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冰

　　“37.4度。”程意把体温计抽出来，说话都带着鼻音。
　　“有点低烧。”沈西朗又把手贴到程意的额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意摇摇头，说：“没有。”
　　“今天先请假一天吧。”沈西朗提议道。
　　他去放温度计的抽屉里翻出了感冒药，说：“这些药大部分都过期了。”
　　程意抬头往沈西朗的方向张望：“没有可以吃的吗？”
　　程意原本想着吃两粒感冒药然后去上班。
　　沈西朗将抽屉关上：“没有。去看医生吧，或者我去药房给你买。”
　　“不用去看医生吧。”程意觉得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否定了沈西朗的提议 ，“感冒捂几天，吃点药，不出一个星期就能好。”
　　余光瞥见了墙上的挂钟，已经快8点了，程意连忙说：“你不用上班吗？快动身吧，迟到就不好了。不用管我，我等会儿去楼下药房买点感冒药就好。”
　　沈西朗轻咳了一声，说：“没事，迟到一时半会不要紧的。”
　　虽然沈西朗平时寡言少语的，现在这样一说反而显得很可疑，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打工人不骗打工人，迟到会扣工资的。”
　　他不想再欠沈西朗人情了。
　　沈西朗看了他一眼，说：“不用担心会欠我人情。”
　　程意愣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果然是这样，”沈西朗笑了笑，“都写在你脸上了。”
　　程意面上发烫，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你为我着想，我很开心，但现在当务之急是照顾好自己。”
　　程意咕哝着：“明明昨晚淋雨的是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沈西朗不知道程意的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实话实说：“我平时有运动的习惯，早上晨跑、周末游泳，可能抵抗力会强一些。”
　　他话锋一转，又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锻炼。”
　　程意感到窒息：“就饶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吧，早上真的起不来。”
　　沈西朗道：“你作息不健康，以后最好避免熬夜写小说。感冒都是小事，长期熬夜对身体很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程意纳闷道，“是不是程心又和你说了什么？别管我姐，她总爱夸大事实。”
　　程意担心他姐添油加醋，说了有关自己的不好的话，更害怕程心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沈西朗。
　　沈西朗拿出手机，点开屏幕右下角的app，展示给程意看。
　　屏幕上是国内某小说平台上笔名为“颂之”的作者的专栏。
　　而连载中的小说《音符》最近一次的更新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半。
　　程意目光躲闪：“咳，这个是存稿，自动发送的，我昨晚十二点就睡了。”
　　沈西朗：“在前两章的‘作者寄语’那里，你就已经说存稿用完了。”
　　“……我错了。”程意只好认栽，拿过纸巾蹭了蹭鼻子，“我今晚一定早睡。”
　　“可以请假吧？”
　　沈西朗不可能看网文，但有可能最近补了功课，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更新、请假之类的话。
　　“可以是可以，就是……”话还没说完，程意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你去床上躺着，我现在下楼给你买药。”沈西朗皱了皱眉，“等我回来。”
　　沈西朗收拾了桌上的餐具、餐盒和纸巾，又去给程意接了一杯热水，连同厨房垃圾桶里的垃圾一起打包拎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程意：“别忘了向单位请假。”
　　程意捏了捏鼻子，总算通畅了一些，他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躺着。”
　　目送沈西朗离开后，程意喝了一大口热水，回到卧室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吃完早餐之后，他感觉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头痛，想不出什么新的情节来。
　　于是程意随手拿起床头柜上一本没读完的书，继续读起来。
　　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是王湘打过来的。
　　“程老师，怎么今天不见你上班？我这边有点事需要您帮忙处理。”
　　王湘的声音水灵灵的，给人一种清透感，谈及正事时的语气也拿捏得恰到好处，给人感觉很舒服。
　　程意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我感冒了，有点低烧，已经在企业微信请假了。”他顿了顿，又说：“你说的那个事情急吗？或者你发我邮箱，我先看看。”
　　电话里，王湘连忙道：“不，不用麻烦您了。程老师，您就好好休息吧。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您的病加重了，我可就是罪人了。”
　　程意再次捏了捏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小事。你先发，我之后再看。”
　　王湘道：“好的，那我先挂了，程老师，多保重。”
　　程意道：“好，辛苦了。”
　　挂了电话后，程意又看了一小会儿书。但也许是感冒的缘故，程意的意识昏昏沉沉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一堆挤在一起的蚂蚁，看得程意打了好几个哈欠，眼前一片模糊，很快就去和周公下棋了。
　　程意醒的时候，卧室外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他下意识去扒拉手机，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因为休息好了，现在头不疼了，鼻塞也没有那么严重。
　　床头柜上放了一盒阿司匹林，一袋莲花清瘟颗粒，还贴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记得吃药，好好休息。——沈
　　而药的下面，是程意睡着之前拿来看的《纯粹理性批判》，书已经合上了，里面还塞了一张充当书签的便利贴。
　　看来沈西朗买完药回来之后，见自己睡着了，就把药放下后悄悄走了。
　　程意抹了把脸，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睡着了？”
　　他将这归之于生病带来的疲累，以及康德的书自带的神奇催眠效果。
　　卧室的房门被敲响了三下，而后程心转动把手走了进来。
　　“小意，抱歉，吵醒你了？”程心手里还拿着手机，“刚刚和客户打了通电话。”
　　“姐？”程意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虽然他搬来这里一个人住好几年了，程心却只来过两、三次，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还是新屋入伙的时候。这不是说她不关心程意，正相反，她巴不得掌握程意的一举一动，只是工作太忙，还要照顾程天赐，加上他们的家距离比较远，她才不常来。家政崔阿姨倒是不时会送些吃的过来，有程意爱吃的菜式，也有程意喜欢的水果和零食——都是程心嘱托的。
　　“西朗打电话给我，说你感冒了，还有点低烧。”
　　程心虽然看起来精神，但眉目间扔带着些许倦色。
　　程意见状，心里的苦涩弥漫开来，他过意不去，说：“姐，你可以不用来看我的，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现在没发热啊，我还以为你烧糊涂了，”程心将手贴上程意的额头，“我们姐弟俩，这么见外干什么？你小时候发烧，还是我哄你吃药的。”
　　程心看着他，开始怀想当年：“那时候，你不肯打针，又哭又闹，爸妈都拿你没办法，连医院里的糖果也不奏效。”
　　这个故事程意已经听了不下五次了，他嘴角抽抽：“然后你威胁我，如果我不打针不吃药，就把我的玩具全部扔掉。”
　　程心笑了笑：“事实证明，这招效果不错。别说这个了，饿了吧？我让崔阿姨烧了些饭菜，出来吃吧。”
　　程意拉开椅子坐下，发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种类不多，但看起来十分诱人。
　　紫苏鸡、上汤青菜、清蒸鲫鱼，还有一杯黑乎乎的饮料，闻上去像是姜汁可乐。
　　程心道：“原本刚刚摆好菜就想去叫你的，结果客户电话来了，聊了有点久，菜凉了吗？凉的话我去热一下。”
　　程意连忙组织她说：“别别别，可以吃。姐，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程心笑了笑：“我已经吃过了，等会儿还有事。对了，西朗说你还是不爱吃鱼，鱼营养价值很高，你要乖乖吃完。”
　　程意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程心和沈西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程心一口一个他的名字，明明先前还让他离沈西朗远一点。
　　直觉告诉他，肯定是沈西朗瞒着自己，和程心说了些什么。
　　但说了什么，才能让程心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想什么呢？别发呆，快吃啊。”程心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真是不让人省心。”
　　程意吃着饭，问坐在一旁回复邮件的程心：“程天赐那个小家伙呢，最近怎么样？”
　　他回想了一下，自从上次徒步活动之后，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程天赐了。
　　虽然教会了他用微信视频电话，但程天赐那个小没良心的，仿佛已经彻底遗忘了他舅舅，这么长时间也不来找他。
　　程心抱歉地笑了笑，说：“你姐夫给他报了两个补习班，最近还准备参加一个英语朗诵大赛，他比我们大人还忙，当然没时间找你了。”
　　程意捂了捂心口，假装很受伤的模样：“这也不是他不联系我的理由。亏我还给他送了儿童手表。”
　　“别提了，你姐夫老是说电子产品对孩子有害，就连电视也不给他看，你送的那只智能手表一直放在柜子里没用过。”程心低头浏览着手机里的邮件，漫不经心地说。
　　程意想了想，又问：“那天赐现在还有上兴趣班吗？”
　　程心道：“我把书法和画画退了，不然天赐负担就太重了，而且，他好像不太擅长这些涂涂画画的。”
　　程意默默比较了一下他和程天赐的童年，感叹以前的自己很幸福，现在的小孩不自由。
　　“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一天天的报这个兴趣班那个辅导班的，真的对天赐好吗？”
　　程意不是故意发牢骚，他只是单纯看不惯他姐夫的一些行为。
　　程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说：“小孩子多学些技能傍身，总是有好处的，现在幼儿园里哪个小孩不是这样？而且，程天赐今年就要升小学了，不多发掘下潜能拿多几个奖，怎么进重点小学？”
　　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了，程意问她：“你们想让程天赐念新城那家私立小学？”
　　程心道：“是啊，你是不是认识人？”
　　程意抬头望去，见程心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程意瞬间明白了一切，轻哂道：“是姐夫让你来问我的？”
　　程心只好坦白：“是，我原本就说算了，不要来打扰你的。但是方明他却很紧张，到处打听消息。”
　　程意想了想说：“那所学校很难进，赞助费很高，还有笔试和面试，据说还会看家长的学历——不过你和姐夫不用担心这个。”
　　程心点点头，放下手机，专心听程意说话，回道：“这个我们知道。你是不是有朋友认识里面的老师？能不能让他多关照下天赐……”
　　程心平时说话委婉，不会像现在这么直接，也许她也受周围人的影响，变着急了。
　　如果托关系的话，程意确实有熟人——王湘的叔叔是那所小学的校董。
　　但人情这种东西，不能轻易借来，也不能贸然借出，一来二去的，很难算清。
　　程心见程意面露难色，便笑着说：“没关系的，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解决。”
　　程心一直很善解人意，也很温柔，特别是面对程意的时候。
　　程意想起王湘之前找自己帮忙，但当时好像没答应她，便说：“我试试吧，应该没问题的。”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小意。”程心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悦。
　　“不过关系户总归不是正路，想要得到学校认可的话，还是要靠天赐自己努力。”
　　在程意的印象里，他这个侄子虽然性格内向了点，但还是很聪明的，上手新事物的速度很快，私立小学的入学考试应该难不了他。加上有个“虎爸”方明在旁边鞭策，一切都会顺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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