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一场壮烈千史的梦
刚入春的天迎来了一阵冗长的雨季,三月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掩盖了,雨连下半个月,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斯琪愁眉苦脸地拿着吹风机吹内衣,小嘴一直在骂,骂声被淹没在轰鸣声里。
林言在陈梦的眼刀下溜到阳台继续打电话,对面一遍遍响起机械的女声。胡遇怎么回事,这都多久了还不接电话?上周他说要去参加个封闭培训,一周碰不到手机,林言就掐着刚结束那天迫不及待地给他拨电话。胡遇没接,晚上给她发了个微信,说培训要延迟,还得再过十来天,等结束了打过来。
可这都半个月了,了无音讯的半个月,林言终于察觉出一点问题,拨给了孙珂,她叫了声奶奶,问:“你在干嘛呢?”
“啊……我啊,我看电视呢。怎么了丫头?”
“哥在哪啊?”
“额……他啊,他应该还没下课吧,没瞅见人。”孙珂如是说。
“他在上课啊?上周和我说还要培训一个月,我打他电话……”话音还没落,孙珂抢着回答,“啊!对对对,我忘了,瞧我这记性,他去培训了,一个月之后再回来,说什么要没收手机,言言啊,你别打电话给他了,等他空了自己会找你的。”
林言又叫了声奶奶:“你们有事瞒我。”
培训一个月是她乱编的,得亏孙珂能若无其事地接下去。对面果然沉默了,林言再次追问:“奶奶,哥他怎么了?”
孙珂还是支支吾吾的,林言只好说:“奶奶,你怎么答应我的?上次的事你瞒着我,不把我当一家人,这回……”
“哎哟。”孙珂叫了一声。“你呀你,又这么大一口锅扣奶□□上。臭小子他……
胡遇艰难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只脚撑在地上换衣服,穿裤子的动作缓慢。孙珂在房门外叫道:“乖乖,陆璐在楼下等你。”
“嘶……”胡遇手抖了一下,喊道,“她又来了?那你请她上来坐坐。”
“我叫了,她说不上来,没地方停车。”
“知道了。”胡遇咬紧牙站起来,火速把自己收拾干净,钻进车的时候不小心压到腿,脸都青了。陆璐忙说:“你小心点。”
“没事,你怎么又来了?”胡遇问。
“你不欢迎我啊?”
“不是,不想麻烦你。”
“不麻烦,你现在腿脚不利索,我举手之劳。”陆璐目视前方,笑说,“而且我刚拿到驾照,就当练胆子了,家里没人敢坐我的车,我还得谢谢你呢哈哈哈。”
“谢谢,不过下次真的不用了。”胡遇在“真的”这两个字上强调了一下,表示并不是客套话。
陆璐和他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点他的脾性,于是说道,“行,下次你自己可以了。”
趁着红绿灯的间隙,陆璐瞧了他一眼:“脸上的伤好得还挺快嘛。三院的药果然好。”
胡遇看着窗外笑而不语,还不够快,他很急。
陆璐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还没说话,胡遇就先开口:“谢谢,你先回去吧,今天有点慢。”
陆璐:“反正我也没事,你慢慢来,我等你。”
胡遇熟门熟路地在医院里踮过来踮过去,取了一堆报告坐到医生面前时一脑门子汗。其实就是做些常规的检查,他不想做,奈何孙珂一副“你不去复查我就从阳台上跳下去”的样子,胡遇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临走前倚在门上问医生:“对了医生,有没有那种很快去疤的药啊?脸上的伤还很明显。”
“你以为我是太上老君啊,我可没神丹妙药,你短时间能恢复成这样就不错了。”医生笑他小孩子气,顾不上腿折了的疼,格外在意脸上这点伤,又不去当明星,要这么好看干嘛。
胡遇只好拄着拐杖走了,在门口时被一个皮孩子撞了,险些摔倒,幸亏陆璐及时过来扶了一把。
“不好意思啊,谢谢。”胡遇说,“你不是在车里等我么?”
“正好有个空的车位,我看你这么久都没出来……”陆璐感到胡遇身子突然绷得很紧。抬头看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循着他的视线探寻过去,目光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那人头发被风吹乱了,脸颊也有点红,仔细一看,眼睛更红,除了红之外,她还从眼神里品出了一丝恶狠狠的恨意,如果不是见过林言一面,陆璐以为是仇家寻上了门。
林言板着脸横着眼的时候实在太凶了,以至于陆璐不敢说话。她心想哔了狗了,明明现在是两个外人坐在我的车上,怎么自己反倒像个蹭车的?
三人一路沉默,陆璐有眼力见,没送胡遇上楼,她大喊拜拜,“嗖”的一下蹿出去了。林言眼皮一挑,接过胡遇手里的袋子,问:“自己能走么?”
能走,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样子太难看了,于是他杵了一会儿,林言笑了笑,转头上楼了。胡遇把拐杖靠在玄关边,见孙珂冲自己挤眉弄眼,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秋后算账。
林言站在窗前,身形单薄,低着头不说话。这是在等他主动交代,胡遇自知理亏,开口道:“怎么提前回来了?对不起啊,我腿伤了,说好去接你的。”
“不严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没理你,是我不对,我知道忙,不想你为了这点小事赶来赶去。”
胡遇坐到沙发上,呼出一口长长的郁闷之气,坦白道:“我没培训,骗你的,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伤是自己装修铺子,摔下来了。”
听到这,林言身形才动了动,关上窗,转过身来问:“什么铺子?”
“你的那间,准备租出去,重新装修了一下。”胡遇说。
林言:“怎么不找人?”
胡遇:“要价太贵了。教室装修的时候我正好看着的,学会了,就想自己来。”
林言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胡遇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看得她又气又心疼,她咽得嗓子眼发疼,哑着声音问:“我就算晚点回来,你这伤也好不到哪去,有准备好怎么骗我吗?”
胡遇也好受不到哪去,本来只是腿疼,现在心都疼,他挣扎着站起来,去抱林言,还没站稳就被重新推倒在床上。
林言俯视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真的不想让你担心,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忙。”胡遇太了解林言的脾气,他撑着床再次站起来,林言微微颤抖着后退半步,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着很浓烈的怨恨。胡遇的手还没碰到她,林言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砸到地上。
“我能有什么事!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什么事能比你重要!家里被高利贷的人砸了你说不严重,你腿骨折了动手术也说不严重,那到底什么才叫严重!”林言哭着跳脚,像个绝望的孩子,“你不想让我照顾你,至少出院了告诉我,你不想亲口和我说,可以让奶奶说,我给她打过电话的,她说你没事说你很好说你很忙。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会把我当家人,我们好好相处,照顾好自己……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做不到!胡遇!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我没事,真的没事,这是意外呀,你别哭宝宝,我错了。不要这么激动,听话,调整一下情绪。”胡遇抱住林言,反反复复地安抚,“我们没办法避免意外发生,是不是?但我答应你,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
“关于你的事,我只能最后一个知道吗?从别人的嘴里?你甚至允许陆璐照顾你……”
胡遇:“最后一次,我保证。”
林言:“你每次都说错了,说下次不会了,真有什么事你还是会瞒我,自己瞒我不够,还带着家人一起瞒我。胡遇,我不相信你。”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胡遇问。
半晌,林言冷静下来,说:“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胡遇的手一顿:“好。”
林言请了三天假,再连着清明假期,在家里待了好几天。除了看到胡遇腿瘸那天崩溃了一下午,后面几天情绪一直很稳定。胡遇这才稍稍放心,尽管林言对他没有好脸色。
胡遇这几天老嘲笑自己,明明想推开林言,什么都瞒着她,但林言知道了,回来了,在他身边,他不由自主地开心。
但这两天有点尴尬。
他的腿歪了一下疼得要命,变得更不灵活,穿裤子成了难事。住院的时候孙珂会帮忙,但这个老太婆坏得很,这几天怎么叫都不应。就在胡遇咬着牙动腿的时候,林言推门进来了,这会儿他看到一张严肃的脸,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过被子,盖住清凉的下身。
林言斜视一眼,面无表情地掀开了被子。
胡遇:“……”
林言蹲下身,动作很轻的,把睡裤挽上胡遇的脚脖子,然后慢慢拉至膝盖,站起身说:“搭着我起来。”
胡遇活似个提线木偶,手虚虚地环着林言的肩膀,咬着后槽牙骂自己。
这他妈叫什么,废物人生!
胡遇腿又软了一下,身体的重量往林言身上压,突然一个激灵。
“抖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林言甚至拍打了一下他的大腿根,然后将裤子利落地拎起来,系好,“这会儿跟我装清纯呢?”
胡遇:“……”
林言让他坐下,说:“去看阿姨。”
吴雨晴的墓在国外,不能去扫墓。每年祭日和清明,胡遇都会到撒了母亲一半骨灰的河边待一会儿,他难得文绉绉一回:“清明时节雨纷纷。”
林言放下一束小雏菊,倚在桥栏上说:“阿姨,我是言言,还记得我吗?”
“肯定记得,我妈记性很好。”
“那你没遗传到。”
胡遇歪头,提出疑惑,林言回道:“你答应我的都不记得了。”曾经也是在这里,他们哭着定下一辈子的约定。
林言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放心,不跟你算旧账,来陪阿姨说说话,顺便请她再当次见证人。”
“好……嗯?见证什么?”
斜风细雨,两个人不撑伞,也不再说话,非常默契地保持安静,背后那片废墟不知何时被开发利用了起来,此刻“咚咚咚”在施工。
良久,头发有些湿了,林言紧紧握着的手终于有了松动的趋势,她面向胡遇。
“哥,伸手。”
胡遇大而平稳的手掌盛着一个小小的拳头,拳头松开,收回去,在掌心遗落一点朴素的银色。他整个人僵硬了,目光呆愣地落在那枚戒指上。胡遇敢肯定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做不出好看的表情,连一个假笑都挤不出来,他就这么傻站着,直到林言帮他把手握紧。
“收好!傻着干嘛。”林言在他胸口轻轻锤了一拳,却把他痛得要死,“喂,我跟你说,这么珍贵的东西,不要再一个冲动就给出去了,长点心吧你。还有啊,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下承诺,我们年纪还小,经历的事不多,誓言没有分量,不知天高地厚。”
林言用很平静也很温柔的笑看胡遇。
“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可能是因为你替我出头,帮我吹头发,擦药,去哪儿都陪着我,在谁前面都护着我,每次吵架都先低头……太多了,说不好。但我很清楚地记得你带我来这里,在阿姨面前承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那时候我就认定你了,所以那一天,在我心里,是我们正式开始的一天。”或许冷了,林言的脸色变得惨白,混着点雨水,看上去触目惊心,“谁都没错,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只是没办法以恋人的身份走下去,这很正常。哥,我们都很犟,身上又都是刺,一直僵持下去,只会把对方伤得遍体鳞伤。我放弃了,我认输,我们在哪开始就在哪结束。今天过去……就真的是家人了,我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和位置。”
林言说了多久,胡遇的思维就凝固了多久,堪堪回神。林言这是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了,他们之间最紧密的那条线终于断了,他应该开心的,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要的结果吗?可真到了这一刻,他连话都说不出来。风把雨打进了眼睛里,又酸又疼。胡遇攥着戒指,语无伦次:“你、你能这么想很好,我一直就、就希望你专心过自己的,嗯,对,过自己的日子。”
“嗯。”
“我和陆璐没什么。”
“嗯,我知道。”
“我对你冷漠,是因为我怕,怕你太强硬,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吃苦。”
“嗯。”林言点头。
“所以我不停说狠话把你推开……”胡遇忘了想推开的那个人早已融入了自己的骨血里,现在林言自己离开了,于是他被抽筋又拔骨,疼得无法呼吸,“答应你的事,我不想失信的,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做好。”
林言微微一笑:“你已经做得很好,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真的。你很有担当,你顶天立地,你超帅。”
胡遇:“阿言……”
“不要说了。”林言打断他,这一刻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还是在逃避,她不知道胡遇究竟会说什么,但她不想听了,胡遇狠不下心做的决定,她来,“胡遇,我们分手吧。”
雨渐渐渗到了身体里,两颗炙热的心逐渐冰凉,胡遇那戴得滑稽的假面豁出一道裂缝,在雨里尽数破碎,顷刻之间变成原来那个内心脆弱的大男孩。年轻的誓言脆而不坚,带着如履薄冰的谨慎,坠入冰寒刺骨的水域中,胡遇被刺得发痛,抱着唯一的浮木,发白的唇呢喃不止。
宝宝,我好爱你。
他们说爱,他们想爱,可是没有人教他们怎么去爱,怎么在爱里规避伤害。他们是两头爱疯了的猛兽,大胆而盲目地朝着爱人的方向冲撞,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后,又怯懦地不敢再靠近,站在几步之外,无措地看着对方舔舐伤口。
林言闭上眼,睫毛在风中簌簌浮动。
嗯,我知道。
陈梦说的对,爱和喜欢不一样,和在一起更不一样,有些感情,注定是青春年少里一场壮烈千史的梦。
插入书签
都说两个相似的人不适合在一起。在某些方面,林言和胡遇就很相似,太犟了……