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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对于徐千律近来看完放晴就顺势留在屋内的这种行为,郑川逸选择放之任之。
每一次都想着下一次再让他回去吧,可这个下次总是迟迟未到。
算了,不是让他开心么,先这么着吧。风平浪静得刚刚好,他暂时不想自寻烦恼。
每年一过了某个节点,气温便像被骤然砍一刀似的,猛烈下降。天儿越来越冷,天黑得也越来越早。每个人张口即可白雾缭绕,窗户上的雾也起了一层又一层,冬天的世界仿佛总是雾气蒙蒙。
徐千律搂着放晴坐在暖和的屋内,一人一狗被小太阳照得直犯困。
放晴稍微长大了一点,但还是圆头圆脑,短腿短脚,一黑一白两个眼圈,看起来笨得可爱。
徐千律望向那扇模糊不清的窗户,琢磨着什么时候能见到下雪。芒吉好几年才能飘一次雪花,但是藤梨不一样,虽说是同一省,但它却能下出厚厚的雪。
他琢磨的事儿当然不止这一个,尤其有一件已经在他心底盘旋多回了。
究竟上次郑川逸为什么会赶他走?
因着那事,徐千律最近来店里除了和放晴玩就是学习,连电视都不偷看,简直奇乖无比。
但他仍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好直接问。
他总结半天,直觉问题出在那本杂志上。然后把各种可能都猜了一遍。
当想到郑川逸是不是和普奇一样恶心这种东西的时候,即使是猜想,也不由心惊了瞬间。可转念又觉得郑川逸不会,他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同志杂志时候,郑川逸的态度非常平淡,甚至两人还因此探讨过。
当时郑川逸怎么说的来着?不管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情,还是为了自身想了解这个群体,他都没必要干涉。
那郑川逸为什么干涉他?
徐千律是谁啊,是个冲在好奇第一线的人,他必定要把原因弄弄清楚。
有时候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
试探态度,也是试探底线。
第二天徐千律做好心理建设,假装出鬼祟的样子走到借书的区域。他一边找目标类书籍,一边用余光偷摸瞟郑川逸。
余光里,郑川逸一见他站到这个位置就默默皱起眉。
莫名其妙手心出了汗,结果越着急偏偏越找不着东西。不对,原来放在这儿的,比较偏门一点的书好像都换了地方。
郑川逸做这么绝?勤快地给书换了位置?徐千律愈发觉得有古怪。
忽的他灵光一闪,想起曾经那本被郑川逸随手又塞回柜子夹层的那本「同志王道」。
按着记忆他弯腰一竖列一竖列找过去,果然在缝隙找到这本漏网之鱼。装作没看见郑川逸探究的眼神,徐千律飞速拉开外套拉链,将书塞进怀里。
之后又随手取下一本小说当掩护,大摇大摆路过郑川逸回到内屋。
徐千律长吁口气,看着桌上那本烫手的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放晴后背,忐忑等待郑川逸的到来。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当放晴站起身瞪大眼睛有所反应的时候,门边也有了响动。
做戏做全套,徐千律赶紧把书压在小说下面,低头遮掩住表情。
眼前光亮被郑川逸的影子覆盖,他听见郑川逸说:“在看什么,拿给我看看。”
徐千律指着手边摊开的小说,“喏,就这本咯。”
“我是说你藏起来的那本。”
“哪藏别的了啊,只有这一本。”
“少来,我看见你拿了。”
“……”徐千律故意磨磨叽叽,表现出一副因为拧不过才拿出来的样子。他挪开面儿上的小说,露出底下的「同志王道」。
他等着郑川逸扯到上一次,那么就可以自然而然问出他想知道的问题了。
郑川逸拿起那本书,神情分辨不出喜怒,“徐千律。”
“嗯……”
“还记得上次我怎么说的么?”
“嗯。”
“那你今天是想听我说,放晴我会帮你好好养,你以后有空来看两眼就行了吗?”
“不是!”徐千律抬头仰视郑川逸,“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徐千律站起来,视线和郑川逸平齐,“你没有生气那为什么因为这种事情你就要赶我走?因为我看闲书了吗?因为我看这种同性恋闲书吗?你明明不像别人听到这个就排斥,就说恶心,你明明说没必要干涉其他人看这种书,你为什么不准我看呢?”
郑川逸回望徐千律,面上不动声色,却不由自主攥紧手里的书,淡淡道:“别人我认识么?我管他们想看什么。你是我朋友,又在青春期,我有义务帮你筛选你阅读的内容。退一步讲,这不我屋么?我有说一句只要你在我屋就不准看这种书的权利吧。”
这种被管控的语言,猛地戳中徐千律的某个点,他不由带上点情绪:“我早成年了,我觉得我比你更清楚我想看什么和能看什么。那在你屋里不能看,我带回去看总行了吧?”
郑川逸轻轻叹气,“为什么非要在这上面执着呢?”
“如果我说,我也是想给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找合理呢?”
“徐千律!”
“怎么,嫌我恶心么,当你知道你的朋友可能喜欢同性你也恶心了吗?”
郑川逸错开和徐千律对视的眼神,放缓语气,“我不会觉得你恶心,但是,这可能是误判,也可能是一时的错觉,都不奇怪。”
“错觉?误判?你觉得我分不清自己的感觉么,我梦到亲你也是错觉么?我怎么从来没梦过和别人——”
“徐千律。”郑川逸出声打断,“冷静,有些话说出来就回不去了。”
说实话,徐千律没想到郑川逸是这个反应,如同没料到因为郑川逸的话,让他有种和徐女士对峙的错觉,让他一下不管什么话全都秃噜出来了。
刚他是跟郑川逸本人说了他想亲他这种话吗?
迟来的,他感到慌乱。
房间唯一在动的只有放晴了。见他们两人光站着谁也不搭理它,放晴拼命在他们脚边来回蹦跶。
被扼住喉咙般,徐千律受不了这要死的沉默。他故作镇定地开口,“你,没什么感觉,或者想说的吗?”声音却在发颤,“我说我想亲你欸。”
“我,”郑川逸顿了顿,“徐千律,你现在还很小,也许处于情感意识混沌的时期,可能因为在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出现了,再加上外来信息的干扰,导致你误以为自己对我有不一样的感觉,但那,”他似乎说不下去,但停顿后依旧肯定式地说完,“不一定是真的。你明白吗?”
“你还是想说我对你的喜欢是我短暂的错觉是吗?”
郑川逸没应声。
“我不懂了,你到底是拒绝我喜欢你,还是拒绝让我承认和常人的不同?”
“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你没有自我接纳的困惑和迷茫已经是难得,可是,你的生活还有家人……如果……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还是想这条路走一半遇见困难了再重返所谓的正常路?”
郑川逸深吸口气,轻轻劝说道:“先回家吧好吗,冷静冷静,以后,要是,以后,你有什么了,我们再聊。”
仿佛用了很多力气,断断续续说完也不管徐千律的反应,郑川逸边说着“我不太舒服,你等会儿自己回吧”,边回到卧室,反锁上门。
紧紧关闭的那扇门,像是郑川逸避开他的象征,徐千律心里一阵阵抽疼。
整个人卸了力,肩膀也耷拉下来。他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不自主地开始颤抖,他半是难过,半是窝火。
他们凭什么都可以替他做决定似的,说这个对他无益,说那个对他不好?
年长真的可以替他扼杀可能吗?
徐千律倏然抬头望向郑川逸卧室的门,他直觉今天绝不能一走了之,如果就这么离开,他也不确定会失去什么。
思考间,他在卧室门边看见了一个东西。
他起身挪步过去,抬手摸了摸。是他之前做的土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郑川逸挂到了这里。
刚巧这有个墙洞,一头垂在外面,还串了个铃铛,另一头,想必连到里面了吧。
他的东西,郑川逸都有好好保存。
徐千律握着土电话,小铃铛清脆地响了,里头也回应似的跟着响了两下。
一股勇气莫名涌上头来。
“郑川逸!”
徐千律对着手里的“听筒”朝屋里一喊,字正腔圆声量大,加上铃铛叮叮当当晃荡,吓得放晴罕见得汪了一声。
“你真的了解我吗?我的过往,我家庭的真实状况,最重要的是你真的了解我心底的想法和最大的心愿吗?如果不是,你凭什么否认我的喜欢,不认为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你们总以为单方面做了决定是在为我好?真的吗?真的好还是你们认为的好?”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喜欢你了!”说着说着,徐千律低喃几句,“难怪,难怪你突然变得奇奇怪怪。”
“可是我喜欢你这件事难道最先问的不应该是你的感觉吗?你能接受,我们就相处试试,或者你不接受甚至喜欢不了我,你告诉我啊!”
“你凭什么就先决定了呢?”
“你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如果一件事让我感觉快乐那就值得,那你知道喜欢你的时候我很快乐吗?”
徐千律感觉手上的“听筒”被扯动了一下,里面也传来几声急促的铃铛响。他似乎能透过门看到里面跟他拉着同一根线的郑川逸。
心跳仿佛也被那头拉住了。
“也许你不清楚不了解,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出现是寄托,却又不止寄托那么简单。”
“我想要的是自由的未来,这也包含我想要按照我的心意喜欢自己想要喜欢的人。”
“我没什么是自由的了,难道喜欢谁还不能自由吗?”
“我想和你,不只是现在。想和你一起养着我们放晴长大。”
“我是真的喜欢你,郑川逸。即使只坐在你门口台阶上也感到满足的那种。”
徐千律哽咽了。反反复复跌宕起伏的心情,酸酸涩涩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感受,瞬间浮上心头。
他捂住嘴,深呼吸几次,平复心绪慢慢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会坚持的,但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那,再说吧。”
到头也没舍得说放弃。
因为你曾经跟我说,如果真心喜欢那就坚持;如果从中感到满足那就值得。
不让我喜欢你,我会很不快乐。
可令你困扰,我也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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