北侧是新房,北侧新房门前有一条长长的水泥砌成的台阶直连内门,长约十米,宽约三米,台阶下面就是大院,夏天的时候可以在台阶上的屋檐下乘凉。
要我说,大院里的东南侧确是个福地,这里是自来水井。某年夏天,我在这边玩泥巴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西瓜,按道理说,在黄土高原水分如此贫瘠的地方能长出西瓜属实是骇人听闻。于是我第一时间将这新消息告诉了奶奶,奶奶大惊失色,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便连拖带拉地带着奶奶来到瓜藤前,看着那小的像皮球一般的西瓜也愣在原地,不一会儿就笑得合不拢嘴,紧接着转头就祝福我看护好这小小的瓜,养好了以后每年夏天说不定就能有西瓜吃了。
那段日子,我每天早中晚上学时每天都要看一次,去了学校在同学中大肆炫耀我家长了西瓜,甚至只要周六周天一上午就守在瓜藤旁,拿着水瓢,只要看到瓜藤干了,就浇水上去。奶奶看见也是乐的:“你老是浇水,瓜都还没长出来就没了。”我不信,只当作奶奶为了吓唬我才说的,大人只要不想让小孩子干某事,就会编撰一些恐怖的故事来吓小孩子,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心心念念的西瓜在长到宛如一颗瘪了的小足球那般大时就不再生长了。有天心中实在扎痒难耐,于是乎跑到瓜藤前,抱起小瓜用力一揪,黄绿色的小瓜就这样从瓜藤上脱落下来,我迫不及待地拿到厨房,用菜刀切开,小瓜外表透着像是褪了色的黄绿色,里面也并没有像西瓜那样红彤彤的瓜瓤,只有白色的果肉和浅黑色的籽,就这样,大院里唯一可称之为奇迹的西瓜也在我的迫害下没能存活下来,后来我几乎每年都会去东南角看一眼,可惜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生长出同样的瓜藤。
大院里的夏天是很美的存在,广阔无垠的蓝天,洁白无瑕的云朵,以及几只偶尔飞过的野鸟,村里的夏天太阳火辣辣的热浪直逼人面庞,这个时节,除了早上十点之前和傍晚七点过后是凉快的,其他的时间里毒辣的阳光只要蹭上肌肤就会像针扎一般的灼烧刺痛。村里人一般凌晨四五点起床下地,一直干到十点左右日头升起时回家,回家拍干净身上的黄土,放置好农具,午饭吃完便差不多到了下午一点左右,这时正是太阳晒得最毒的时候,在太阳灶上烧一锅水,然后身上盖件外套就美美地在炕上午睡,但往往这时候苍蝇扰得人睡觉不安宁,爷爷奶奶一人手里拿一个苍蝇拍,扰人的时候就拍两下赶走。我喜欢在北侧的台檐上睡觉,父亲专门在台檐外支了一床简易的木板,躺在上面,透过屋檐可以看到天空中的云朵正在往那个方向飘动,可以看到大院里的枣树,沙堆,水井,石地板在太阳的炙烤下表层生出一层像水一般流动的透明热气。
在我即将昏睡的前一秒,我发现东南侧的一堆摆放砖头的空隙里,有两只小鸟在那里飞来飞去,于是心生好奇睡意全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两只小鸟,两只小鸟一只将口中的食物移交到另一只小鸟口中,然后飞走,而另一只则飞向砖头的空隙中,久久未曾出来,后来我每天下午都准时在台檐上看两只小鸟忙忙碌碌的生活,这次我吸取了上次西瓜的教训,一直耐着性子,任由事情独立发展,直到有一天,两只小鸟再未曾出现,我心想它们应该是哺育任务完成了,全家人一起飞走了。于是,我此时的好奇心又推着我走向那个砖头的空隙,当我蹑手蹑脚地来到这里时,却惊奇地发现一团杂草铺成的鸟窝中赫然放置着三颗小小的鸟蛋,像成年人一个手指头那样的大小,浅白色的外壳,我心想:那两只小鸟应该是觅食途中遭遇了不测,家中也没有母鸡,这下可可怜了这几只未出生的小鸟了。
要数最美的还是冬天的大院,早晨一觉醒来,大院披上一层白雪皑皑的冬装,鹅毛般的雪花如柳絮一般漫天洋洋洒洒的飘下,我拿着扫帚不顾寒冷,在大院的中央将自己视作剑客,肆意的挥洒,对着一片片雪花施展武艺,这里的雪花没有污染,落在地上厚厚一层,雪瓣晶莹剔透,伸出舌头,冰凉凉的感觉瞬时席卷全身,没有任何味道,同山涧的泉水一般悠扬。
童年的大院,一别已有六年,再次来到大院,以前院中的身影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回音,大院中的石板干净依旧,枣树剩下枯干,不过,我想一个住所正是因为有了人才赋予了这片土地情感,当记得它的人全都消逝时,那这片土地的记忆也便终将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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