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的花

　　男子两千米一共有两个名额，还剩下一个名额一直空着。

　　体委为了这事头疼了一整天，体育课结束还是找上了温言，没有费太多口舌就说动了他。而能说动他的主要原因，是两千米被安排在运动会第二天上午，不会影响到他的打工计划。

　　对此，何江月偷偷锐评：“温言是什么打工皇帝吗？”

　　黎语莫名就联想到了温言黄袍加身，两臂展开沉声说众爱卿平身，吾等细商打工事宜的画面，本来有点酸涩的心情像是瞬间被塞了一口跳跳糖，噗嗤一声笑起来，快走两步到温言身边，探出脑袋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身边重复了一遍。

　　“你是打工皇帝吗？”

　　她嘴角挂上两个小小的梨涡，温言也笑着说：“是的吧。”

　　到了运动会当天，学校里里外外都飘散着快乐因子，大家走路都恨不得跳着走，全然不见平时上课时要死不活的压抑气氛。

　　不过学校给八班划分的区域在操场右侧，四周没有遮挡物，一大早就被太阳炙烤。

　　黎语刚拖着椅子下来，就差点被这太阳劝退，正眯着眼睛要跟何江月坐到一起，刘老师就过来叫何江月去广播站念加油稿。

　　何江月一脸迷惑：“可是我不是广播站的人啊？”

　　刘老师平淡点头：“没事，你成绩好。”

　　成绩好是老师抓好学生做事的完美理由，何江月无法反驳，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她成绩好，当着刘老师的面和黎语来了个难舍难分，“这一别，可就是两天啊！”

　　当着老师的面，黎语没好意思陪她演下去，只含蓄地配合：“我会一直思念你的。”

　　“广播站那边都在等你呢，快去吧。”

　　刘老师忍俊不禁，但很快就控制住了上扬的嘴角，保持一贯冷淡的形象，对全班同学说：“大家尽量保持纪律，不要到处乱跑。报名参加过项目的同学每天十篇加油稿，没有报名的同学每天二十篇，宣传委员记好数量。大家都尽量多写点，我们班的精神文明分就靠你们了。”

　　此话一出，同学们又是一片怨声载道。
　　不过嚎完一阵后，大家都拿出手机偷偷摸摸在网上抄加油稿。

　　少数人还把校服外套搭在脑袋上悄悄聚众开黑，但衣服里冷不丁传出来的“奈斯”、“这波一起上”、“我靠我残血了”骗不了任何人。

　　刘老师好几次路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黎语的加油稿任务略微繁重，而且她没有在网上搜稿子，全是自己认认真真想的。

　　趴在椅子上奋笔疾书写了五篇，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同样在奋笔疾书的温言，又把椅子拖到了温言身边，小声问：“你要什么时候去打工啊？”

　　温言侧目看她椅子上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的加油稿，说：“王铮姐说她上午要睡懒觉，中午去就行。”

　　王铮是温言常去打工的那家小餐馆老板，王叔的女儿，她今年刚大学毕业回南海，在家躺了两个月就决心开启她的创业之路——开奶茶店。

　　黎语之前了解过一些，估算了下时间，感觉中午之前应该能写完加油稿。

　　反正何江月被困在广播室了，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很无聊，她把中性笔反过来，用笔帽戳了下温言的肩膀，“我想和你一起去。”

　　温言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去打工的。”

　　黎语噘嘴，继续戳他的肩膀，“我知道啊，我想一起去嘛。而且我也可以去帮忙啊，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我保证！”

　　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温言也发挥了好说话的优良传统。

　　“去可以，帮忙就免了。”

　　运动会期间，学校明令上是不允许出入校园的，但实际上门卫大爷都不怎么管，只要学生能编出理由，他们就敢放行，远不如几年后那样管理严格。

　　王铮看中了这边学生多，人流量大，店就开在了一中后面的小巷子里。

　　温言带着黎语找到奶茶店的时候，已经有一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在店里消费了。店名叫“甜”，装修粉粉嫩嫩的，看起来特别可爱小清新。

　　不过里面只有一个人在工作，她的头发是深蓝色的齐肩发，发尾很有层次的外翘，胳膊上有一大片蓝色的文身，还打了鼻环，穿着很潮很酷，是黎语在街上碰到都会想绕道走的那种潮人。

　　但她这次不得不打交道，因为这多半就是王铮了。

　　王铮转身把做好的奶茶放到出餐台上，一抬眼就先看了眼温言，接着才注意到黎语，爽朗地笑了声，“哟，还带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过来。”

　　这样的称呼让黎语有点脸红，不自觉向温言靠近了点，“姐姐好，我叫黎语。”

　　“她是我同学，现在有什么要我做的？”

　　都住在一个老居民区里，温言和王铮就算以前见得不多，但也算不得生疏。温言今天主要是听王叔的过来给王铮打工，所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卷起校服袖子就准备干活。

　　王铮也一点都不客气，指着背后说：“帮我把操作间里的水果都切了放进冰箱里备用，黎语也是来帮忙的吗？不知道温言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现在是创业初期，没有很多钱发工资，不要太嫌弃哈。”

　　“没关系，我是来给温言帮忙——”
　　“她是过来玩的。”

　　黎语眉头一蹙，扭头瞪他：“我不是，我是来给你帮忙的！”

　　王铮见状眉峰一扬，戏谑的眼神扫过他们两个，然后转身手下动作流畅地摇奶茶，“你们两个先自己讨论清楚再和我说，不过注意时间，工钱是按时长算的。”

　　“你算温言的时长就好了，我不要工钱。”
　　“你别听她的。”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王铮没作声，却竖起耳朵听温言自顾自地对黎语说：“你就在这坐着，想干什么都可以，无聊想回学校的话就和我说一声，我先进去了。”

　　他说完就掀起隔开操作间的短帘，黎语想跟着一起进去，被王铮叫住，“你放心吧，我这现在生意不怎么样，累不着他。”

　　现在温言不在身边，单独面对穿搭这么潮的酷姐姐，黎语感觉很不自在。

　　身上的校服在这样的穿着面前变得太过稚嫩甚至土气，她微仰着头看王铮挂着金属链条的黑色皮衣，想象几年后的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又潮又酷的大人。

　　但想象了一下她就放弃了，捏着校服袖口的手放松了些，“生意不好还要开店吗？”

　　“这才刚开始，生意不好也很正常。”

　　王铮很快又做完一杯奶茶递给顾客，顺手拿毛巾擦了下操作台上的水渍，“我一个人都可以忙得过来。”

　　但她还是花了多余的钱，让温言来打工。

　　黎语忽地感觉王铮没那么有距离感了，坐上店里的高脚椅望着她，有点想说什么，但是又无从开口。于是王铮一回眸，就看到扎着马尾的女孩子睁着水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看就知道这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她拉开抽屉，拿了两颗大白兔放到黎语面前，“别想多了，都是我爸交代的。”

　　“那你也认真执行了呀。”
　　“喜欢喝奶茶吗？”

　　两句话放一块儿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对奶茶的渴望盖过了一切，黎语剥开大白兔奶糖塞进嘴里，低头看旁边的菜单，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姐姐，我喜欢喝奶茶的。”

　　王铮抽了个塑料空杯出来，“那我给你做一杯，想喝哪款直接说，免费。”

　　“嗯嗯，冰的珍珠奶茶就好了！”
　　黎语对这个还比较感兴趣，微微探起身子凑过去，“我能学吗？”

　　“行啊。”

　　这时候的奶茶还没有那么多科技，王铮的奶茶配方都是她大学时期到处打工学到的，另外又加上了一点自己的想法，总体来说也不怎么复杂。

　　那杯本来说要给黎语做的奶茶，最后是黎语自己在王铮的手把手教学下做出来的。

　　珍珠嚼起来很Q弹，茶味和奶味融合得很好，而且甜而不腻。

　　黎语喝完一口眼睛一亮，等她再尝过王铮亲手做的奶茶，就毫不犹豫亮出一个大拇指，“你好厉害，以后你的奶茶店生意一定会特别特别好的！”

　　王铮听得开心，低笑一声：“那借你吉言，以后想喝奶茶就直接过来，我请你。”

　　“谢谢，我可不可以再给温言也做一杯？”
　　“可以啊。”

　　黎语还没有把配方记清楚，做不了几步就要问王铮一声，总算是磕磕绊绊做好了第二杯珍珠奶茶。

　　这时候温言也终于把水果处理完了，刚掀开短帘出来，就看到黎语递过来一杯奶茶，“快尝一下，这是我和王铮姐学的！”

　　刚才在里面处理水果的时候，温言也不放心黎语一个人在外面，有关注外面的动静，但听不清她们具体说了什么，倒是不知道就这么会儿功夫，两人关系就很不错了。

　　温言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好喝。”

　　“双标。”王铮嗤声。

　　黎语刚因为温言的好评开心了一秒，又迷茫地看向她，听她解释：“上个月我还在调试口味，让温言尝过一次，他还嫌我的配方里糖浆给少了。”

　　黎语了然，又扭头看温言，“原来你喜欢甜的？”

　　“……还好。”

　　温言悄然移开视线，注意到台面上的吸管不多了，蹲下来打开柜子，在里面找到了一整包没开封的吸管。

　　黎语的视线下意识跟随着他的动作，“那我下次给你做甜一点。”

　　舌尖上还残留着奶茶的味道，客观来讲应该和王铮做的奶茶味道相差不了太多，但温言就是觉得黎语做的要更甜一些，轻轻摇头：“不用，现在做的就很好。”

　　“真的吗？”
　　“真的。”

　　温言笃定地回答，而王铮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啧。

　　奶茶店里需要忙的事情确实不多。

　　就算黎语有心帮忙，也实在没什么可以插手的地方。就连温言也是帮忙煮完珍珠和红茶，又帮着倒了超大一袋子厨余垃圾后，就没太多事情要做了。

　　仰头看着日头缓缓向西边移动，这一天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大半了。

　　黎语两手捧着奶茶，小腿在高脚椅下晃啊晃，和温言说：“今天学校太吵了，不知道小狸花们怎么样了。我们待会儿回学校之前，先去后门那边喂小狸花吧？”

　　温言没浪费休息的时间，桌面上放着一张化学卷子，点头：“好。”

　　王铮好奇问道：“你们还在学校养猫了？”

　　“是呀，我和温言一起养的。”
　　“不错啊。”

　　有自家爸妈在家里天天念叨，王铮对温言的经济状况最是了解不过，深深看了温言一眼，又看向黎语，“猫粮是你们AA？”

　　“嗯，已经养了一个月了……”

　　黎语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现在也知道猫粮的开销对于温言来说，负担比她要重得多，说起这个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问：“姐姐，你家能养猫吗？”

　　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温言笔尖一顿，说：“养不了，王叔对猫毛过敏。”

　　“那好吧。”

　　黎语有点失望地低头喝了口奶茶，忽然余光里晃过一抹蓝白色，她转头看过去，见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没入人流，往学校的方向走了。

　　见她看外面看了有一会儿，王铮随口问：“你在看什么？”

　　“刚才好像有两个我们班的同学走过去了。”
　　“他们是回学校？”

　　黎语点点头，“应该是吧。”

　　现在日头已经藏到了西边的楼房之后，映出一片绯红的火光。王铮拿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了，你们确实是该回学校了吧？”

　　运动会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结束，温言收起化学卷子，“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王铮本人无所谓，心算了下闻言今天的工时，数了几十块钱给他。
　　结果温言还了一小半回去。

　　知道他是因为没干多少活，不好意思拿多了，王铮没和他推来推去的，干脆利落地把钱揣进口袋里，“随你，什么时候都行。”

　　“和今天一样？”
　　“可以。”

　　黎语也从高脚椅上跳下来，双手搭在台面上，问：“姐姐，我可以再做一杯奶茶带给我好朋友吗？下次等我朋友有空了，我带她一起过来，我们会来经常光顾的。”

　　王铮笑了声：“行，那我给你们打半折。”

　　在她的教导下，黎语又完成了一杯珍珠奶茶，和王铮挥手作别。

　　在回学校的小路上，她的脚步很轻快，语调也很轻快，“王铮姐姐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诶，看她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她可能脾气不好，不好接触。”

　　平时温言走路要比她现在快很多。

　　不过这会儿温言放慢了脚步，始终走在距离她半米左右的位置，“你的感觉也没错。之前王叔一直劝她出去找工作，她都坚决不同意，和王叔吵过很多架。后来王叔没辙了，只好依她的，给她盘了这个店面做奶茶店。”

　　黎语点点头：“这样啊，虽然不是很贴切，但是感觉王铮姐姐和她的名字一样！”

　　“铮”字很容易让温言和黎语想到一起去，他问：“你是想说铁骨铮铮？”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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