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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反戈一击
待到天暗星回茅庐书房，任文山已经在主卧里鼾声大作了。
几个童子嫌他太吵移到最远的卧房里躲清静。
何所念、何所悟哥俩收拾了些吃食药品，撇下最年幼的弟弟何所言，去寻他们那个在外看似威风凛凛主持大局实则焦头烂额心中打鼓的兄长何所思去了。
天暗星遣了莲生去休息，他随意翻看着任文山还未批完的文书，没一会儿灵芸却又摸了进来，打着哈欠也要给他磨墨。
“灵芸。”天暗星唤了一声，语气无奈，他用手比划了下，灵芸脸颊微红撩开碎发方便圣子查看，“药还得接着上，服用的倒是可以减半了，跟莲生说一下。你早些去睡，当心劳累留疤。”
这话一出，女孩儿果然不再倔强，作了个揖离开。
天暗星叹口气，手在虚空一抓一放，三只碧蓝色的蜻蜓凭空出现，绕着他飞了一圈儿后分散开去，在这茅屋所有人头顶盘旋几周，撒下些亮粉，很快整个茅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天暗星拢袖起身，经过门口时想了想还是披上斗篷，提了个点心盒，步履缓慢地去往白雪封门的别院。
衰草萋萋的院中伫立着一座有些歪斜的木质凉亭，朴素过头了连匾额都没有，只在亭子正中放了张木头方桌，摆了两个也不知从哪拾来的石头墩子。
天暗星用袖子扫掉墩子上的积雪，将食盒摆在桌子上，款款落座。他闭目养神，耐心十足。很快别院角落的枯枝草丛里有黑影闪过，天暗星睁眼去瞧，对方竟是又藏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二回的玩起了木头人游戏。
待到天暗星第三次睁眼时，他斜后方却是又出现了一个气息。
黑影嗖地一下扑到天暗星面前直抢那食盒，而天暗星伸到一半的手就那样僵在空中，竟是动弹不得了。
黑影现出真身，是个唇红齿白古灵精怪的俏皮丫头，她大喇喇地蹲在另一个石墩子上，打开食盒炫耀般地狠咬了两口精致的糕点，一点枣泥夹心粘在嘴角上也顾不得擦，满是得意地操着一口陕音道：“嘿嘿，尸娃娃，这下动不了了吧！”
“慢点吃，都是做给你的。”天暗星温和地说，他的手往前一探，两指间竟就夹了一方锦帕，轻柔地帮那丫头擦去嘴角的残渣。这把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吓得后跳一大步结果撞到了柱子上。
女孩儿捂着后脑勺蹲下身气急败坏地冲着天暗星身后嚷道：“咋回事儿嘛？弟！他咋还能动！”
天暗星没回头，淡笑着说道：“侯卿尸祖能别再拨我的心弦了吗？太痒。”
尸祖侯卿听言从暗影里走出来到天暗星面前，他蹲下身轻托着小少年的下巴，近得都快亲上了，仔细地盯着天暗星那双带着点点琥珀色的漂亮眸子，一副深度思考的模样。
“喂，我说，你俩……这是要干啥子？”女孩儿用手捧着脸颊在侧面死盯着二人，一副又懵懂又期待的样子。
侯卿当即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天暗星，问道：“你能感觉到痒？”
天暗星轻笑得像只小狐狸道：”候卿尸祖这般有品风流倜傥的，换谁被拨弄心弦都会觉得刺痒难耐吧？“
侯卿的表情有些呆，他愣了一会儿问道：“何为有品？听起来是个好词。”
“谁知有品如来相，便是人间出世尘。”天暗星答道。
侯卿用扇子敲了下他自己的手心，微笑道：“果真是好词，真是有品，学到了。”
“额说！你们俩能不能理理额，怎么就自己聊上了！”女孩儿站起身气愤地跺了下脚。
天暗星拱手告罪，“萤勾尸祖莫气，食盒下层特意做了新花样，这还有壶果茶，不妨尝尝。“
说罢天暗星手在桌面一扫，便有白玉茶壶带着四个同质地的杯盏陈设其上。
小姑娘瞪大了她那双红色如兔子般的眼睛，围着那茶壶左看右看，用手一摸，那茶壶还是热的嘞。
俏丫头凑近天暗星，轻轻戳了下后者的肩膀道：“尸娃娃，你竟然还会变戏法？是幻术？”
天暗星勾起嘴角轻声道：“略懂一点。”
俏丫头哼了一声，“还拽上了，告诉你，我可不是萤勾。”
天暗星温和道：“那要如何称呼呢？”
俏丫头皱起眉头道，“真是烦死了，我还没想好呢。”
天暗星安抚道：“那，我唤你阿姐可好？”
“阿姐？……好呀好呀，我喜欢，又多了个弟弟，又好看又会做吃的，可比另外两个强多了！”阿姐拍手道，说到一半却又惊慌地捂住嘴，小声嘀咕，“完了，说漏嘴了。”
只听暗里又有一道阴柔妩媚的女声传出来，“你说不说漏有什么要紧的，你这新弟弟怕是早就知道我们有四个人了。小娃娃，你认萤勾当姐姐，又是尸体之身，莫不是也想混个尸祖玩玩？”
天暗星只觉眼睛一花就被飘带捆住带进来人怀中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百花香气。
逗弄候卿是一回事，三双眼睛盯着被降臣坐着打横抱在怀里又是一回事，天暗星不自在地扭过头，想离降臣的胸口远一些。
尸祖降臣却觉得有趣，用嫣红的指甲搔弄着天暗星的脸颊道：“哟，小娃娃这会儿知道害羞了？那一会儿我肢解你的时候，会不会知道怕呢？”
天暗星将头扬起直视将臣的眼睛淡然道：“一会儿的事儿得一会儿才能知道。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我真的也可以做尸祖？”
降臣愣了一下发出一串银铃样的笑声，“可以，当然可以，四大天王都有五个人呢，四大尸祖多你一个也是可以的呀。”
天暗星故作失望道：“哦，原来是挂名。”
降臣捏了捏天暗星的脸蛋儿倒是把这孩子松开轻放到地上。
尸祖旱魃一直没说话，此时上前主动斟茶，四个人捧着杯子各找地方喝起来，几乎是同时长长地吐了口气道：“真是好茶。”
“现在怎么办？我有点儿不舍得下手杀他了。”降臣撇嘴道。
侯卿补充道：”准确说不能叫杀，他已经死很久了。“
“唉？等会儿，我闻闻。”阿姐凑到天暗星脖颈边一阵猛嗅，接着惊道：“还真是，弟弟你这死了怕不是有三个月了吧？这是啥？夺舍？借尸还魂？嗯……不对啊，你这怎么闻都只有一个人的味儿……莫非是，没死透？”
旱魃张了张嘴，发现脑袋空空说不上话，就嗯了一声，权作捧哏。
“要真是没死透倒还好办了。娃娃，你在此设局等我们，可是想知道你额头那个印记的事？”降臣搓了搓自己的指甲，状若无意问道。
“不是。”天暗星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是一具尸体还能行动？”降臣被噎了一记追问道。
“不想。”天暗星说得毫无犹豫。
降臣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拳头也握紧了，但下一秒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恢复了妖娆美人的模样道，”行，那你说说是为了什么？“
“只是想和各位尸祖做个交易。”天暗星缓步坐到将臣对面。
降臣的眼睛眯了眯道：“哦？说来听听。”
“在下想请四位尸祖离开玄冥教。”天暗星抱拳，谦恭地请求道。
别院静了一瞬，只余下环绕着天暗星的灵虫们拍打翅膀的声音。
天暗星敬候不动，阿姐靠坐在他脚边仰起头冲他做鬼脸。
侯卿倚靠着亭柱开始数天上的星星，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旱魃则是偷偷打开食盒，抓了一块儿点心，也不吃，只是反复观察着那梅花糕的外形。
降臣又喝了几口茶才悠然道：“可以。只是你要用什么来换呢？”
“天罡诀心法。”天暗星抬起头冲降臣笑了笑，“我想尸祖改良九幽玄天神功是需要这个的。”
降臣眯起眼睛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重要吗？”天暗星直视着降臣的眼睛道。
降臣的气势来得快去得凶，转眼又是万事皆允的凉薄样子，笑道：“确实不重要。我答应你了。不过其他人我可说了不算。“
“我知道。”天暗星敛目道，那波澜不惊的语气给降臣气了个半死。
旱魃唰得一下端走了茶壶，阿姐嗖得一下抱走了食盒，下一秒天暗星只觉得天旋地转就仰躺在那木桌上了，降臣按着他的胸口，铎得一声，一柄锋利的匕首插在天暗星的耳畔颤了一颤。
降臣压在天暗星上方，用指甲扫过他的额头，眉眼，嘴唇，低声道：“知道怕了吗？娃娃。”
天暗星眨眨眼睛面无表情道：“怕了，怕死了，怕得都快哭了。”
降臣只觉得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是浑身哪哪都难受。降臣用仅存的理智控制她自己起身走到亭柱边，猛地一拳挥出去。
侯卿见状连忙出手将天暗星抱在怀里，四人相继跳出滚滚烟尘，才没被坍塌的亭子压在下面。
侯卿将天暗星放下，扶着他站稳。
天暗星翻手取出一柄白底红纹的绸伞双手献给侯卿道：“侯卿尸祖，谢礼。”
侯卿拿过伞撑开又合起，露出满意的神色道：“有品。合我心意。不过刚那下不算，我不白拿你的东西，玄冥教我就不回了。”
天暗星欣喜道：“那就多谢尸祖啦。”
至于旱魃那边，天暗星真诚地发问：“旱魃尸祖可是想寻一心人？”
旱魃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睁大，直直地看向天暗星，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暗星道：“常言道，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必然抓住一个女人的胃，旱魃尸祖要不要留下几天，我教尸祖做几道拿手好菜呢？”
“师父在上受我一拜！”旱魃哐当一声就跪那了，天暗星反射性去扶，只听得嘎嘣一声……他胳膊又断了。
“啊！弟弟！你，你这……”阿姐发出一声惊叫。
“……帮我捡一下，谢谢。”天暗星很想扶额，但他两只小臂都躺在地上呢。
“给……要不要帮你装一下？”阿姐体贴询问。
“劳烦了。”天暗星木然道。
阿姐便帮天暗星缠绷带固定小臂，边碎碎念道：”啊弟弟，你好可怜呀。又不能吃又不能睡还没有感觉，身体脆得跟泥娃娃似的，这一天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呀？“
小臂接上没多久，天暗星动了动手指，接着活动了下手腕，又是可以如常使用了。
旱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师父对不起啊，我下次注意。”
天暗星摇摇头，“没关系的，是我不该去碰你的。”
“啥没关系，弟弟，你这样不对，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没听过那句话吗？宽以律己，严以待人，总之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自己总是正确的！”阿姐一脸的理直气壮。
天暗星笑道：“好吧最正确的阿姐，你呢？有什么是阿姐想要的吗？”
阿姐眼珠转了转，“等等，我想想……有了！你是不是有很多虫子？那我要一只虫子吧！”
天暗星活动了下恢复的手臂，整体来说很流畅，答道：“可以呀。阿姐想要哪种虫子呢？”
接着天暗星无奈地唤道：“侯卿尸祖……”
侯卿见其他人都看向他立刻转身朝向别处，没一会儿又转过头来低声问道：“小家伙，你是怎么阻断我的控尸术的？”
天暗星刚想回答就被阿姐打断了。
阿姐瞟了一眼侯卿叫道：“我知道了，我想要一只蚊子！一只嗡嗡起来没完没了，能咕咚咕咚吸血的蚊子！”
天暗星跟侯卿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阿姐却不肯罢休，叫道：“有没有嘛？”
“有，当然有，阿姐要的，必然要有的。”天暗星温和道，他伸出手打了个响指，所有人就都听到了那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抓心挠肝的嗡嗡声。
阿姐眼睛尖，她冲东北方向的半空伸出手，只见一只竟有孩童手掌大的巨大蚊子乖顺的停到她掌心里，蚊子身上带着繁杂的红色纹路，看上去妖冶异常。
“这也太好看了吧！”阿姐欢快地看着那蚊子吸了一点血液后仿佛认主了般围着她飞舞。
看得侯卿又倒退了两步。
阿姐阴森森地冲侯卿笑了笑：“弟弟，以后可要听话呀，不然的话……嘿嘿……”
天暗星微笑着冲四位尸祖行礼道：“既然交易成立，那便烦请四位尸祖在此处小住几日，让我履行契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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