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永安

　　眼见霍念的举动，站在一侧的徐子棽不安的望向霍知雪，生怕陛下动怒。

　　反倒是他没恼怒，合上书卷抬起眼睛看着霍念：“纯熙公主容貌美丽，性格温顺，你会喜欢她的。”

　　“都是一些莫名的谣传罢了。”霍念握紧双手道，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字来：“公主娇贵，养在深宫，又从何处传来她的容貌秉性？我与她素未谋面，定不会娶她。我所娶之人，无论妻妾都必是我所爱之人。”

　　“随你如何想。”霍知雪淡淡道：“此事已定，你好生接受吧。”
　　霍知雪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到霍念头上，他饭也不吃了，黑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刻屋内极静，小鹿勉强咽下口中的金瓜汤后便不敢再喝。
　　毕竟此时氛围不太对，她总不能旁若无人的继续吃饭。

　　霍知雪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看起书：“身不由己的事很多，娶个不爱的女人又算什么，大不了娶回来后便放在后府好吃好喝伺候，你非要爱她么？我且问你，若你心爱女子因外界种种原因不得嫁于你为妻，你且会放她离开吗？”

　　“自然不会，我喜欢的女人一定是留在霍府！”霍念冷哼一声道。

　　“既如此。”他又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书卷：“你便好好想想吧。”

　　小鹿呆呆的看着霍念由紧绷的脸色慢慢转为正常，他握成拳的双手亦渐渐松开。
　　忽然，霍念的脸上突然勾起一丝阴冷的笑。

　　他重新落座拿起玉筷，出乎意料的声音冷静：“堂哥言之有理。”

　　小鹿这才明白了，缘是霍念不愿娶纯熙公主为妻，但被霍知雪一句娶回来后扔霍府里好生伺候着给说服了。
　　堂堂一国公主竟如此遭人嫌弃，年纪轻轻便要在霍府守活寡。她的心立刻紧紧揪住。可怜的公主只是两国之间的一枚棋子。女子从夫，夫大于天。
　　这里是武国，霍知雪为皇帝，霍念为王爷。纯熙公主是景国公主不是武国公主，她若嫁过来，再无夫君疼爱，可真是无依无靠了。

　　“柔妃娘娘，你也快用膳吧。”

　　一句话把小鹿拉回现实。

　　一抬头，正看到霍念疑惑的眼神，小鹿忙轻咳一声：“我…..我吃饱了。”

　　她就吃了这么点便说饱了，但又看她瘦巴巴的模样，霍念心道这种人想来也吃不了多少，于是问了句方才的金瓜汤可还合胃口，小鹿忙点点头，乖乖的说好喝。

　　一直待到中午宫中有人来报说礼部尚书在宫中求见陛下，他们这才要折返，临去的时候霍念拿出一串碧海玉珠手链递给小鹿，言是迟来的见面礼，还笑着同她讲下次再来。小鹿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临去时霍知雪交代他待景国使臣来后会派人通知他进宫。
　　霍念顿了顿，才道：“一切听从堂兄安排。”

　　马车驶过宽敞的街道，小鹿抬起素手掀开一角马车的窗帘，望着京城高地林立的街市，行人往来如潮，这不禁让她想起在永安城卖灯笼的日子。
　　“这般快便要回宫了。”
　　她小声嘟囔的这一句还是被霍知雪听去了。

　　“你还过不惯锦衣玉食的日子了？”霍知雪似是调侃说道：“皇宫金碧辉煌，还惹得你不喜爱了？”

　　“妾本就是平民出身。”小鹿淡然道：“自幼粗茶淡饭，确实过不惯宫中奢华的日子。”

　　“慢慢便习惯了。”霍知雪只当她一时不适应，遂随口宽慰了一句。
　　她也只是温温柔柔的笑笑。

　　回宫马车的速度比出宫时快的多，到了养心殿小鹿与他一同下了马车，霍知雪直接进了殿中。李德明则传来一顶小轿，好生把小鹿送回揽月宫。
　　她一下轿，便看到杏儿正站在宫门口迎接。

　　“娘娘！”杏儿立刻飞奔过来扶住小鹿的胳膊：“您可算回来了！”

　　“杏儿你可是全都好了？”小鹿激动的也捉住杏儿的胳膊。

　　“全好了！都是托娘娘的福，娘娘派太医为奴婢诊治，还时时让锦瑟姐姐给奴婢送滋补身体的鸡汤喝。”杏儿边说边左右蹬蹬腿：“娘娘您看，如今奴婢已能行动自如。”

　　锦瑟笑吟吟的站在宫门口：“你呀可小心点，别踢到娘娘了！”

　　“不会的，杏儿怎会踢到我。”小鹿轻轻捏了捏杏儿圆圆的脸颊，亲昵道：“走，我们进去。”

　　“娘娘刚从宫外回来，可用了午膳？”锦瑟跟在身后问。

　　“未曾，摆膳吧。”

　　很快御膳房便送来香喷喷的饭菜，小鹿一上午没怎么吃几口东西，如今早饿的前胸贴后背。见到杏儿身子恢复，她心里亦是开心，一开心吃的也便多，她破天荒的吃了三碗米饭，按平时她都是吃小半碗便没了胃口。

　　冬日中午的阳光有些昏暗，小鹿吃罢饭同杏儿说了些话便有些犯困。于是杏儿便扶着她走到床榻边。
　　被褥已经换新，杏儿铺了一床淡粉的桃花锦被，连帷幔都换成了相得益彰的透粉色。
　　“娘娘睡会儿吧。”杏儿轻手轻脚的解了帷幔：“奴婢便在门口候着。”

　　小鹿钻进被褥，因困意声音也染了一层沙哑：“不用，你们都去歇息吧。”
　　话音落地不久，床幔中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杏儿便静悄悄的退出寝殿关了门。

　　天昏昏沉沉，下午又开始刮风，不一会儿空中又飘起了雪花，渐渐的，挂在檐角的紫金宫铃又被空灵的白雪覆盖。
　　没了宫人往来的宫道很快积了一层雪，白雪红墙，更显孤寂。

　　一顶在风雪中缓慢前进的宫轿便十分显眼，四名内侍小心翼翼的在雪中行走，穿过游园长廊，待雪花在轿顶落了数层积雪后才停在揽月宫门头。

　　一只白静的手掀开车帘，橙蝶上着兔毛双袄夹，下穿浅橙棉流裙，双臂的胳膊肘上搭着纯白流苏纱。
　　她一出来，一旁的宫女香铃便撑起伞替她遮挡住风雪。

　　宫门开了，锦瑟端庄的走出来，向着橙蝶恭敬一拜。

　　“锦瑟。”橙蝶的口脂艳红，在白雪的映衬下，她愈发显得妖艳：“我来是拜见柔妃娘娘，为何揽月宫关着宫门？”

　　“回姑娘的话。”锦瑟低眉道：“此刻娘娘午睡未醒，所以才关了宫门。”

　　都几时了还在睡，到底是恃宠而骄。
　　橙蝶面上神色没什么起伏：“缘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只是如今风雪渐大，我可否去宫中避一避风雪？顺便我也想等娘娘睡醒，见娘娘一面。”

　　锦瑟点头，将橙蝶迎了进来。
　　揽月宫内燃着炭火，点着檀香，一进屋便与外头的风雪好似两个世界。

　　“锦瑟妹妹。”橙蝶袅袅落座后掩面咳了几声：“我这些日子偶感风寒，可否喝些茶水润润嗓子？”

　　锦瑟行礼：“姑娘稍等，奴婢这便去准备。”说罢便躬身退下。

　　睡在梦中的小鹿是被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吵醒的。
　　她眯着眼睛坐起身，未束发的青丝浓密的垂在腰间，几乎是在她撩开床幔的同时，杏儿推开门慌里慌张的跑进来。

　　杏儿眼睛通红，结结巴巴道：“娘….娘娘不好了！橙蝶姑娘在咱们宫中中毒吐血了…”

　　“什么？”小鹿猛地清醒，不顾穿着乳白的亵衣便立刻下榻穿鞋。
　　杏儿也慌里慌张的忙随手拿起一个黑披风给小鹿披在肩上。

　　小鹿赶到前厅时只见橙蝶正倒在地上，大口吐血鲜血。她的侍女香铃正抱着她大声呼救：“救命啊！杀人了！”
　　而锦瑟一改往日冷静的模样，身子靠着一旁的桌子，双手死死捉住桌沿，嘴里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脑海中仿佛有弦断的声音，小鹿觉得头被人狠狠砸了一棒，杏儿死死扶着小鹿的胳膊，她小小年纪见这种情景早就便吓坏了。

　　“杏儿！快去叫太医快！！”小鹿反应过来后忙高喊太医
　　杏儿一个激灵，忙跑了出去。

　　小鹿急忙迎上前，想扶起橙蝶，却被香铃一把推开：“走开！你这个毒妇！我家姑娘好歹也是西蛮有头有脸的将军之女，如今却被你狠心下毒！你是何居心！有了陛下的宠爱还不够！还要毒害我家姑娘？”

　　小鹿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她的嘴巴有些笨，面对咄咄逼人的追问，她只能笨拙说道：“不是我…..”

　　“娘娘！”锦瑟哭着扑到小鹿身上：“方才橙蝶姑娘说在咱们宫中躲避风雪，而后又说喝茶水润润嗓子，谁料奴婢刚把茶水端上来，她没喝几口便开始吐血…..”

　　“这定是误会。”小鹿捉住锦瑟的手。她知晓锦瑟虽是宫女，却是个清冷骄傲的性子。跟在自己身边，冷静处理宫事，且少言寡语，从不乱说话。
　　她断断不会做出下毒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地上的香铃还在哀嚎。任凭小鹿如何劝说就是不肯让小鹿靠近，只跪在地上抱着橙蝶死死护在怀中。
　　小鹿端起那杯茶水放在鼻间处闻了闻，一股苦涩的味道立刻钻入鼻间。这种味道令她的汗毛都立起来，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立刻涌上。她当即便放下了茶杯。

　　太医还没到，刚送走礼部尚书的霍知雪听闻了消息便来了揽月宫。
　　他一踏入殿中便见到了乱作一团的一幕。

　　橙蝶见到霍知雪，嘴巴微动：“陛…..陛下下….”说罢便又大口吐了鲜血，头一歪，昏在香铃怀中。

　　香铃当即便急了，对着霍知雪边哭边道：“求陛下为姑娘做主！求陛下为姑娘做主！”

　　霍知雪只觉得头疼，低吼道：“怎么不去叫太医！快把太医叫来！”

　　小鹿身子一晃，被香铃恶人先告状的模样刺的眼睛疼，她一开口便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已经去叫太医了…..”

　　“陛下！柔妃娘娘指使她的侍女在茶水中投毒，我家姑娘只喝了几口茶水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香铃哭的更凶：“我家姑娘特地带着西蛮新进宫的珠宝来探望柔妃，她却如此蛇心心肠！毒害我家姑娘！”

　　小鹿感到他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此时他的视线像一把带着寒光的剑，硬生生的插入了她的心脏。
　　他的目光带着怒意，分明是听了进去。
　　早上在马车中情意绵绵，下午便成了这种目光。

　　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小鹿红着眼眶道：“陛下，不是妾。”

　　“不是你还能是谁！”香铃怒吼道：“没有你的允许，你身边的侍女岂敢投毒！我家姑娘到底是西蛮的金枝玉叶，岂能如此被人折辱，性命堪忧！”

　　“柔妃。”霍知雪咬牙开口，他的话像外头的风雪一样寒冷：“你可知橙蝶是西蛮王送来和亲的女人？”

　　“陛下，此事绝非妾所为！”小鹿看着霍知雪，一字一句说道。

　　“不是你所为！难道还能是我家姑娘自己毒死自己？”

　　正说话之际，杏儿带着太医卷着风雪进了揽月宫。
　　“来的比朕还晚！还不快给她诊治！”被霍知雪一吼，老太医急忙连贯带爬提着药箱到橙蝶面前。
　　老太医伸手探探鼻息，还有。便松了一口气道：“陛下莫急，若是中了致命毒药此刻早已断气，可否让老臣看一下是吃了什么，这样老臣才可对症下药。”

　　“这个！便是喝了这个！”香铃放下橙蝶，转头便拿下放在桌上的茶水杯。

　　太医将银针放在茶水中，银针迅速变黑，紧接着变成了紫红色。
　　老太医眉头微皱，再凑近鼻间闻了闻气味，只听“啪”一声碎响。茶水洒了一地。
　　老太医颤颤巍巍的磕头道：“回陛下的话，这是滴水观音毒，可破坏人体根基，即便能救回人，也需要好生休养，否则日后体弱多病乃是常事，搞不好便会影响到女子生育问题…..”

　　听着老太医一席话，小鹿只觉得如雷轰顶，她身子一晃，腰磕到了桌角。

　　抬起头，她迎上了霍知雪复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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