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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从目连山前往临安城,路途遥远,一行十数人打扮成商队,行李都装在马车后面,两个姆妈在车上,沈知鱼和钟垣、牧轲以及其他弟兄们一起骑着马护在马车旁边。
打扮成普通商队为的是不用太招眼,最好是别被官府的人认出来。想想也是好笑,别的商队最怕的是土匪,土匪们聚成的商队,最怕的反而是官府。
元昼走之前留的消息并非骗她,从怀阳城出来,往江南去,一路上多有见到官兵集结。出来这么些天,也不知目连山中留下的人如何了。
此次离开,钟垣千叮万嘱,山中的弟兄们不可再自称目连山寨的土匪,也不能再做拦路劫财的事,应当好生避避风头。
沈知鱼打量了一圈商队。山寨弟兄里的精锐基本都跟着出来了,娶了妻的有几对也在其中,家中有年迈父母和孩子的弟兄们则留在了山中。牧轲和钟叔骑马走在最前头,大五骑马陪在马车旁,大五媳妇和其他几位女眷都在马车里。
这一路沈知鱼都很少说话,只有在驿站歇脚吃饭时,钟垣问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才笑笑说这点路还累不着。
幼时跟着钟叔颠沛流离从京城一路逃到南方,又长成山中武艺高强数一数二的小当家,什么苦没吃过?她本就不是娇气的大小姐。
但钟叔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心里却暗暗忧虑。
沈知鱼不娇气,这是好事,但对钟叔而言,却对她有着深深的歉疚。当年沈将军将她托付给自己,自己却没能好生看顾她。辗转到江南,等安定下来了,说什么也要让她吃好喝好,至少把脸上的肉长回来。
元昼走后,沈知鱼还一如往常,并没露出什么情绪,但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人一瘦,身子骨就越显单薄。
牧轲注意到钟叔眼底的忧虑,顿时也明白他在忧虑什么。
平心而论,最初他是不服姑爷的,但是和姑爷比试那场,姑爷分明能在二十招之内解决自己,却还是与他战了四十来招,后来也肯耐心把一身武学教给自己。
偶然看见姑爷还写得一手好字,牧轲就越发觉得,自己输姑爷输得心服口服,也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做小当家的部下。
可没成想姑爷竟这么不明不白一声不吭地走了,这让小当家的怎么办?大伙明面上不说,心里要怎么想小当家的?
想想牧轲就来气,来气归来气,又有个不太合时宜的念头冒了上来。
牧轲勒马往后,钟叔只回头看了眼,并没有说什么。既然十多年了小鱼都没有答应牧轲,那牧轲是为何会觉得自己这回能有什么改变?虽然沈家已经被抄了,但钟叔心里还是把沈知鱼当作是大小姐,将门之后,岂是他牧轲能想的。
牧轲纵马骑到商队最末的沈知鱼身旁,沈知鱼没看他,垂着眼任马慢悠悠地走,不知在想什么。
牧轲看了眼天色,虽是深秋,但午后的日头还热着,解下马鞍上挂着的水壶递过去:“小当家的,渴不渴?喝点水。”
沈知鱼垂眸,摇摇头:“不渴。”
牧轲只好将水壶又系回去,又继续道:“那你饿不饿?方才午时歇息的时候,都没看你吃多少东西。”
沈知鱼又摇头:“不饿。”
牧轲兀自“噢”了一声。沈知鱼明显不想和人说话。但牧轲又岂会是看她脸色自己就走开的人。
“小当家的,别难过,咱就当从没遇着那人,天高海阔,日子还长着呢,这不还有钟叔和我呢。”
这却是真心话。
起初牧轲也想过,小当家的都已经嫁做人妇了,自己怎么还能有想法,但如今那负心汉走了,这婚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自己父母亲如今都不在世,家中就剩牧轲一个,自然也就没人管他要娶一个嫁过人的姑娘。
挣扎过后,依然觉得,小当家的嫁过人了,还是让他魂牵梦萦的小当家,跟着钟叔在外的这几个月,牧轲没有一日不想她。
沈知鱼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她没有再说什么不要不理之类的话,牧轲也笑起来,就开始给沈知鱼说这几个月在山外的经历。
钟叔带着牧轲出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先是去了一趟江南,钟叔去拜访故友,而后,又去了趟京城,从京城回来借道江南,再回的目连山寨。
这也是牧轲头一回离开目连山,自然对什么都感到新鲜。
临安城繁华的街道,市集上的喧闹,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京城的恢弘,处处都是目连山寨不能比的。
“钟叔忙着见老友,有时连我都不带上,我就去集市上转悠。但是说来说去,外头哪儿都好,我却想早些回山里来,山里才自在。”
山里有小当家的。但牧轲也不敢直接讲这话,只好意有所指地低下头来看着沈知鱼。
沈知鱼侧耳听着他讲那些见闻,听到钟叔忙着见老友时若有所思,听到他说山中自在时,又移开了视线。
她是生在京城的,年幼时那点微薄的记忆碎片,隐约可以拼凑勾勒出京城的模样,父亲总爱带她去校场玩,从来不会介意她是个女孩,会抱着她告诉她,那些刀枪棍棒,她若喜欢,等她大了就亲自教她耍。
他沈将军的女儿,一定不比男子差。
父亲只有在她和母亲面前,才会稍微露出些温情,眉眼也和善,钟叔说,平日里父亲都是冷冰冰的,对谁都是。
可就那么点温情,她如今已经再也享不到了。她的武艺师承钟叔,学的是沈家枪,可沈家世代相传的沈家枪,却不是父亲亲自教的。
“山里有什么自在的,夏天热,冬天冷,还有虫子爬。”沈知鱼没好气道。
她比谁都喜欢在目连山中的日子,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故意和牧轲对着说。
牧轲见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话里有话,便只好顺着她的话说:“山里清净,等到了临安,外头可能吵得你睡不好觉。”
“怎么,我就那么娇生惯养了,睡个觉都嫌吵?那住在临安城金陵城的大小姐们可怎么得了。”
牧轲抓抓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知鱼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心里的气还没顺,偏偏牧轲又主动撞上自己的火来,自然就被逮住一顿故意阴阳怪气。
但牧轲看着是个高大壮实的少年,今日对沈知鱼却极有耐心,不仅没因为沈知鱼的故意找茬而生气,反而陪着哄。
“钟叔说了,等咱们到了临安城,先去临安最有名的醉香楼吃一顿好的,然后给咱们每个人都做身新衣裳。”
沈知鱼看牧轲眉飞色舞神采奕奕,就知道他只是想哄自己开心。可他越殷勤,就越让自己想起元昼那个王八蛋。
但沈知鱼知道,这和牧轲又没什么关系。只是从小到大太习惯于牧轲的存在,习惯于对着他发脾气,因为牧轲从来不会因此而讨厌她。
“咱们能有几个钱,够去醉香楼挥霍的。”沈知鱼嘀咕道,“我就只想吃碗面,然后洗个澡,倒头睡一觉。”
牧轲笑开:“都可以。钟叔说,咱们在临安城的宅子是用你爹的钱买的,托了老熟人,选了块风水极好的地。”
“钟叔在临安城还有老熟人?我怎么没听他说过。”沈知鱼狐疑地看了眼走在商队最前头的钟叔的背影。
“我也是去了才知道的,对方派头大得很,人在京城呢,是差了个管事的过来谈。”
沈知鱼便不说话了。
钟叔从小跟着父亲征战四方,在京城有几个旧交也不稀奇。只是当年沈家获罪,和沈家稍微有点来往的世家都纷纷割席。
好在当年九王爷求情,说沈将军一人糊涂也就罢了,他手下的将士们都是受蒙骗,打散分编其他军队就好,钟叔才不至于遭杀头。
死罪逃了,活罪难免,将士们被贬的被贬,革职的革职,落魄非常,自然也不会有谁敢扯上什么联系。
联想到钟叔回来时带的那几车粮食布匹,可见这个老熟人对钟叔还是很念旧情的。
“是吗,那有机会的话,还是要见上一面。”沈知鱼暗暗感觉,这个所谓的老熟人,自己日后会要亲自去见的。
父亲当年的冤屈,自己也要想办法为他伸张。
“等到了江南,还要去查个人。”沈知鱼接着道。
牧轲不解地看过来。
沈知鱼笑了笑。
元昼自称阿兄在江南做生意,他是跑得了,他阿兄还跑得了?他阿兄在江南,他还能一直在外头躲躲藏藏不回来?
等自己逮到他阿兄,再一盘问,自能问出他的下落。
到时候莫说是铁镣了,定要将他五花大绑关在地窖里狠狠饿他几天,饿到他认错求饶为止。
牧轲不知沈知鱼在想什么,突然皱眉,又突然露出成竹在胸的表情,眉头舒展,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凶狠。
但是她生得太好看,即便是摆出凶恶表情,也一点都不招人厌。
牧轲暗暗想。只要再花点时间,小当家的说不定就愿意接受自己了,二婚又如何,只要身边的人不说,谁能知道她嫁过人?
等过几年再生个一男半女,就更稳当了,哪怕那负心汉后悔了突然跑回来了,也晚了!小当家的忙着和自己亲亲热热,哪管得了他!
于是牧轲也露出了成竹在胸的表情。
李姆妈撩开马车帘子本想问问沈知鱼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歇一歇,一看到这俩人一模一样的诡异表情,登时咳了两声惊得又缩了回去。
真邪乎。李姆妈扶着胸脯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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