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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风疏神色微变,又笑了一下:“坐吧。”
易辛道谢,随着风疏落座。
“我都记不清上回有人来访是何时了,”风疏抿了口茶,“归墟境不同于三界,连上界仙神想来也非易事。直到他们发现了拥有跨界之能的白毫狼,才寻到通行之法。”
易辛了然:“为防居心叵测之人,所以您又设了道禁制,需要口令才能借助白毫狼进入归墟?”
风疏:“那日,我听到了你的请求。”
“多谢大人让我进入归墟,”寒暄一番后,易辛开门见山,“白大人应是向您说过那些往事,不知可否请您赐我驱魔桃木?”
“桃木尚未成熟,需得重阳的最后一日。到那时,我自会给你。”
此事如此顺遂,易辛一时有种不真切之感,呆楞中带着喜悦。
风疏再道:“得了桃木后,需得精心呵护,妖气大盛之际,便是花开之时。一旦开花,它便能压制并净化妖魔邪祟。”
易辛郑重点头,感激不尽。拿到桃木,便能阻止祁不为入魔,此行最大的目的就可达成。
见易辛双眼明亮,风疏一时恍惚,仿佛眼前坐了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公主,愣怔须臾,凌空朝她眉心一点。
易辛抬眼看了看,只能看见方才被风吹乱的碎发,不由问道:“大人,这是什么?”
“近几日不会太平,你若有事,我能发现。”
易辛弯起眉眼:“多谢照拂。”
祁不为和点日站在屋檐下的廊柱旁,天色昏暗,大雨不歇,不知宫门口是否还排着长队。
这时,内侍和颜悦色地领着易辛出来了。
两人彬彬有礼,各自道谢。
见状,祁不为敏锐地拧起眉头,他记得这名内侍,其余人皆是小太监引着,而他一直侍立在风疏身旁。
他竟亲自送易辛出门。
“你……答出来了?”待易辛走近,祁不为问道。
易辛刚想点头,转念一想,又摇头。
“那她对你如此厚待?”
“……厚待什么?”易辛装作不知。
点日调侃解围:“约莫是你家侍女惹人怜爱,女帝大人强势惯了,见着这么软的人,心便跟着软了。”
易辛浅浅一笑,复问祁不为:“公子说了什么,为何你们出来时神色那般奇怪?”
祁不为眉梢一扬:“有人被骂了呗。”
点日反唇相讥:“有人惹怒女帝大人,被奴役了。”
易辛在二人之间来来回回地看着,不明所以。
祁不为冷笑:“我对风疏说,点日才是她的本体。点日对她了解颇多,又拥有她的记忆玉瓶。我就死马当活马医,随口一猜。结果女帝大人满眼嘲讽,问我是不是用点日侮辱她。”
说到此处,祁不为面向点日:“——她是有多讨厌你啊。”
“你故意道出玉瓶破碎之事,惹她迁怒我,算盘打得真响,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点日跟着笑了笑,“女帝大人认为你一番话说得很难听,还窥探她的记忆,要你捉拿蛟妖,否则把你永远困在归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点日拉长语调叹息着,和冷笑的祁不为对峙。
易辛感觉二人之间擦出了无形的火花,当机立断道:“天晚了,我们回家吧。”
“回什么家,点日大老板要去当苦役了。”祁不为凉凉道。
“这是何意?”易辛望向点日。后者目光难得地露出不耐。
“皇宫有处地方,每日由阴差送来孟婆汤,供想要离开归墟境的魂魄饮下。女帝大人打发他去引魂喝汤了。”祁不为解释道。
“对了,我打听过,那里现在怨声载道,大多人不愿去地府,喝汤之前总是使出浑身解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是为了叫阴差不要罚他们。多去几日,大约头要痛死了。”
简而言之,会被唾沫星子淹死,专克喜爱清净之人。点日一看,便是惯会躲懒的。
点日眯起眼睛:“极乐城不是那么好闯的,但愿还能再见祁公子。”
说罢,他转过宫殿,消失于拐角处。
易辛问祁不为:“极乐城是什么?”
“妖魔鬼怪住的地方,在风疏的干预下,人与妖井水不犯河水。”
“公子打算混进去抓到那只蛟妖么?只身闯妖穴太危险了——”易辛面色一紧,还想再说,又停住了。
难道风疏想利用这个借口把祁不为留在归墟,等桃木花开那一日?
归墟与世隔绝,呆在这里未必不好,甚至可以直接避开甘华门里发生的事。
祁不为点头:“就算她不说,我也要捉住蛟妖。他想偷风疏的玉瓶,必然有原因,也许能问出离开归墟的其他方法。再者,你我迟迟不归,阿姐必然忧心。”
闻言,易辛明白让他留在此地不可行。
两人回到铺子,易辛掌灯,走在祁不为前头。
二人步上楼梯时,祁不为偶然瞥见她发上素净,无甚装饰,他停下步子:“你去休息,我想起有事要做。”
不等易辛回头,他便下了楼梯。
他寻来一截木头和雕刀,刻完再经打磨,最后做出一只木钗。
翌日一早,祁不为敲开易辛房门。
见他递来木钗,易辛一时没伸手,求生本能唤醒了她关于得失咒的记忆,半边身子一麻,心口难以控制地抽痛了一下,继而绞尽脑汁地想着婉拒借口。
还没想好,那厢祁不为先开了口。
“戴着这只木钗,上面施了易地之术。”
易辛疑惑,这是什么让她掉以轻心的新话术么?
“我要去极乐城,以防万一,若出现不能应付的状况,能用易地术把我和木钗换走。”
祁不为解释道,木钗需要妥当保管,随意放着,恐生意外。而归墟境里,他能相信的人只剩易辛。
易辛半信半疑,但见祁不为神色认真,又没唤她姓名,想来不是得失咒,便应下了。目送他离开后,才端详起木钗。
木钗制式简单,感受不到术法的痕迹,钗尾倒是好好打磨一番,不会尖锐到伤着头。
她又用水浸泡一番,木钗上没有得失咒的蛇形印记,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易辛长叹一息,好似恍如隔世,记忆玉瓶里她不需要防备祁不为,回到自己身体里,那种时刻被人惦记性命的焦灼忧虑一并回来了。
拿到桃木离开归墟境后,她也要速速离开山庄。
雨幕贯彻天地,将归墟境染成灰蒙蒙一片。
祁不为隐在边界之处,望着眼前固若金汤的城池,城楼上书“极乐城”,此地较之风疏辖内更为晦暗,上空飘荡着幽幽鬼魂。
他抬手作势,隐去凡人之息,再化作一缕白光,乘风入城。
城内妖气弥漫,有作人形,亦有兽状。
见状,祁不为灵机一动,化成了那蛟妖的人形。
他对蛟妖一无所知,若有“熟人”来搭讪,再好不过。
正随处走着,天降大饼。
有人过来搭他肩膀:“伏鳞,城主召见十妖,你难不成又想忤逆他的命令?”
伏鳞?这是蛟妖的名字?
祁不为回想匆匆一面时伏鳞的神态模样,回看身旁妖怪。
那妖对他笑了笑,吐出蛇信,眼中竖瞳发黄发亮,这令他陡然想起前世甘华门遇到的那头上古蛇妖,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
听这蛇妖的意思,伏鳞对城主心怀不满,回答“不去”,安全合理。
祁不为转过头,目视前方:“不,我去。”
蛇妖惊了:“你去?!”
话锋又一转,语调里透露着庆幸:“哎,看来你想通了,那城主也不知哪头冒出来的厉鬼,起码有五六百年的修为。要不是你从前受了伤,哪有他把你挤下去的份!”
看来城主与伏鳞有仇,且二者都是修为强悍的大妖。
这片归墟境,当真“卧虎藏龙”,如果身份暴露,还真是插翅难逃。
面对严峻形势,祁不为沉默片刻,忽觉身旁安静至极,心中咯噔,偏头只见那蛇妖犹疑不定地望着他。
“……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平时一听这话就炸。”
方才那番话是蛇妖一时嘴快,说完他就后悔了。伏鳞对众兄弟是好,可要触了他的逆鳞,也是立马翻脸不认人。所以他敢对伏鳞勾肩搭背,但也怕伏鳞暴起,只是小心翼翼觑他时,却见他沉思不语,仿佛对这些无所谓。
祁不为邪气一笑,阴冷至极:“我有心放你一马,你还讨打?”
蛇妖悻悻:“走吧走吧。”
接下来,祁不为便继续装作沉思,掩盖自己不识路的破绽,蛇妖不敢再乱说,专心致志领着他前行。
一路上遇见不少妖怪,大致分为两派。
一派对他恭敬有礼,另一派面上不敢发作,但没少飞眼刀子。
当二人终于达到时,祁不为抬眼相看,而后怔住了。
入目所见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而且熟悉至极——这分明是天启皇帝上朝的宫殿!
极乐城里为何有一座这样的宫殿?
祁不为压住闪烁的眸光,不动声色迈入殿中,随着蛇妖一路走到右侧首列,站定后,有小妖搬来铺了皮毛的座椅,放在大殿中央,再往后看,是煊赫的龙椅。
妖怪们整齐地排成两列,簇拥着皮毛座椅。
祁不为顿觉有些荒唐又好笑。
一群妖怪在……上朝?
这时,耳边想起震耳欲聋的呼喊。
“城主大人!”
祁不为循声望去,门口走来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偏转目光时,对上了他的视线,继而轻蔑地收回去,于是错过了祁不为瞳孔轻颤时流露出的震惊。
天启丞相,李善!
祁不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城主竟然是李善!他明明被风疏砍了头,难道是执念太重,死后成了厉鬼?
见李善坐在殿中的皮毛椅上,祁不为忽然觉得他能修成厉鬼也不难理解。
都脱出肉体凡胎了,还效忠着天启皇帝。要妖怪上朝,却不坐龙椅。
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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