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屋檐下

　　一旁两个工作人员正是刚刚带他们进来的工作人员。其中那个较为友好的看到孟思和顾岳麟，笑着小幅度挥挥手，而另一个人则显得极为不爽快，大约是孟思抢断了那句话，她到现在都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孟思本身也不是很喜欢她，只是对着那个打招呼的工作人员笑笑，然后找了个边缘的位置扶着徐闻的肩膀看讲解。
　　主讲人大概是T市理工大学的教授，和顾岳麟并无关系也不认识，讲得非常不错，深入浅出。撇去一些个人情绪之后，孟思还挺喜欢这个课程，甚至开了录音录下来，决定下次自然课稍微改一改做成讲义讲给孩子们听听看试试效果如何。顾岳麟本来就是对自己在意的事物极其敏锐的人，一开始还害怕孟思不高兴，后来察觉到她情绪也逐渐好起来也就跟着放松了心情，把徐闻夹在两腿之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听一边和孟思吐槽：“讲得一点点也不专业，好多东西都没讲透。”
　　孟思觉得好笑，拍了拍顾岳麟：“他讲课的对象才五岁，全部都讲透了还得了？要根据接受者的知识水平调整讲授内容，顾老师我看您的执教今后困难可不少啊。”
　　顾岳麟撇撇嘴表示不服气：“怎么啦？我感觉我讲得很好啊，对吧，小屁孩？”
　　徐闻乖乖地点点头：“顾老师，顾老师懂的东西特别多。”
　　孟思呼噜了几下徐闻的头发：“别老惯着顾老师，他容易在教学的道路上迷失自我，好好听讲解。”
　　迷失在教学道路的顾岳麟撇撇嘴，没有抱怨太多，靠着孟思站在原地，有点无聊地观望教学内容。讲了一会之后，大约是发觉孩子们注意有些不集中，工作人员上台换了一些道具，还放了几个保育箱上来，里面有几只小蜥蜴在爬来爬去，很是活泼可爱。
　　“好的，现在我们想请几个小朋友上台，和我们青岩港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起参与答题活动，有没有小朋友自愿的啊？我们有可爱的纪念品送给你哦。”
　　徐闻有点心动地瞥了一眼孟思，大抵是理解里面的伎俩，孟思倒是不置可否，反而顾岳麟拍了拍徐闻的肩膀，代替他举起手：“我们这边有孩子要参加！”然后轻轻拍了拍徐闻的后背，“去吧，我和孟老师在这边等你。”
　　似乎是看出孟思有一点想要阻止的意思，顾岳麟用肩膀从前面不动声色抵住了孟思的动作，侧过脸小声说：“没事的，你也听我的一次。”
　　“可是……”
　　“我知道孟老师你顾虑什么，你看完就是了。”
　　孟思听完这句话，沉默了几秒之后对着还在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的徐闻笑着摆摆手：“注意安全哦，快去吧。”
　　台上除了四五个徐闻这样的孩子之外，还有四五个穿着青岩港校服的小孩，年纪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甚至青岩港最小的那个可能还没上中班，走路还有点打颤。就看到工作人员从后面拿出一个题板，上面写着动物的名字：“好啦，那下面进入第一个环节，看图猜动物！请看第一张图。”
　　孟思看到图上是一个红色的壁虎，因为近视习惯性地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是什么？壁虎吗？”
　　顾岳麟在一旁不置可否，只是把手搭在孟思肩上：“你听他们说就是了。”
　　工作人员先让几个刚刚选上去的孩子发言，徐闻脸憋得有点泛红，捏着小拳头仔细地看着图片。在他之前几个小朋友有两个直接没有回答，有一个憋了半天：“大，大虫子……”很显然对于四五岁的年纪来说，蜥蜴也好壁虎也好本来已经是不常见的词汇，到了徐闻的时候，他握紧了小拳头：“壁虎，这是红色的大壁虎！”
　　“哇哦，这个小朋友好厉害。”主持人蹲在徐闻身边，语气夸张地赞扬着，“那么可以告诉姐姐，这是什么壁虎吗？”
　　徐闻一下卡住了，那个主持人也似乎遭遇预料到小孩子无法回答上来，把话筒递给了一旁那个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小男孩，“那么这位小朋友，你可以说说这是什么吗？”
　　“根据我学过的知识，这似细尾瘤尾守宫，是一种宠物。”那个孩子非常自信大方。
　　底下家长发出一些惊叹，孟思听到旁边一个家长拽了拽自己家孩子，大约已经上小学了：“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小孩，才几岁啊。”
　　一旁的爸爸也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不愧是青岩港幼儿园啊……哎，懂得真多啊。”
　　顾岳麟稍微捏紧了揽着孟思肩膀的手，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台上的徐闻，倒是孟思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回答得不是挺好的嘛，干嘛一脸不愉快啊？”顾岳麟没有说话，孟思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手力道重了一些，她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那熟悉的纷繁复杂的纹身：“你当时在青岩港是什么样的孩子？”
　　顾岳麟低下头朝她笑了笑：“最好的那种，目空一切，比那个最核心的孩子还要核心。我记得我没有参与过这个项目，太浅了，我们有更属于我们的活动项目”
　　等到徐闻上去了孟思反而坦然了不少，甚至稍微靠着一些顾岳麟：“没从这个角度看见过世界不？”
　　接下来又有几道类似的题目，徐闻大致都能答得上来，但是对方却永远能比他多知道一层，逐渐地，徐闻似乎情绪也没有一开始高涨了，小孩子在成年人不太注意的角度敏锐得吓人，几次被当做衬托其他孩子如何优秀的工具人，徐闻看起来已经有点难过了。孟思倒没有很着急，她对着徐闻的方向竖了一个大拇指，笑得特别灿烂：“好棒！好厉害！”
　　“好的，现在请各位小朋友给大家分享，你们最喜欢的一种动物，用你们的知识，向在场的叔叔阿姨介绍一下你喜欢的动物，好不好？”
　　依旧是从随机观众这边开始，轮到徐闻发言了。他先是有点紧张地看了一眼孟思和顾岳麟的方向，双手握住话筒：“我想要，我想介绍我最喜欢的化石。我们身边虽然有很多小动物，但是地球妈妈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有很多小动物我们没有见过。我喜欢看化石，化石就是那些消失的小动物。其中……”
　　孟思眼前一亮，侧过头看看顾岳麟：“可以啊，我昨天出门没少给他补小课啊，这思维一下就打开了。”
　　顾岳麟满意地点点头：“我刚刚看到他们的台本了，我们进来那会，所以我说让他上去，没问题的。等会那些小孩能准备什么？顶了天就是脱离小猫小狗，讲讲节肢动物，谁能想到更久远的过去还有很多化石呢？”
　　孟思笑着捣了一下他：“不愧是顾教授……不会有更好玩的答案了。”
　　底下围观的家长似乎也因为这一个新奇的答案而感到兴趣，甚至好几个刚刚被迫跟着爸妈一起观看的孩子也拽住爸爸妈妈：“化石，是恐龙化石！妈妈，是恐龙化石！”
　　一旁须发全白的教授也笑着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突破了限制的答案非常喜欢。
　　台上，从围观者赞叹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讲得很不错的徐闻脸上难得泛起骄傲的笑容，他脸红红地鞠躬，结束了自己的发言：“我，我最喜欢化石了，也谢谢顾老师可以带我认识那么多化石。”
　　孟思听到旁边那对喜欢点评的父母又开始夸起了徐闻“那个孩子答得真好。”“是啊，你看看人家这个思路，比其他孩子开阔好多。化石，谁能想到呢？”，身为徐闻老师的她不由得有点骄傲地笑了起来，对着台上的徐闻再一次比了一个大拇指。
　　“好，我们要感谢这位小朋友，讲得真的很有新意。”主持的工作人员正是孟思不太喜欢的那一位，她先是笑眯眯地看着徐闻，忽然又转向家长，“但是这个小朋友可能不知道，化石呢，不是一种动物，而是保存在地层中的动植物的残骸或者痕迹，所以呢，这个确切来说是跑题的。”
　　这一句话似乎也让旁边原本有些不太高兴地青岩港的四个孩子发现了什么，在接下来的发言中，他们先后说了剑齿虎、霸王龙、和梁龙，甚至年纪最大大概是大班的女生还说出了“邓氏鱼”这种已经基本可以算得上有一定专业性的名词。这一次徐闻看起来真的有些不太高兴了，甚至顾岳麟在一旁也显得有些心灰意冷：“为什么都是这边先说啊？”
　　但是没几秒之后，徐闻居然罕见得没有看着孟思的方向寻找支持和鼓励，而是握着小拳头看着前面，孟思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徐闻，看着教授为一旁说出邓氏鱼的小姑娘颁奖，送给她图画书和拼图：“……早一点去接受很多现实未必是坏事，他们在宣传小小生物家，怎么可能真的让一个没有上过课的孩子拔得头筹。”
　　“可是那家伙不应该否定徐闻，她说的是没错，不能说化石是动物，但是小孩子怎么分得清这么多？我觉得能把思路打开已经很好了。”
　　“徐闻确实打开思路了啊，为剩下的四个孩子。”
　　顾岳麟努努嘴，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孟思倒是习以为常，看着徐闻接过那个教授老爷爷手里的奖状，那个老人特地弯下身似乎对他说了什么，看口型徐闻大约是回了一个谢谢：“没意思，还不如听我给他讲呢。本来就是他的答案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反而成唯一跑题的了。”
　　“可是你看看他身边那几个孩子呢？”孟思的目光投向徐闻身边那几个存在感更低的小孩，“他们甚至没有你来告诉他们世界上存在一种东西叫化石，对他们而言，不是更加不公平吗？徐闻好歹昨晚看到了化石，他有东西可以讲，那些孩子可能都没有看过化石，这个小比赛对他们而言不是更加折磨吗？”
　　顾岳麟哼了一声：“没意思，忒没意思。”
　　这时候，徐闻已经抱着图画书跑过来了“孟老师！顾老师！”他停在两人面前，脸上居然带着点笑容，“刚刚那个爷爷说，我说得很好，我很厉害。”
　　孟思和顾岳麟对视了一眼，彼此表情都有些复杂，孟思蹲下来和徐闻平视：“徐闻刚刚表现真的特别特别棒，老师刚刚听到身边有爸爸妈妈说徐闻好厉害，要他们的宝宝向你学习呢。”
　　徐闻却比孟思想象中更加冷静乐观，他摇摇头：“我忘记昨天晚上顾老师告诉我，植物也可以变成化石了，我下次要记住。”
　　顾岳麟屈身对徐闻比了个大拇指，朝他特别赞赏地笑了笑：“真棒。”
　　“打扰您一下。”背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孟思回头，发现是刚刚站在徐闻边上的也是临时被选上台的孩子，她年纪似乎更小一点，现在趴在爸爸怀里，有点难过地埋着头，“那个你们家孩子有上课吗？他刚刚知道得也特别多，我们想问问是不是在哪里补的课？”
　　孩子的妈妈在一旁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脊：“我们刚刚问了，那个小小生物家课程按课时收费，一年要七八万，这个对我们太贵了，如果您这边有便宜点的，能不能给我们推荐一下。”
　　孟思揉了揉徐闻的头发，并没有反驳徐闻的身份。笑着看了一眼顾岳麟：“这个孩子没有补课，是我先生就是生物专业方向的，听了一些之后知道的就会比一般孩子多一点点。”
　　那个妈妈眼里明显失望了一些，拍了拍小孩子的背：“哎，那谢谢您……你看，人家是家长就懂这个。”
　　微胖的爸爸眼里满是为难，声音也忍不住小了很多，语气里有些埋怨：“问问又没错，她难得想要好，但是这个价格也太……我们再去问问吧？”
　　大约是职业本能作祟，孟思添了一句：“您家是不是养了一条小狗？小型犬？”
　　“哎？是的，是博美。”那个妈妈有点意外，还是答应了一声。
　　“刚刚这个小姑娘描述的小狗那一段很生动，肯定是有过生活经历才能说出来的，而且你如果注意的话，会发现她描述小狗是一蹦一跳，在小孩子眼里会一蹦一跳的狗狗一般体型都不会很大。我刚刚听的时候就感觉这段描述特别细腻，特别有生活气息。”那个小姑娘本来趴在爸爸肩膀上，大约是听到了，侧过脸偷偷看着孟思。
　　“哎呀，谢谢您夸奖。”那个妈妈有点惊讶，但是对方夸奖自己的孩子总还是忍不住高兴，“我家这个孩子说话早，语言表达挺好的。”
　　“是啊，能看得出来，而且她观察力很好。”孟思对着小姑娘点点头，笑了笑，“如果只是为了兴趣爱好的话，倒不用花那么多钱，因为我观察这个孩子可能是形象思维比较好，她对临场体验的描述很准确。从这方面来看可以去隔壁那个便宜一些的动物园办一张年卡，带她多去听听饲养员讲解，更直观地看看动物。她接受起来会比上课容易。”
　　“哎呀，那宝宝你觉得呢？”妈妈拍了拍小孩子的背，“刚刚阿姨说的你觉得怎么样啊？”
　　小姑娘大约是性格有些好胜，还有点不服气：“可是……他们都知道化石……”
　　“这个简单。”顾岳麟凑过来，“就老城门那个古生物研究所，他定期有面向社会开放的课程，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关注下公众号，基本上报名的话三次总能选上一次两次，一般要不是我们T大，要不是T师大，反正就这几个学校的教授来讲。”
　　这下小姑娘也高兴了，爸爸妈妈看着自己女儿终于高兴起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妈妈说话温温柔柔的，朝着孟思和顾岳麟点点头：“谢谢你们啊……宝宝，来和叔叔阿姨说谢谢。”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谢谢叔叔阿姨。”
　　等到一家三口离开时，两相欢喜，唯有顾岳麟撇着嘴略有些愤愤不平：“孟老师也就算了，毕竟三十几了，我一个二十二岁活泼年轻的大学生为什么要被连带着叫叔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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