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情事

　　这晚，按例本该在李家享受李爸爸精心准备的大餐的常笑，被李重硬拉到当地最富盛名的西餐厅就餐。
　　这在以前，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有洁癖的李重，一向对在外就餐便不是很热衷。常笑满脑子都是问号，问李重他却一脸神秘顾左右而言他。直到两人都落座在环境优雅的西餐厅，盯着menu上太过贵族的价格，常笑忍不住开玩笑说：“李重，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对座的李重一脸忐忑：“笑笑，你看不出来我在讨好你？”
　　常笑看他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更纳闷了：“讨好我做什么？”莫非是要求婚？这事世人皆知，也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啊。
　　李重有些紧张：“笑笑，我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前五名。”
　　常笑一听大喜：“果然是高材生。什么考试都难不倒你呢。还在前五名，真是厉害。这下离目标更近一步了。”
　　李重脸上没有喜意，两眼一瞬不瞬盯着常笑，字斟句酌地说到：“笑笑，我会到郊县工作。”
　　常笑与他对视，想了一阵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说：“嗯。”
　　李重对她如此平淡的反应大感诧异：“到郊县工作意味着什么你清楚吗？”意味着两人一旦结婚，要么做周末夫妻，要么常笑跟他一起到条件落后的郊县生活。
　　常笑点头：“清楚。”
　　既然清楚，还能如此云淡风轻？李重更加莫名其妙了：“笑笑，你对这件事一点看法都没有吗？”
　　看法？什么看法？常笑反倒奇怪了：“这本来就会是你考上公务员的结果，不是吗？”
　　李重问：“笑笑，你就从来没想过要我争取一把，留在城里？”
　　常笑摇头：“如果能留在城里，你一定会去做。”如果不能，一定是超出你的能力范围了。
　　李重见她是真的心平气和接受自己去郊县工作的事实，之前为了说服她向她致歉的腹稿突然变得半点用处也无，他自己反而感到有些心理失衡。这样的结果虽然是他想要的，但太过善解人意的常笑，有时却让他无法理解甚至有些害怕。他宁愿她冲他发下脾气，或者对他提些要求，也真实过一味地说好。她对彼此之间的感情，对他李重，到底是太放心，还是太不放在心上呢？
　　李重还是向她解释道：“今年我们局里没有指标，不然留在局里也不是难事。城里这几个岗位竞争实在太激烈，我不想前功尽弃，所以选择去郊县。不过到郊县去，机遇好的话，一两年后应该就能调回来。”
　　常笑笑：“定下来了就好。总算解决人生一件大事。”
　　见她笑，李重也放下担心：“是啊，紧跟着就该解决另一件大事了。”
　　知道他所指何事，常笑有些紧张也有些害羞，端着饮料左顾右盼。
　　李重问：“笑笑，你说你爸妈对我的工作安排会不会有些看法？”
　　常笑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他们一向支持我的决定。”
　　李重却没有她那么乐观，至少常爸爸那一关，多半难过，却又是最重要且必须过的一关。“我看我还是找个他们心情很好的日子再提这事。”
　　常笑扑哧一声笑了，从没见李重怕过什么：“我爸妈有那么可怕吗？”

　　这日中午，常笑在达天的员工食堂就餐。餐桌前方投下一团黑影，一个餐盘随之搁到她的对面。常笑只当是工作人员，并未太在意，把自己的餐盘往里收了收表示礼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座的黑影传来：“还是那么讨厌胡萝卜？”
　　常笑看着自己餐盘里被扒拉到一旁的胡萝卜，猛地抬头，看清对面的人后一时激动勺子从手中掉落。“室长——”
　　可不就是室长舒宁。一改学生时代清汤挂面的发型，短发烫卷，俏丽又干练。
　　舒宁拾起勺子放到常笑手中，笑眯眯的看着她：“怎么，我吓得你连饭都吃不下了？”
　　常笑接过勺子，忍住眼眶泛出的泪意，“室长，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舒宁想起一起快意飞扬的青春时光也是忍不住感伤：“是好久好久了。前几天就听张余说你回来了，不巧我却出去参加一个培训，今天上午才回来。果然在食堂碰到你。晚上把张余何莲约出来吃饭，吃完饭咱们再去K歌。”
　　“好！”

　　刚到下班时间，室长舒宁就等在常笑办公室外了。常笑随室长到火锅店时，张余已经找了包房点好菜侯了半天了。看到她倆忙招手：“就等你俩驾到就可以开动咯。”
　　常笑见只有她一人，问：“何莲呢？”
　　张余答：“刚巧出差，来不了。说过几天她回来请客补上。赶快坐下开吃吧，姐姐饿得都想吃人肉了。”
　　舒宁啐她：“也就是嚎得厉害点。你几辈子没吃还是怎么？”
　　张余哀怨地看着室长：“室长，我昨晚赶稿赶到两点。今天早上七点就被叫起来出个现场，然后马不停蹄回来写报道。截止到一分钟前，我这一天就只喝了一杯又一杯苦哈哈的浓咖啡，能不饿么？”
　　常笑一听，看锅底早就烧开了，忙把耐煮的荤菜投进锅里。抬头对张余说：“小余，你饿了就该先吃点垫垫肚子。把胃饿坏了就糟了。”
　　张余盯着常笑眼神像要着火：“319的室规第三条人到齐才开饭。常小怪物，难道你忘了？”
　　常笑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从来没忘。我错了……”
　　张余埋头捣鼓调料：“懒得理你。你这家伙认错积极坚决不改。姐姐我都习惯了。”
　　舒宁在一旁闷笑，张余从来就最爱欺负常笑。郝帅曾把这种现象称为狗见羊，张余是那只汪汪吠个不止的牧羊犬，常笑便是那只温驯软弱的小羊羔。两人见不得也离不得，见了就开吵，离了又想念。几年不见，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涮了一块肥牛放到常笑碗里：“你的最爱。”
　　张余在对座哀嚎：“室长室长，肥牛卷也是我的最爱。你还是厚此薄彼，我不依。”
　　常笑忙要将碗里的肥牛卷给张余。张余说：“我不要，晚啦！你已经伤害了我……”
　　舒宁笑得残忍：“我就是厚此薄彼，怎么地？我不光要伤害你，我还打算一笑而过呢。”
　　张余往嘴里送了大块毛肚，狠狠地咀嚼：“淡定，我要淡定——”

　　眼前发生的一切，对常笑来说再熟悉不过。每次319在外吃大餐时，张余都会装作闹得很凶，但大家都会很有默契的给动作过慢的常笑额外照顾。也许是火锅的热气窜上来，三人都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冒汗。
　　舒宁给每人斟满啤酒，率先举杯：“欢迎笑笑回来。”
　　张余也举杯：“如果你不抢姐姐的肥牛卷，姐姐会更欢迎你。”
　　常笑端了杯子起身：“谢谢……”哽咽得说不下去。
　　张余见状抢过话头：“谢谢所有TV，谢谢319。干杯！”
　　三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干杯！”

　　舒宁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常笑：“过了几年，瘦了不少。”
　　张余斜里伸出手掐常笑的脸，道：“以前那是婴儿肥，现在长大了么，都要结婚的人了，自然褪了婴儿肥。”
　　常笑挥开她的手想反掐，被张余躲开。拉扯之间差点打翻了调味碟，杯盘在桌上滚得铿锵作响，服务员小心翼翼探只脑袋进来查看。三人伏在桌上哈哈大笑。
　　张余不停倒酒，看那样子是打算不醉不归了。自顾自干了一大杯啤酒，抱着酒瓶单手撑着下巴发呆，半晌才幽幽道：“真没想到，咱们宿舍最先嫁出去的居然是最小的那个家伙。而姐姐我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真是没天理吖。”
　　舒宁眉头微紧：“我也是觉得太早了些。结婚后你们俩单独住？”
　　“不，还是会和他父母住一起。他们一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张余在一旁冷语：“就你个傻子，见谁都好相处。被人家吃得死死的也不会说什么。”
　　常笑摆手，急急解释道：“是真的很好相处。而且两家离得很近，就在隔壁。”
　　舒宁问：“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常笑低头：“说是就这几个月。我也不是很清楚。”
　　看她对婚事不像是很热衷的样子，舒宁心里一动：“笑笑，你是真的要结婚，对吗？”
　　常笑一愣，抬头：“是啊。”
　　“为什么结婚的人会不知道婚期？”
　　常笑一脸茫然：“这些都是李重和双方家长在商量。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受不了这木鱼脑袋了，张余眼白一翻：“妹妹，你不会以为结婚就是两个人洗洗干净钻进一条被子里就行了吧？”
　　记者的嘴都这么毒？常笑恨不能找个地洞藏起来。

　　张余大喝一声：“常笑小朋友，坐好！回答老师几个问题。”
　　常笑闻言不自觉坐好，双手握拳虚放在胸前，紧张万分不知道张余葫芦里卖什么药。
　　舒宁在一旁轻抿啤酒，一言不发。
　　“从实招来，不许撒谎！第一个，你和你未来的相公是怎么相识的？”语气恶狠狠像审讯犯人。
　　“经……经人介绍。”
　　“果然。介绍人是常妈妈的什么人？”
　　“邻居。”
　　“常妈妈觉得这个人不错，所以让你交往看看？”
　　“我也觉得他不错……”
　　“常妈妈觉得这个人是合适的结婚对象，所以认为你可以结婚？”
　　“我也认为可以结婚……”
　　虽然全如自己所料，张余还是忍不住满腹火气往上窜。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猛拍一下桌子，冲着对座那人披头概念一顿臭骂：“常笑，你二十多年白活了是不是？十几年学白上了是不是？你妈妈觉得好就好，你妈妈让你嫁你就嫁？我TM简直怀疑你是不是从唐朝穿越过来的，三从四德你倒是遵守的很好嘛。”
　　常笑一时间觉得自己有口难辩：“小余，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是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才想要结婚的。和我妈妈没关系。”
　　“你也说过喜欢和我在一起，怎么不和我结婚。”张余被她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我还以为你多吃几年米会成熟一点，结果还是一样，别人说个什么就是什么。这世上只有你才是货真价实的常笑，你能不能做做自己，不要让别人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
　　你现在不就是在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吗？常笑在心里腹诽，但不敢说出来。她知道好友是为自己好。张余的话像一声炸雷劈开她混沌一片的脑袋。身边的人都认为李重与她是天生良缘，她从来未怀疑过，她看得清楚想得清楚这便是她所想要的。但她此刻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她希望得到好友的祝福，但她们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常笑的反应，被一直端坐一旁的室长舒宁一点不漏看在眼里。想了想，她说：“笑笑，我相信你都仔细考虑过。但是婚姻毕竟牵扯太多，你不光需要对自己负责，还需要对婚姻的另一方以及双方的家庭负责。再想想，好吗？”
　　张余火气没消，在心里盘桓千万次的疑问冲口而出：“不就是想嫁人吗？嫁给文一训不就行了？就算你逃开这么多年，人家还是把位置给你留着……”
　　舒宁呵斥她：“张余，发什么酒疯。”又唤服务员结账。
　　常笑捏着啤酒杯杯口在桌上转圈，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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