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命

　　看来他的几个儿子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又是一夜难眠，辗转反侧。翌日天蒙蒙亮，总算迎来了个好消息，让房岩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苏家家主决定先调集围城四部第一批粮草的供给，粮草有了着落，也能把将士们暂时打发掉。
　　“太好了，太好了，回头我就把此事上报给皇上，皇上知晓您关心国事，心里定会欣慰。”
　　“那便多谢房尚书”苏曜灵欣然道“苏家能力有限，其余还得尚书多多操劳，毕竟这只是微薄之力，算不了什么”
　　房岩心底惊讶，恨不得跪下来给这祖宗磕几个头“不不不，现在是休战期间，军队规模比较稳定您这三万吨粮草意义重大啊！况且您在四部各地都有粮仓省了运输的费用更是好上加好啊。”
　　苏曜灵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活动倒是没有太多激动，毕竟做的是赔本的买卖若不是老爷子派他过来他可没那么好心。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转眼已经立春了，新岁日渐将近！京城愈发热闹一生春雷，万物复苏。
　　这几日边防换新，许多京城人士都趁佳节齐聚一堂。苏曜灵出了宫，本想回去找兄长，突然想起上次有人找他做买卖的事，好像是天上人间的掌柜，于是又说顺路再去商量一下。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苏曜灵左右看看，天上人间人来人往，嘈杂声一片，回头说道“找一下刘三”
　　“好，您跟我来！”说着引苏曜灵就朝二楼走。
　　“笃笃笃，刘掌柜有人找”
　　“进来”苏曜灵看看周围，一楼是通的没有遮掩，二楼倒是隔成一个一个的包间还配有帘子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苏曜灵抬脚走进去，刘三立马迎上前来端茶倒水拉开椅子“苏公子您坐”
　　苏曜灵微微颔首入座，他教养极好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健谈的气质“刘掌柜今日我来是想与您再确认一下上次的交易，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
　　刘三忙完也坐下“方便方便，您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地方，尽管说出来”
　　“这倒没有。此事事关重大，我与家父商量过后，今日与您确定一下。如果您这边没什么问题，我们就按您上次说的来，我们也同意您水路运输”
　　“诶，好”刘三起身说“那您稍等一下，我去取一下契约”
　　“好”
　　不一会儿，刘三手里拿了一大沓纸张，上面把各项条款标注的清清楚楚，苏曜灵一一核对后签了章“刘掌柜，合作愉快，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
　　“不打扰，那您慢走我送送您！”
　　苏曜灵从天上人间出来，径直朝苏府去。
　　“哥？哥？”
　　管家听到声音赶忙出来迎接“小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在后面书房这听不到”
　　“哦好，那我去找他！”
　　“哥，我进来啦”说着双手轻轻推开门，便看见他大哥苏玄度靠在窗边正在看书，阳光透过窗户铺在苏玄度身上显得整个人温和又柔软。
　　苏曜灵不禁乐了“哥，你今日兴致很高啊，还有空看书我都忙死了！”
　　苏玄度扭头目光跟着苏曜灵，宠溺的说“都多大了，以后进来要记得敲门”
　　“哥，知道啦，你看什么呢？”说着就要歪头去瞅一眼，他比哥哥稍低一头，踮起脚尖来整个脖子都伸到书上。苏玄度低下头就只能看到他黑漆漆的后脑勺，圆润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你为何对这些打打杀杀的这么感兴趣？”
　　说着就这这个姿势刚一扭头便对上苏玄度深邃的眼睛，两人挨得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呼出来的气息。苏曜灵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充满了寂静。
　　苏玄度反应过来一把从后面虚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从身上拽开“男子汉总要学些功夫保护身边人！”
　　苏曜灵回过神来嘻嘻一笑说“哥，开年爹要给我取字，他说让我自己想。”
　　“哦？那你想好了吗？”苏玄度陪着他
　　“你猜啊，猜出来了我就告诉你”
　　苏玄度无奈的说“你这性子该收一收了，在外面谈生意倒是成熟稳重，游刃有余的，在家跟个小孩似的！”
　　苏曜灵睁着大大的眼睛着急的扯着他的袖子围在旁边“哎呀，你先猜一猜”
　　“金”苏玄度冷不防出声
　　“什么，哪个金”
　　“金条的金，你不是最爱钱了吗？”
　　“哥，你好俗啊！”
　　苏玄度眉毛一挑，慢悠悠的说“我看你是又欠收拾了！”
　　“算了，饶命啊哥哥”苏曜灵双手合十做饶命姿势，嘴里还喊着“哥，我取的字就叫月，不错吧？”
　　话音一落，苏玄度扬在空中的手顿住了，他有点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哪个月？”
　　“玄度月的月啊”
　　苏玄度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的解释？”
　　哪想苏曜灵还认真起来了，小心翼翼的解释说“你不懂，这是有大寓意的你看愿我如月君如日，夜夜流光相皎洁”
　　眼巴巴的看着哥哥说“怎么样？”看苏玄度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以为他是不高兴又急忙补充说“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我让爹再取一个字”
　　“一个字而已，想取就取吧！”苏玄度低头说。
　　苏曜灵听完愣了一下，心里自言自语道不是一个字而已，也不是想取就取的。是深思熟虑加百般珍惜的字，意思是我是另一个你，希望你是永不凋谢的太阳，永远绚丽夺目，永远光彩照人！
　　但苏曜灵觉得说出来会别扭，只好喃喃道“好”
　　“哥，那你从小练功，以后你保护我对吧！”
　　“想什么呢？你是男子汉，你以后要娶妻生子哥哥还能保护你一辈子不成？”苏玄度靠在墙上随意说道
　　“娶妻生子？我没想过啊！”苏曜灵双手抓了抓头，越想越烦。
　　“行了，不说这个了。瞧你那出息”苏玄度在他脑门上打了个弹指，拉开门说“走，哥带你下馆子”
　　“嘿嘿”苏曜灵又恢复了傻乐着的表情，假装无事发生一样三两步跟了上去！
　　“吃什么？”
　　“吃蒸雏鸡，莲蓬豆腐，蒸羊羔还有芹菜汤”
　　“刚用过早膳就这么能吃？”苏玄度手臂被他摇着“当然”
　　后来俩人转了很久无奈街上人太多了，两边小饭店人满为患，后来一致决定去宴色楼吃。
　　“不愧是宴色楼，这装饰确实奢侈”苏曜灵感慨道
　　“你还缺这点钱”
　　“这哪能一样，我虽不缺钱，但我也没有这样一套宅子啊”
　　“哥，哥，你看谁呢？”苏曜灵正说话着，突然发现苏玄度一动不动的盯着旁边，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是一个妙龄女子，不过怎么那么熟悉呢“那不是秦酒吗？她来这做什么？”
　　“不知道”
　　苏曜灵却说“这不像她平时会来的地方”
　　“此话怎讲？”
　　“她可是堂堂将军，怎会碰胭脂俗粉这玩意儿，更何况这都是些富家子弟找姑娘玩的地方，她来做什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玄度给他夹了块菜，与他说“你这是什么谬论？”
　　“果然还是大哥有见识”
　　“一边去，贫嘴”
　　俩人都气质出众，样貌出挑，不一会儿就有姑娘前来搭讪，苏曜灵瞬间就恢复了他那安静冷淡的模样“姑娘自重”
　　这模样倒是把苏玄度惹笑了！两人一顿饭吃出来吃的撑的不行。
　　苏曜灵却依然兴致高昂，还要拽着他去夜市逛逛，两人一路从昭门东走到昭门西，路很长俩人走的很慢，夜里星辰点点月色如水，昭示着翌日晴空万里。两人的背影并肩齐驱与市井烟火气，与匆匆赶路人格格不入！
　　“哥，我听说开年你要走了？”苏曜灵安静下来，少年人的嗓音很清澈，毫无杂质。
　　“憋了这么久，总算问出口了？”苏曜灵没搭话，苏玄度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假的”
　　“你和爹之间到底瞒着我什么？爹为什么突然让你离开？”苏曜灵情绪已经隐隐控制不住，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样子。
　　“都说了是假的”苏玄度低沉的嗓音如清澈的流水汩汩而来莫名让人心安“之前确实有这种安排，那是因为咱们家不是要给军队供粮嘛，爹派我去盯着点。但是后来爹又说不用了”
　　远处的灯火隐约照在这边，发出昏暗的光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两人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好，我信你！”苏曜灵沉默半晌，伸手牵住苏玄度的手，紧紧握住带着他往回走。苏玄度想把手抽开，试探了几下发现苏曜灵握的很紧，也就作罢！
　　回去的路上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迎面无数陌生的面孔在脑海里短暂停留然后消逝不见。
　　卿怀沙带着阿智回琼山的时候，正巧碰上他们，若不是阿智在一旁提醒他也是认不出苏家两兄弟的。
　　卿怀沙在两人身旁略微停留，随后转身看着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紧紧盯在那双紧握住的手上，若有所思的开口“苏家两兄弟关系很好？”
　　阿智听到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才说“据我所知，按道理来说应该还不错。”
　　卿怀沙有点不理解什么叫按道理来说，难道这东西还能推算？他脑子里又闪过两人紧握住的双手，心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
　　苏玄度和苏曜灵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性格一点都不像。苏曜灵是慢热型的心里什么都懂但面上不显。苏玄度则是执拗的，不喜沟通固执己见。
　　“回来了？”卿怀沙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周行晚在院子里练功，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嗯，苏家那边同意咱们的条件了！不出意外三月底码头通航”
　　卿怀沙坐在石椅上眼眸流转“行晚，我今晚碰见苏家人了！”
　　周行晚站在一旁，拉伸胳膊闻言说“正常，最近京城挺热闹你能见到不少生面孔。不过苏家那个苏玄度挺疯的”
　　“哦？”
　　周行晚顺势往地上一坐，懒洋洋的说“有一次苏曜灵从京城往外运一批货得走陆路，结果碰上劫货，后来货被劫走了，交不了差。随从被杀苏玄度负伤，俩兄弟被撂在郊外，荒郊野岭的苏玄度硬生生把他弟弟拖着走了将进二十公里，你想想那可是大西北啊！黄沙漫天的还加上大夏天，就那样两人爬到家门口！据说后面苏玄度已经神志不清，全身伤口感染流脓还发着高烧，但是苏曜灵那时候挺小的，苏玄度凭一己之力，把俩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俩兄弟是过命的交情”
　　卿怀沙不太理解苏玄度的做法“都这样了还没放弃他弟弟。”
　　“所以我跟你讲苏大公子平日里冷冷淡淡，但对他那个弟弟是真的没得挑。那时候苏玄度也就十六七吧有可能还再小点”
　　周行晚也不禁感慨道。卿怀沙觉得太奇怪了，苏曜灵没受伤吗？
　　“没有，起初我也觉得奇怪，后来那些人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货，没想着伤人，应该是苏玄度反抗了才会受伤”周行晚想了想
　　“不对，两个小孩失联那么久苏家就没察觉？”
　　“那个条件书信也送不出去，何况他们是在送货的路上又不是回来的路上，苏家家主说不定以为他们还没到呢。”
　　卿怀沙一时间陷入了疑惑中有问道　“那他们回来之后呢？”
　　周行晚来了精神，身子都坐正了“说来也怪但也好像没什么毛病。老爷苏濬气的发飙，把俩孩子罚跪祠堂，跪了两天两夜没合眼，累了就拿冷水浇。”
　　“其实老爷子罚的轻了，这对苏家以后生意”周行晚正说着也意识到不对劲，嘴里突然顿住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对”
　　“明白了？”卿怀沙看向周行晚说
　　“对呀，苏曜灵没受伤，他浇点水跪两天，相比苏玄度他罚的太轻了呀！当时只知道苏老爷子雷霆大怒甚至没给苏玄度处理伤口，现在想想我们都被苏濬骗过去了”
　　卿怀沙听完周行晚得话想起江宁说的补充道“还有疑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苏曜灵真的是因为没反抗才没受伤吗，那他又为什么在苏曜灵出生那天宣布抱养苏玄度？”
　　说完边见周行晚脸色怪异“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话说话”
　　周行晚开口说“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了？”
　　卿怀沙摇摇头笃定的说“苏濬跟苏玄度之间绝对有猫腻”说着伸出纤细修长的食指敲在面前的石桌上“这个苏家面上两袖清风的背地里这么精彩”
　　“你今晚看见什么了？我不信你突发奇想能察觉到这，太离谱了！”
　　“跟你说我遇见苏家人了”
　　周行晚越想越气自己怎么就这么迟钝“那我怎么遇见苏家人就联想不到这呢？”
　　“哦，多读书”卿怀沙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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