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好梦——笨蛋房客坏蛋房东

　　眼看时间不太够，沈佳梦在医院楼下扫了台共享电动车飞奔回照相馆。打开店门亮了灯，屋内还是下午离开前的样子，一片狼藉。
　　沈佳梦扶起了倒下的椅子，又捡起散落一地的传单，才从钥匙串里找到摄影暗房的钥匙。他拧开了暗房的门。屋内昏暗，只亮着一盏红色小灯，一些底片正挂在操作台的上方晾干。
　　他在最里面的工作台上找到了客人要取的照片，已经被张深提前打包好了。正打算转身离开，工作台上方一面照片墙却映入了眼帘。
　　照片有黑白的，也彩色的，被新新旧旧的相框细致地镶了起来，纵横交错地挂在旧得掉漆的墙壁上。
　　拍的都是同样的两人，一位老人和一个小孩儿。只是随着照片越来越新，小孩儿长成了大男孩，老人却越来越苍老。
　　沈佳梦就着手机电筒仔细端详了一下，男孩的脸异常眼熟。他在边缘找到一张对方穿着高中校服的样子，神情看起来比现在开朗，眉眼却和本人如出一辙。
　　果然是张深。这是……张深和他家人的照片墙？
　　他突然想起了张深朋友圈里那张照片。
　　在这里住的这段日子，两人聊的多数是沈佳梦学校的事情，偶尔斗斗嘴，却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情。
　　这会儿才发现，张深起码还知道他爱吃什么，他对张深却半点都不了解。沈佳梦本就不是爱打听的人，张深不提他绝对不会问。但眼看这藏在暗房里的一方照片墙，他忽然又对张深的过去生出了一点好奇。
　　张深是怎样长大的呢？是和这个老人家一起生活吗？那老人家现在是已经……
　　沈佳梦拿起客人的照片离开了暗房，在打印机附近找到了张深的手机，又去房间给张深拿换洗衣服。医生说张深晕倒时间太长，最好还是留院观察一晚。
　　这会儿再看这一屋子老破旧的装饰，沈佳梦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住的那一边如果是张深本来住的房间，那张深正在住的这边，应该就是老人原本的房间吧？
　　家具布置全数是老人家的风格，甚至连旧的日历都不曾撤下来过，永远停留在那一页。
　　张深一定很想念对方，才什么都不舍得改变……
　　沈佳梦一时有点欷吁。
　　他没有过多停留，也不好意思打开张深的衣柜翻找，只从窗台那收下几件晾干的衣服就打包下楼了。
　　没一会儿客人来取了照片，沈佳梦给小白喂了点猫粮，又急急忙忙骑了张深的电动车去医院。
　　到达的时候，张深早就已经吊完了水，粥也吃光了，还自己下床洗了碗。见沈佳梦来了，开口第一句就说：
　　“我们回去吧。”
　　“……”
　　沈佳梦看着眼前二十好几的大个子，跟个小孩似的不停叨念着要回家，一时有点语塞。本想吐槽，却想起刚才在暗房里看到的照片墙，又心软了起来。
　　“医生说你晕太久，保险起见住院一晚观察一下。衣服我都给你拿来了，你就住下吧。”
　　沈佳梦把衣服放在床尾，又把洗好的碗装回保温袋里：“明天我再骑小电动来接你呗，明天我也没课。”
　　“不用住院。明天要出摊，要回去的。”
　　“赚那点钱还不够你身体糟蹋的呢。住下吧。”
　　“不住。”
　　“……”
　　沈佳梦真想不明白面前的人怎么能执拗到这个地步，医院里随便找个老头都比他好对付。可医生嘱咐了最好留院，沈佳梦又怕把人领回去会出什么问题，抓耳挠腮的，只好又劝道：
　　“……那明天我给你出摊行吧？我连夜学做煎饼果子。别看我这样，做个饼还是能应付的！你就住下……”
　　“沈佳梦。”
　　正在模拟做煎饼的手被张深一把抓住，沈佳梦看过去，对方的眼里竟然难得地出现了不同往日的神情。像是哀求，又像是猫咪撒娇般，委屈地盯着沈佳梦的双眼。
　　看得沈佳梦的心毫无防备地颤抖了一下。
　　“我说，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
　　沈佳梦欲言又止。对方抓着自己的手臂，还稍稍加重了力道。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给心房的围墙砸开一个小洞传信一般，张深又艰难地开了口。
　　“我爷爷……是在这家医院离开的。”
　　“我不想留在这里。一起回去，行吗？”
　　-
　　医院外，沈佳梦把头盔递给张深。来的时候估摸着晚上温度低，还给张深带了件自己的厚外套，这会儿正稳稳套在对方的身上。
　　沈佳梦坐上了驾驶位，张深扶着他的肩膀也坐了上来。工作日的夜晚路上依然人来车往，沈佳梦平稳地开着，张深被风吹得有点头痛，忍不住低头伏在对方的肩膀上。
　　沈佳梦稍稍吓了一跳，扶正了差点打滑的车头。没一会儿两人回到了照相馆，张深先下车自己上了楼。
　　等沈佳梦停好车回到二楼，猝不及防看到张深在厕所里用毛巾擦拭身体。见沈佳梦来了，张深也无所谓，支着晕乎的脑袋艰难地擦完，穿好衣服就挪回房间。
　　沈佳梦红着脸，小狗似的跟在背后。看张深躺到床上，急急忙忙去给他盖被子。犹豫了几秒，又半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张深的额头。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分辨不清还有没有发烧，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缩回手。
　　这个举动却忽然勾起了张深尘封许久的记忆。
　　爷爷捡到自己的那天，发烧的自己也是被放在这张床上。那时候爷爷也这样给自己盖被子，伸手到自己的额头上探体温。
　　小小的张深已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又饿又晕，差点没在床上昏过去。张善才去厨房给张深热了一份没吃完的煎饼果子。张深支着晕乎乎的脑袋狼吞虎咽地吃着，却突然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
　　哭到一半打起了嗝，倒是把张善才给逗笑了。
　　没爹没娘的张深就这样在孤家寡人的张善才家住了下来。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只是房子还是这个房子，爷爷却不在了。
　　沈佳梦看着被窝里神色落寞的张深，心脏突然有点揪着般难受。不等脑子思索半分，嘴上却问了出口：
　　“你……还好吗？”
　　张深从回忆中抽离，看见沈佳梦亮晶晶的眼里，揣着担心的神色。他犹豫着，想要伸手摸一摸沈佳梦的脑袋，却又生生地忍住了。
　　“没事。”
　　“但你可以陪我聊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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