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如言

作者:安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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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嘉】冬雪霏霏(三)


      “若我不随军,又怎么能跟随主公吃遍各地美食,享用不同风味的美酒呢。”
      郭嘉合起那张地图,回身看向曹操和张辽,调皮地眨眨眼。
      张辽这会儿吃饱了,打了个饱嗝儿,看向帐门口。
      逆光里,郭嘉坐在那儿,侧脸向他们调皮地笑着。他人整个儿红彤彤的,一身披风是华贵的正红色,厚重奢丽,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金色的光芒,这种东西,一看便又是曹操给他的。上一条曹操给他的披风,他顺手就披在雍霜儿身上,曹操知道他经常把他送的东西随手送人,却从来不以为意,见他没有,便再给。
      他的发冠也是红的。张辽很少见他穿得这么鲜艳,但他的冠却跟今天这衣服是配的,虽然有点褪色,但还是看得出是上好的做工和料子,整洁干净,旧而不脏。那日他星夜离开养病的村子翻山而去,大多随身的东西都弃了,连一直贴身的那块绣着字的手帕也没带,留在养病的破房子里,用来包了银钱留给胡清儿。
      但张辽清点他留下来的东西的时候 ,知道他带走了那两顶青色和红色的发冠。
      曹操看着他,便笑,眼睛眯着,歪头看着逆光里的郭嘉,笑着笑着,眼神就带了点心疼又带了点无奈。
      “奉孝,你来。来我这。”曹操向他伸手。
      郭嘉便站起身,向他们走过来。张辽看他的面色和步态都比前几日好了许多,白皙里透着点红润,跟身上的披风头上的发冠相映着。
      但他里头露出来的长衫,却还是那件青色的旧衣服。
      郭嘉走到曹操身边,端正坐下,曹操拿了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送到他手里,又拿手轻轻握了他的手,试试他冷不冷。
      “丞相,跟您商量过的那两件事,也是时候可以着手处理掉了。”
      “嗯。奉孝所言极是。”曹操颔首说道。“那么,就依你我之前商量好的,你和文远就带人各自行事便了。”
      郭嘉喝掉那小杯茶,把茶杯放在桌上,并不行礼,就从袖子里取了那张地图出来。
      张辽想起他曾说过的那两件事 ,知他要自己去做事,一下子便兴奋起来。
      “丞相,要我们去做什么?北攻辽东还是南下荆州?!”张辽挽起袖子,一听要打仗立即起劲起来。
      “嗯,要你们去做大事。”曹操往后一靠,又是一副含笑的样子看着他们。
      “但是在做大事之前,奉孝要先把身体给我养好。”
      话音刚落,亲兵引了雍伯掀帘子进来,身后带了雍奎和雍霜儿进帐。见了曹操行礼 ,雍伯从怀里掏出来了个瓷葫芦瓶,正是张辽当初给胡清儿的那个。
      “郭大人,早饭吃过了吧?请服药了。”
      说着,雍伯将葫芦瓶子送到郭嘉面前。
      郭嘉站起来,恭敬地双手接了那瓶药,对雍伯躬身致谢。“雍伯,请称呼郭嘉的名字。我是晚辈,您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千万不要叫什么大人。郭嘉心里不安。”
      行了礼,郭嘉请雍伯坐下,便转身往帐子角落走,打算自己去把药吃了。
      曹操拽住了他,把他拉回自己边上。
      “奉孝,就在这儿吃药。”
      曹操将郭嘉拉着坐下来,解了他脖颈上披风的带子,又拿干净的茶碗倒了一杯清水,自己端了,守在他身边。
      “丞相......”
      郭嘉欲言又止,看看曹操,终还是乖乖抱着瓶子低了头坐在曹操身边。
      打开瓶盖,一股子难闻的药味便冲了出来。闻到那药味儿,张辽见他脸色就变得有点不好,但曹操一直按着他的肩膀,不许他动。
      “勿再多言。快些把药服下,再拉扯药就凉了,寒凉伤身,如何治病?奉孝你要听话。”
      郭嘉低着头,轻轻答了一声“是”。
      曹操又伸手便将他颈子下披风的带子解了,将披风盖在他肩上,顺手扶了他背。
      郭嘉屏住气,看看手里的药,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拿袖子捂住脸,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
      放下瓶子,张辽看到郭嘉的脸更红了,不再是那种健康的红润,是憋气憋得通红。拿了曹操递给他的清水,郭嘉又憋了一口气,把那杯水使劲儿咽下去。
      张辽坐在对面看着郭嘉。觉得桌子在跟着他颤动,他人抖得好像风中的纸片儿一样,提着一口气,松了怕就要崩似的。
      曹操搭着他肩背,知他难受,要扶他去床上躺一会儿。郭嘉摇摇头,轻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面色如常,似是缓过来了。
      “丞相,请放心。说正事要紧。”郭嘉把药瓶放在桌上。
      “此地土地肥沃,民风淳朴,百姓却一直难以安居乐业。且不说诸侯割据,掳掠不断,就是这地方上的父母官也多是鱼肉百姓的赃官。”
      郭嘉倒了杯茶,双手奉给雍伯。
      “除了地方乱政,苛捐杂税,村子附近山上的马匪也必须一并连根拔起。否则后方不稳、百姓受苦,见黎民百姓疾苦而作无视,哪怕荡平辽东,也难得民心。”
      雍伯点头。雍奎和雍霜儿对视一眼,目露欣喜之色。
      “所以雍家村,及周围村庄郡县诸事,正可趁着现在暂时不进兵的空隙,予以处理。”
      曹操也频频颔首。“嗯。正如奉孝所言。地方苛政,山中马匪,两桩大事,需要尽快处置。那么奉孝,你点精兵,带上熟悉地形的村民,去把上次你没灭掉的马匪灭了。”
      “是。”郭嘉躬身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地图上那些曲曲弯弯的山路。
      “文远,你……”
      “丞相,有我伴随,你就放心吧!绝对出不了差错,我肯定会保奉孝万无一失,把那帮山贼剿得干干净净!”还没等曹操说完,张辽抢着说道,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曹操和郭嘉看看彼此,相视一笑,又看向张辽。
      “非也。文远,另有一桩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所以你不需要陪着奉孝。我自会安排精兵护卫。”
      “那......”张辽诧异地看着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
      “正如奉孝所说,百姓苦苛捐杂税久矣。文远,你和这位雍奎,一起去趟郡县县城,把这里的地方官地头蛇,给我搞定。”
      “什么?!”
      张辽一听便跳了起来,呼啦一声差点碰翻了桌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曹操。
      “丞相,您是说,派我去处置地方官,奉孝倒要领兵去剿马贼?!我......我没听错吧?!”
      曹操坐在案边,看着他笑笑。
      “你没听错。”
      张辽还在发愣,曹操却已经站起身来,说要回帅帐处理军务。
      “有什么话,你自己问奉孝吧。这是他的意思,我,一切都听奉孝的。”
      曹操挥挥袖子,抬脚便要走出帐去。
      张辽还杵在桌前没回过神来,郭嘉拉了他一把,叫他行礼恭送,曹操却摆了摆手,拍拍张辽的肩。
      “文远,去好好研究一下税制和粮制,对付地方文官休要动粗,我要你把他们治得心服口服。”
      回身看看郭嘉,曹操又加了一句:“这,也是奉孝的意思。”
      郭嘉对着张辽笑笑,又是那调皮狡黠的眼神,看着张辽。然后他便跟在曹操后面送到门口,自己去掀起帐门。一阵冷风吹进来,郭嘉便打了个冷战,曹操便赶紧把他推回帐中,挥了挥手,叫他赶紧进去。
      帘子放下,郭嘉回身,加快脚步往桌子边走,眼看着脸色就变了。还差几步走到位子上,他一只手就捂住胃部,另一只手想去抓住帐帷,却够不到,踉跄着便要跌倒。
      雍霜儿早就看出来他不好,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早就迎上去一把扶住他,那瘦小的身子只到他肩膀,只能努力支撑着不让他摔倒。郭嘉见她过来扶自己,手肘便张开来,尽量不碰到她。
      几个人惊呼着凑了上去。郭嘉已经自己站稳,避开了雍霜儿,侧了脸,说一声“抱歉”,又倔强地推开所有扶他的手,勉力拖了腿走几步够到桌边,扶着桌案坐了下来。
      两手握成拳头,趴在桌上,郭嘉用额头顶住两只拳头的拳眼,胃部顶住桌子的边。
      “诸位,无需担心,无需,无需担心,我,缓一下就好。”
      郭嘉竭力用平静的口气说道。
      张辽蹲在他边上,眼前,郭嘉伏在案上,红色的发冠在眼前发抖。披风从他肩上滑下去,露出里面的青色长衫,肩背薄得好像碰一下就要折断似的。张辽着急,伸手去轻拍他的后背,又见他后背的衣服空空的支起来,露出来肩背上那些伤。
      雍奎眼尖,一眼看到他后背,立马大声嚷嚷起来:
      “哎哎哎这又是怎么回事?又是谁弄的啊?!我还以为你就给人砍了前面那一刀,这后头又是怎么来的啊?!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啊,给你身上糟蹋成这样?!这可不是闹着玩儿,这这要了人命了这!”
      喊着,雍奎就跑过来伸手就掀他的后背的衣服领口。
      郭嘉本来刚刚气顺了些,冷不防被他一掀衣服,只觉得后背一凉,吓了一跳不说,后心觉得一阵风钻进来,呛咳起来。他怕冲了人,转了个方向躬下身子避开人竭力憋住气,又怕弄脏衣服,从袖子里取了手帕出来捂住脸。胃里好像火烧一样痛,受伤的手死死抠住桌边。
      张辽跳起来绕过来抱住他肩头叫他靠在怀里,郭嘉倒在他臂弯里,任他叫却不肯抬头,把脸埋在他怀里咳,张辽觉得他咳得简直是撕心裂肺,拿脸贴住他额头,仿佛闻到一股子血腥气。
      雍伯拿手里的药瓶子狠狠敲雍奎的头。
      “你这毛手毛脚的东西!”
      雍奎捂着脑袋龇牙咧嘴,不服气又着急地指着郭嘉的后背:“那他,你看他,身上这,后背,就那儿,这么多伤,明明是给人砍的!怎么,这么好一个人怎么挨了这呢?!肯定是有坏人欺负他!不信你看啊!你看嘛!……”
      “不要再说了,你给我闭嘴!”雍伯急得又要拿瓶子去打他,又看郭嘉咳嗽得厉害,赶紧抓了手把脉。雍霜儿已经上来拉了雍奎,想要把他直接拽出帐去。
      帐门一开,两人便愣在当地。
      帐外,曹操根本没有走,一直站在门口。
      郭嘉不知曹操还在这儿,靠在张辽怀里哆嗦,慢慢的咳嗽见轻了,人还是缩着,手死死顶着胃部,张辽急得头发快竖起来了,一迭声问他到底哪里不舒服。
      “不要紧,不,不要紧。”郭嘉艰难地说,“胃痛,老毛病,一会儿就会好的,吃了药,觉得不舒服,不舒服。过一会儿会好的,会的。”
      张辽看着郭嘉这样心里着急,搂住他抬头大声问雍伯道:“雍先生,您的药不是很有效吗?奉孝说在您家将养大半个月,身子好了许多,骑马爬山都不在话下,怎的他回来以后,每每吃了都吃了药这么难受?!你这是给他怎么看的症?!你看这每次吃药都跟要死了一样!!!你会不会治病?!不会治病我找别的大夫或者直接带他回许都去!”
      雍伯正要回话,郭嘉拉住了张辽的衣襟。
      “……文远,文远。不要这样,不可以,对雍先生无礼。”
      郭嘉把脸贴在张辽脖颈里,张辽觉得他的额头冰凉冰凉的,大帐内本来添了火盆,非常温暖,可怀里的郭嘉又像以前那么冰冰凉的了。
      张辽听他低声对自己说:“文远,扶我起来。”
      雍伯还想诊脉,郭嘉已经扶着张辽站了起来。张辽连手臂一起抱扶住他,靠在张辽身上,郭嘉站了起来。
      “良药苦口。我,”郭嘉抬起脸来,脸色苍白,气息平顺了些,便对雍伯道歉。
      “抱歉,我们不该,对您不尊重。我现在好了,现在好了。”郭嘉竭力保持平衡,身子晃了两下。稳住了身子,郭嘉又靠住张辽。
      “不关雍伯的事。”郭嘉拉住张辽的手,“我,因为中间不按时服药,咳血之症又有反复,我想快点压下去这病,就麻烦雍伯,将几味药的量加上去,都是性热补气的药,大概我一时承受不住。这药,都是我,求着雍伯加进去的。我,想快点把这病治好。我想骑马,我,我想去打仗,剿马贼......”
      “真是胡来!”
      一声怒喝,曹操的声音炸响在大帐中。
      郭嘉和张辽这才发现曹操并未离开,一直站在帐外,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曹操疾步走进来,眼睛瞪大,拧了眉毛,一路走到郭嘉面前。
      “你真是,胡来,胡来!!!药也是能乱吃的?!怪不得我看你最近胃病又犯了,你身体是什么状况,自己心里没数吗?我知你要帮我扫平天下,但你怎能拿自己的命作代价?为了一时支撑,自己乱加药量,无异于饮鸩止渴!你真是,难道你我,就只有这十一年?!”
      “丞相,丞相......我......”
      郭嘉靠在张辽身上,看着发怒的曹操,曹操少见地气得手都在抖,郭嘉一时无言以对,想解释宽慰他几句,刚往前迈了一步,却觉得胃里又疼起来,伴着反胃,刚才吃下去的药便要吐出来。郭嘉不想给曹操看到,搭着张辽的肩膀强撑着站住。
      曹操走上来,一把便推开张辽,自己扶住,把郭嘉扶到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沿守着。郭嘉躺下去便捂住胃部,侧身蜷缩在一起,疼得直哆嗦。
      雍伯赶过来诊脉,觉得他虽然气喘心跳,药性却也在发作,便让他再忍一忍,药性上来便会平复。
      “药性太猛,今后不能再这样用药。这次我也大意了,请丞相恕罪。”
      郭嘉疼得说不了话,勉力撑起身子表示歉意,旋即痛得又倒下去。
      “奉孝,我在这里守着你。你定会无事。忍一下,不能吐出来,你一会儿就会好的。”曹操拉了他手,帮他弄平乱了的头发。
      “是,不能把药吐了,是治病的......治病的。治病,治病......”
      趴在床上,郭嘉咬住自己的袖子,含混地说。
      张辽走了过来,跪在床前趴在床沿上。
      郭嘉痛得轻了些,睁开眼睛,正前方,正看到张辽的脸,他趴在床边,下巴抵住床沿,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文远。”郭嘉费力地说,“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文远,文远。不着急的,文远,没事。”
      抬起伤口刚刚愈合的手,郭嘉去擦张辽脸上急出来还不知是热出来的汗水。
      那些晶莹剔透的水珠,沾湿了郭嘉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一颗颗珍珠般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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