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真理

作者:佛卡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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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快乐



      数字化项目组的同事兵分两路,一队留在当地持续跟进和细化项目细节,陆容与则和两位工程师先行回北京。

      陆容与目睹了国内许多优秀团队为保护这一灿烂文化遗产所做出的努力,属于经验吸收拉满,临走的时候还去观摩了钟毓青修复壁画的日常。

      面对壁画和面对书画的修复细节又大有不同,钟毓青专注地对着墙壁描线临摹,动作和呼吸都很轻缓。

      九层楼的风铃声从远处传来,灵动又缥缈。

      当地研究院的老师靠传帮带,一代又一代人为传承和保护前仆后继,钟毓青在这里也是一个虔诚的外来的客人,受到的震撼并不比陆容与少。

      “术业有专攻。”她小声对陆容与说,“你们,我们,他们,大家都是搭把手的人。”

      她停下了画笔,在陆容与夹克口袋里拿出他的灰色方巾,对着自己的工作台铺开来,抬手蘸取颜料,在上头画了一朵莲花。

      她知道陆容与此行来的工作为何,只能用自己熟悉的方式给他打个气。

      “因果同生,你是有缘分的那一个。”钟毓青说。

      她注视着洞窟中斑驳的壁画,将方巾折回陆容与的口袋中。

      陆容与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回程的飞机上,他鬼使神差地对着那张方巾看了很久。

      汪舸给他发来一路平安的信息,落地时他才收到。离开敦煌前他们并未碰上面,自从上回两人无差别互相攻击之后,反倒比作为甲乙方来得要熟稔许多。

      汪舸说回北京后有时间再见,陆容与见他换了个头像,点开来看,发现是他和另一位男士的背影合照,俩人的头抵在一起,但因为是背影,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信息。

      陆容与一瞬间明白过来。

      “......”

      所以当时是怎么忍不了一点非要和他逞嘴上功夫。

      画着莲花的方巾还安然待在他的上衣口袋,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棠理发了信息过来。

      棠理:【落地了?】

      陆容与拉着行李,和同行的人在机场道别,然后才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棠理很快接起来:“吼吼,欢迎回来,陆老师。”

      陆容与不知为何低笑起来,之前以为可能去学校听到这个称呼会多一点,但这次出差基本都是逢人就叫和被叫老师。

      他也开玩笑:“谢谢棠老师。”

      棠理正在剥离自己人民教师的身份,听到这个好比元宝听见洗澡的水声,“哎,别,使不得使不得。”

      他还想起陆容与曾经的一个身份是他“同校同事”,现下他已然要脱离,但陆容与却是落实了这个角色。

      棠理:“你是不是要先去姥爷那儿?”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跟陆仲平约好了要做什么,就实实在在的在干好“外包孙子”这个活,前两天才抽了时间和陆仲平一起去地坛公园打门球,一下午下来发现他身体素质还没老人家好。

      陆仲平那时候说的,陆容与回来之后会先回家和他小姨小姨夫吃饭,大概许长夏也会回来。

      再一问,原来是陆容与的生日。

      陆仲平也邀请了孙子的好友,但“好友”棠理因为早和博物馆林主任约好了谈策展的事,并没有说能来。陆仲平事后一想,其实是该陆容与自己去请才对。

      但陆容与是长时间不过生日的人,去姥爷家吃饭更近似于家庭聚餐。所以听完陆仲平的叮嘱,也没有特意跟棠理说。

      但他跟棠理讲过,等回北京后一起吃饭,他认为这是单独的、只属于和棠理一个人的约定。

      陆容与说:“明天家里见吧。”

      棠理没有多问什么,自然也没有问是在你家还是我家见。

      ...

      王阿姨按大家的喜好做了些精致的家常菜,许长夏克制地磕了俩瓜子儿,把满桌的菜拍了照片发给健身教练,企图申请今晚能稍微多吃一点。

      陆舆买了新鲜的富贵竹,正挑合适的地方摆,陆容与进门先看见她,叫了一声“小姨。”

      王阿姨过去接他的行李和外套,陆舆哎了一声,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好好看了他一遍,说:“是不是西北菜不好吃啊,怎么感觉瘦了不少。”

      许长夏带着一种女明星被严格管理身材的怨恨看了她妈和她哥一眼:“西北菜哪里难吃了。”然后脑海里浮现出大碗拉面、过油肉、凉皮、麻辣烫。

      她长叹一声:“为什么男的瘦起来这么容易呢。”

      陆舆知道许长夏最近被管控饮食看得很严,属于没有什么美好生活的希望,只能安慰道:“你随我,喝水都要长二两,你爸就是怎么吃都不胖。”

      许长夏更绝望了。

      陆容与换好鞋,问:“小姨父没来吗?”

      陆舆:“他出差,在米兰呢。”她握着陆容与的手,让人赶紧坐下歇一会儿。

      “他给你准备了礼物,等会儿我拿给你。”

      许长夏坐在饭桌边:“哥,生日快乐,祝贺你又老一岁。”

      陆仲平也落座,说:“老什么,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许长夏呵呵一笑:“太阳,不打算给我找个嫂子吗?”她冲陆容与眨眼,显得非常期待似的。

      陆容与没想到催婚这个任务居然是由许长夏来执行,陆仲平望着吊灯,陆舆看地板砖,王阿姨在一旁乐呵呵的,没一个敢正眼看他,但又侧着耳朵好像在听他深思熟虑的答案。

      陆容与没有答案:“暂时先不考虑。”

      许长夏无奈地摊开手,环顾一周,仿佛在说,“看吧,都说了是这样。”

      最后只有陆仲平总结了一句:“行,吃饭吧。”

      除了这个小插曲,整个过程还是相当愉快,陆容与和许长夏各自挑出工作里的趣事来讲,很难得互相觉得对方的工作居然有点精彩。

      晚饭过后本来还有吃蛋糕吹蜡烛的环节,但大家都知道陆容与不爱吃甜食,这个环节就被替换成了送生日礼物和拍合照。

      许长夏是实用派主义者,提前问过陆容与最近需要什么,最后送了一台比较高端好用的洗地机,“你的房子真的还需要打扫吗?有时候我都觉得其实你不住在里面,本来都干净得很变态了。”

      陆容与就当许长夏是在夸奖他个人生活整洁卫生。

      陆舆和丈夫送了一枚珠光宝气的领带夹和一只万国的机械手表,“现在都用得上,就不要跟我们客气了。”

      陆仲平则给了一方薄薄的橙色盒子,里面是一个款式素雅的名片夹。

      “哟,姥爷还搞得挺时髦。”许长夏拿在眼前和陆容与比对,还蛮适合他哥的气质。

      陆容与都一一谢过。

      合照就比较随意了,像再平常不过的家人吃饭聚餐的照片,许长夏搞怪,陆容与沉稳,陆舆坐在父亲身边,脸上带笑,但眼里又含着泪。

      等陆仲平休息了,陆容与也回去了,她还在跟丈夫发信息,开玩笑说要把他单独P到照片上去,转头又声音低低的,跟许长夏说:“岚岚啊,我好想我姐姐。”

      许长夏轻轻拥着她正伤感的母亲,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妈,你知道最近网上有一个很火的话题,叫做假如故人留给你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陆舆的眼泪真的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每每想到陆容与在外的这些年,她都觉得对陆镜有愧,对陆容与有愧。

      许长夏只好乖乖闭嘴,慢慢拍打着妈妈的后背:“我哥也不希望你们担心。”

      陆容与带着行李和礼物坐车回家,一路上夜空昏暗,透出一种铁锈色,司机在前头说:“要下雪了。”

      陆容与手机上收到一条某软件的生日预祝提醒,他看完后点了删除。

      明天是平安夜,也是他的生日。

      路过的大型商超外满是圣诞的氛围,高大的装饰华丽的圣诞树、闪亮的彩灯、拥挤的人群,从他眼前一一掠过。

      出差前棠理送他的那棵落叶小树,他往底座上加了一块太阳能板,放在房间的书桌前,只要有阳光,它就可以安静的自动旋转。

      他那时问棠理为什么要送他,也是猜测会不会是知道了他的生日。

      但棠理只是说,提前祝他圣诞快乐。

      自少时离开北京后,他几乎就没再隆重的过过生日,他生物学上的父亲从不在意,他自己也在逐年递增的时间里慢慢遗忘这个日子的特殊意义。

      西方人看重感恩节、平安夜、圣诞节,他的生日其实落在这些任何一个时间里都无所谓,他有时候觉得还好这是一个节日,他还可以顺便对此表示庆祝。

      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到家后,他先把窗都开了一点缝通风,客厅有几株盆栽植物拜托棠理三到五天浇一次水,然后他上楼换了新的四件套,接着把收到的洗地机安置好,领带夹和手表放进衣帽间,名片夹收进西服口袋里,之前印好的名片已经妥帖地装在里面。

      去洗澡之前他看了一眼窗外,微小的雪粒子断断续续砸下来,他透过如带着细雨丝般的窗看到棠理家的院子,那里泛出一点光来,应该是还没休息。

      等洗完澡,收拾好出差的行李,窗外的雪已经下大了。

      地暖很足,再加上热水澡的放松,陆容与已经生出些困意来。但实在又想喝些热红茶,他就准备下楼去客厅坐一会儿。

      装饰壁炉侧边的窗开得大些,一只毛色棕黄的大肥猫安静地坐在那,等陆容与看到它了,就冲他小声叫了一下。

      陆容与:“...怎么又乱跑。”

      元宝轻巧地跳到他脚边,他准备给棠理发个信息,才发现窗外的院子里,有个裹得结实的人影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是棠理是谁。

      窗台上的雪已经积了一层,对方实在是太专注,并没有发现房子的主人正站在窗边观察他。

      棠理垒好自己的杰作,打算找个显眼的地方放一下,他捧着雪兴奋地站起身,就看到一人一猫倚在明亮的灯光里。

      陆容与:“在做什么?”

      棠理戴着帽子和手套,那张本来就小的脸快被遮完了,他努力抬高头想把眼睛露出来,看到陆容与后顿一下,确实像给出惊喜一样,问:“嘿,陆容与,出来玩儿雪吗?”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此时雪量偏大,每一片可视的雪花都像温暖轻柔的鹅绒。

      但还是很冷。陆容与对棠理说:“太冷了,你先进来。”

      棠理的装备万全,哪像随便冲出去淋雪的,他这才把自己悄悄做的东西放到窗台上,捋了一把帽子,完全露出眉眼,他冲陆容与笑:“生日快乐,陆容与。”

      那个笑容太过明媚,不像这样的雪夜里应该有的。

      陆容与愣住一会儿,在看清棠理放在窗边的东西后,轻声说了谢谢。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落雪团出来的蛋糕,甚至还是双层的,制作者给它添加了类似烹饪玩具里使用的食品模具做装饰,让它看起来像真的蛋糕一样甜美精致。

      接着棠理掏出一根蜡烛,插进上层,在陆容与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用火柴点燃了蜡烛。

      火柴划开的一瞬间,火光异常清晰的照亮了两人的方寸之间。

      时间马上就要接近零点,棠理好似一个慷慨施咒的魔法师,给陆容与上演了一个隐秘而神奇的魔法。

      “快许愿。猫给我。”棠理催促他,顺便把元宝接到怀里,先唱了一遍生日歌,又象征性喵了一段这个调子。

      陆容与忍俊不禁,但棠理太认真了,他只好闭眼许愿。

      等他睁开眼吹灭蜡烛,棠理又跟变戏法似的从一旁拿起一个真正的蛋糕,然后宣布道:“好了,现在我要进去找你了。”

      猫和蛋糕都从窗里递进来,陆容与真怕下一秒棠理也要翻窗进来。

      进屋后脱掉外套,雪掉进脖子里,冻得棠理打了几个激灵。他拆开蛋糕盒,是一个六寸的冰淇淋蛋糕,陆容与这才发现,除了颜色,其他都和他用雪做的那个很像。

      “这是90%的黑巧,绝对是你能接受的甜度,尝一点试试?”

      陆容与不知道为什么准备了蛋糕却还是要用一个雪做的来履行一下仪式,他吃甜食很少,但不能辜负一片心意,就像刚刚许愿时那样。

      巧克力外层是带着浓郁可可的苦香味,内里的冰淇淋却是清新的甜,入口即化。

      他问出刚刚疑惑,棠理看着窗台上那个雪蛋糕,回答说:“我觉得这样很浪漫。”

      棠理说:“蛋糕是吃进肚子里的,但雪融化以后,你许的愿望会就吹进风里,会落回到大地上。”

      陆容与非常给面子的吃掉了大半块蛋糕,棠理见状发问,想得到肯定的答案:“怎么样,喜欢吗?”

      这家的冰淇淋蛋糕一直好评如潮,他作为忠实粉丝,非常希望陆容与这位寿星能给出中肯的评价。

      陆容与低头笑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嗯了一下,好像很慎重的在思考,说:“还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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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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